第五十章 夜话风凉

夜荡风凉，月隐云中，星光寂寥，幕下一切沉如死寂。

        思无邪疾剑穿梭在蜂拥而上的黑衣人中，手中剑灵巧彷如已和人合为一体，随着她跳跃起舞，取下人的头颅不计其数。

        剑锋撕裂人骨肉的声音有着一丝惨然，在耳边萦绕，即使剑已停止，身边不再有人，很多时候，这种属于死亡的寒寂还是会如影随形般跟着她，永远不会停歇。

        很多时候思无邪在想，有些事情，在她开始拔剑杀了第一个人的时候，便不能回头了吧。以往总有玥无泪跟她一起度过这些杀戮的夜里，如今只得一人，安静地迎向别人的怨恨别人的死亡。

        于是觉得好生不自在。不过得要明白的一件事是，没有谁能陪自己天长地久，道路再长也是会有尽头。

        又耗损了十人，依然是不能接近那个君主一分，思无邪带着身上几处的轻伤，与手下退却。皇家的影卫担心这是诱敌之计，向来只迎战从不追赶，是以每次刺不进包围圈，探不到信息的时候她总是撤退。

        保住了命然后在伺机而动。

        小山岗上对月独坐，喝一壶性烈的酒，缓一下身体上因为刀剑之上蔓延着的火辣辣的疼。没有玥无泪在身边的日子里，这个身体受的伤多了起来，因为自己的后背，没有谁为她顾料。

        “无邪大人，若再探听不了关于明帝的任何信息，只怕我们活不过这个月……”身边的人颤颤巍巍地说出这么一句。

        思无邪眉目一凛，咬着唇，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才说：“我当然知道，只是……”

        只是那群皇家影卫，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他们冷静沉着，从来不好战，总是有着铁一般良好的纪律守卫严密得连一粒苍蝇也是无法接近明帝。纵使绝天阁暗杀团杀手厉害非常，依然无法突破这道防线。

        缺口！必须找出一个缺口！

        咬着唇，思无邪蹙眉思量着，怔忡间，远远是来了一道身影。

        “怎么是你？”思无邪看着面前站立着的面如冠玉的男子，有些讶异，“你不是应该在城里面……”

        “无意背叛了主上。”名无臣看着思无邪，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思无邪双眼蓦地一瞪，这消息来得太过震惊叫她一时之间未来得及反应，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能明白名无臣究竟在说什么，干笑了一会，才道：“为了什么？”

        “她陷了进去，爱上了瑞王。”名无臣低敛了眉目，月色下面容寒冷如霜。

        “呵呵。陷了进去。”居然这么傻？

        “瑞王已经发现了我们暗中搞着什么小动作，不出多久，明帝应该知道挑动江湖风浪的矛头是谁，主上，兴许不能在袖手旁观。”名无臣说道。

        思无邪抬起头，看着这个记忆中向来沉默不善言谈的男子，顿歇一会，才说道：“你是想要我去救她？”

        “只有你能救她。”

        思无邪咬了咬唇，低下头，想了一下，才问：“主上还没有知道么？”

        “主上知道了，无意就活不了。”绝天阁对待背叛的人，向来只给一个选择：死。

        思无邪看着他，“无臣。我救得她出来，也不过是一时，她已经选择了死，没有用的。”

        名无臣却摇了摇头，“不，无邪，你此刻至需要的是无意，如果你们能互相帮忙，兴许都能逃过这一劫。”

        思无邪立刻恍然，“你的意思是？”

        “皇家影卫只听令于瑞王与明帝，没有人比无意更熟悉瑞王的一言一行，无邪，救她出来，只要杀了明帝，宫中自然有人能伪装明帝，这天下，便就是主上的了。你向来熟知主上的脾性，你有功，他是绝不会杀你的。”他冷静地分析着一切，双眼露出计算过所有的精明光芒。

        思无邪低下头，想了一下，才说：“无臣，你爱无意么？”

        名无臣只是一笑，并没有答话。

        “我记得主上说过，除了对绝天阁的人可以怀有感情之外，其他的，都不需要。我有些时候真的不懂，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无泪，无痕，都这么傻，现在，又到无意。到底是怎么了。”她握紧手中的剑，蹙着眉，没有说话。

        名无臣却是看着黯淡的星空，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能出来太久，明若琅是兵部尚书，我必须赶回去才可以，无邪，无意在王府监狱里面。‘缠心’的毒不久之后会发作，无意没有多少时间剩下。这边你是一时半会也不能接近明帝，换过一种方法吧。”

        思无邪抬起头，看着名无臣眼里的恳求，只这么说：“那么，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听得此话，名无臣眯起了眼睛，眼神里带有一点不敢相信，“你……难道你……”

        见他首次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般仓皇的神态，思无邪只是觉得有趣。“不止你一个人拥有感情。”

        “你竟然没有将无泪……”名无臣皱起了眉头，看着她笑着的脸，无法思考。

        思无邪神色自若，“我不可能让无泪死的，就像你不可能看着无意出事也不管一样。”

        “你将她藏到哪儿了？”

        “醉花荫。”

        名无臣面色一变，“我为何从来不曾发觉？”

        思无邪只是笑了笑。“无泪神志不清，醉花荫如何敢让这么一个傻子去侍候尊贵的大人你呢？”

        “那么醉花荫灭门一案，是你犯下的？”大大落下了皇城禁卫军面子的这一件案子，在朝廷上引起的轰动确实不小，名无臣一直置身事外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没想到居然是思无邪下的手。

        “不是我，是无痕。”她站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时候我真怀疑她是疯了。”

        向来她们杀人，都是非必要时不出手，那夜的影无痕，似是没有目的，只为杀而杀，像地狱修罗般得可怖。

        名无臣想了一会，“无痕没有找到无泪？”

        “连我也不知道无泪的下落。”她转过身，看着名无臣，“你在朝中，人脉广，定是能打听到的，当是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外面传来三更的声音时候，邢无意悠悠从梦中醒来，寒意侵袭了全身，四肢都要僵硬了，混沌中却像被谁抱着，张开眼睛，对上一个面色铁青的人。

        邢无意一笑，“你要来处决我么？”

        赵瑞云看着她，眸色深沉，将她抱紧后，好一会才说：“你好冷。”

        邢无意把头抵着他的肩窝，喜欢他包围着自己的感觉，语调温软至极，“因为快死了。”

        他神色一僵，看着她，“小桃儿……”

        “我叫邢无意……”她轻说道，“王爷，我想你记住，这个才是我的名字，可以么？”

        他没答可以与否，视线落在被月光洗白的牢房上，想了好一会，才说：“你疼么？”

        邢无意笑出声了，“王爷你疼么？”

        赵瑞云笑了笑，“你说呢？”

        “王爷怎么会……”

        “我很疼……因为是你……所以很疼……”他首次用种低迷的语气，抱着她在说话。“小桃儿，其实你不一样的。”

        “是啊，但是我……不够特别是么？”

        赵瑞云不答话，只是看着她已经开始没有血色的脸，沉默着。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只打我一掌，我以为我够了解你，从那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还是有一面是我不了解的。原来男人与女人都一样……或者其实男人比女人更善于伪装自己，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原来一点也不懂你。”邢无意看着他，眼神满是晶亮的光芒闪烁着。

        赵瑞云看着她，神态认真，“小桃儿，说出来，我保证你能活下去。”

        “我不能。”邢无意笑了笑，“我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除却对不起那个人，没有他，就没有我。”

        所以她只能杀。

        “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她也不希望他明白。

        赵瑞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想了很久，你会不会是我的例外。邢无意。”

        听得他终于是叫了自己的名字，邢无意笑了笑，把头低了下来，靠着他，缓缓说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呢。”伸出手指卷着他的头发，她此刻带着点点女儿家的憨厚。

        “你知道么，邢无意。”赵瑞云的大手摸上她的脸庞，“我可以纵容你的一切，但是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皇兄……即使是你。”

        首次见得，一向嬉皮笑脸老大不正经的瑞王赵瑞云，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

        邢无意低下了头，才刚想揶揄他恋兄一下，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打斗声。

        然后赵瑞云低沉的声音响起：“哦。你的人，终于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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