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少年不复

段逢雨睁开眼，此时他已经躺在一张大床上，那个女孩或者说幕长卿的嫡女，落枫国的长公主正坐在床边，趴在胳膊上就已经睡着了。
  段逢雨看了看周围，看装饰，多半就是这位公主的寝宫了。
  段逢雨试着动了动肩膀，但伤口顿时传来一阵刺激，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嗯？”长公主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到段逢雨已经醒了过来，顿时大喜，“你醒啦，我去找父王。”
  段逢雨想要拦住她，但女孩已经提着裙子跑了出去，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段逢雨微微一叹，放下了手。
  没过多久，幕长卿就被女孩带了过来，出乎意料的，吴往矣居然也在，只是吴往矣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呦小鬼，醒啦？”幕长卿摇着折扇，坐到床边打趣地看着段逢雨的肩膀，啧啧啧道：“你小子命真大，这一箭都没把你胳膊废了，居然还能动呢。”
  段逢雨一脸黑线，直接开骂，“幕长卿，你个王八蛋！你这次真的是屁股上捅刀子，给老子开眼了！”
  幕长卿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这不是想着让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妈了个巴子！老子只知道我他妈是真的差一点就死了！”段逢雨大怒。
  “逢雨。”这时候吴往矣突然开口。
  “前辈？”段逢雨疑惑地看向他。
  “我们走吧，这皇城我们不待了。”吴往矣沉声道。
  “吴！往！矣！”不等段逢雨回答，幕长卿直接怒吼着开口，面色愤怒狰狞。
  别说是长公主了，就连段逢雨都被吓了一跳，长公主紧紧抓着段逢雨的衣袖，不敢看自己的父王。
  “你什么意思？”幕长卿站起身，眼神阴沉地盯着他，“你刚才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
  “我不能让他被你玩死。”吴往矣针锋相对，两人双眼死死盯着对方，谁都不肯让步。
  “雏鸟活在庇佑之下，如何成为雄鹰！”幕长卿冷声开口，“你想让他活在我们的庇护之下，活成一个废物吗？”
  “他若是死了？我如何向楼主交代？我如何......”吴往矣声音戛然而止，看向床上护着女孩的少年，声音有些哽咽的传音，“我如何向小姐交代？”
  “一切问题我会承担。”幕长卿沉声道。
  “你怎么承担？你会死的！”吴往矣抓着他的肩膀怒吼，“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幕长卿了！你败了！”
  “我没有！”幕长卿同样眼眶通红，声音嘶哑，“我能救下他，我能救下他！”
  “我救不了她，但我一定能救他。”幕长卿一字一句眼神坚定，两个他不同，意思也不同。
  “幕长卿！”吴往矣神色痛苦地看着眼前地挚友。
  “我曾经输过，这一次，天王老子来了我都得赢！”幕长卿猛地转身，看向床上的段逢雨，大声问道，“段逢雨，我问你，如果我告诉你，你娘死在了一个很强很强的势力手里，你会怎么办？”
  “幕长卿你！”吴往矣想要阻拦他说话，但明显已经晚了。
  “你说什么？”段逢雨愣住了，一把掀开被子，双手颤抖地抓着幕长卿的衣袍，“你、你说我娘死了？”
  “没错，你娘死了。”幕长卿挣开吴往矣，眼眶通红地看着段逢雨，声音哽咽，“就死在我面前......”
  “你胡说，你胡说！”段逢雨短暂失神后，顿时怒吼咆哮地打着幕长卿，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幕长卿你骗我！你又骗我！”
  幕长卿任由他打着自己，眼泪同样不断流下，一间屋子，三个男人，泪水怎么忍都忍不住。
  幕长卿死死攥紧拳头，段逢雨还在那里不断说着你胡说三个字，少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间。
  幕长卿猛地甩手，背对着几人走出寝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如果你想报仇，就留下来。”
  段逢雨本就受了重伤，此时情绪一激动，顿时脸色苍白如纸，他颤抖着问，“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娘......死了？”
  吴往矣痛苦地闭上眼，重重地嗯了一声。
  “多久死的？”段逢雨的喉咙上下涌动，身体都在不断颤抖。
  “七年前，你出生之日。”吴往矣不忍地转过头。
  出生之日，出生之日！原来他段逢雨出生之日便没有了娘亲！
  “娘——”段逢雨崩溃地怒吼，像是被抛弃地小兽一样咆哮，“噗！”段逢雨猛地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女孩的怀里。
  “逢雨！”吴往矣大惊，赶忙过去察看他的情况，段逢雨眼神空洞，仿佛被抽掉了脊梁的狗，嘴里不断念叨着娘。
  少年人，大志未成便已无亲！
  ......
  幕长卿一步一步回到了太平殿，太平殿是平常百官早朝的地方，他遣散了所有人，让所有人不得靠近太平殿。
  他站在台阶上，呆愣地看着牌匾上太平二字，突然不屑地笑了笑。
  他颤颤巍巍地走入大殿，大殿昏暗无光，无人无官站于两侧，竟是如此冷冷清清。

  幕长卿登上台陛，转身坐在那张孤独的龙椅上，坐南朝北，登基称孤，只道寡人。
  幕长卿看着昏暗的大殿，仿佛眼前出现了一群人，不是那群看得厌烦的文武百官，而是那帮曾经相伴近三十年的兄弟姐妹。
  为首的是一位白色长袍的紫眸女子，紫眸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色长裙的女子，她向他挥了挥手，他微微一笑，一如当年初见。
  紫眸女子似乎向前几步，对着他微微学那男子作揖，他同样起身，同样作揖，轻声微笑道：“小姐。”
  “长卿，我们去拯救这个世道如何？”紫眸女子爽朗微笑，英姿飒爽！
  幕长卿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一道年轻豪迈的声音突兀响起，“没问题，天下有我幕长卿，当可万年无忧！”
  幕长卿转过头，眼见一名年轻的少年人挥手跑向众人，少年开朗天真，一心憧憬美好的未来。‘
  一瞬间，似乎时间停止，少年仍旧保持奔跑挥手的姿势，其他人同样一动不动。
  幕长卿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年，但就在快要触摸到的一瞬间，少年虚影化作无数流光消散，所有人的身影也化作流光消散。
  幕长卿回过神，大殿依旧昏暗，依旧冷清，刚才的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
  他失落地收回手，轻轻躺在龙椅上蜷缩着，抬手捂着眼睛，两行清泪不断流下，强烈克制但仍旧存在的呜咽声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七年前他同意成为落枫国的国君时，同意那个此生最爱的女人把她打入冷宫时，还有她因为带伤生产而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时。
  他就明白，他此生都只会是一个孤家寡人！
  当年少年，不复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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