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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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袅心里有些不敢相信。
盖因烹调庖厨之事,男子一向是不去碰的。陆先生一瞧便是世家公子,怎么会去做些事呢?
可是,他脸上的粉,以及手上的伤痕又不可能凭空出现。
虞袅心情有些复杂继续吃,她不仅微甜的把酒酿圆子吃了,还把汤也全喝光了,然后她感觉肚子很撑。
陆子都察觉后,将两个碗放在凳子上,提起虞袅送他的花灯:“我送你回去,顺便消消食。这碗放在这儿就好,我先前同那摊贩主人说了,她等会儿会自来取走。”
“先生等等。”虞袅起身,取出自己的手帕,踮起脚尖为他擦拭脸上的糯米粉。
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陆子都身子一僵,默默等虞袅替他擦脸之后,才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
虞袅擦干净他的脸,才满意点头:“走吧,劳烦先生送我回家了。”
陆子都捏紧了花灯的杆:“言重了,一点也不劳烦。”
他们就着朦胧的月光,重新走回朱雀大街上。
时辰还不算太晚,也未宵禁,但繁星和素月依旧有些担心的站在原地等待。
看到自家小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朱雀大街离虞府并不太远,素月还是担心虞袅游玩劳累,就早已叫了软轿在此等候。
陆子都见了,慢慢停下了脚步,他抬手帮虞袅紧了紧帽子。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今夜惜奴走得路多,想必也累了,回去就早早歇息吧。”
分别在即,虞袅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抿唇:“先生,刚才那碗酒酿汤圆,是你亲手做的吗?”
陆子都轻笑:“看来还是被惜奴发现了,你果然心细如发。”
“竟真是先生做的。”
一时间,虞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有些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种迟来的被人珍惜,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滋味儿让她鼻头微微发酸,身子却发烫,一时又觉得身上的披风太过温暖。
陆子都并没有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邀功,他只怕今夜累着了虞袅,便轻声催她:“已经夜了,惜奴回去吧。”
虞袅乖乖应了,她慢吞吞走到轿子里坐下。
听着陆先生仔细嘱咐素月和繁星路上注意安全,让轿子平稳些,不要颠簸到她。
待要起轿后,虞袅掀起一角车帘,偷偷看了眼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知为何泪水竟掉了下来。
她经了一遭前世的事,新帝的赐婚让她再次陷入泥潭时,她都没有哭泣。
此时反而因为陆先生的殷殷关怀,而忍不住落泪。
大抵上人都会有这样的脾性,往往面对一些磋磨困境时,总下意识强迫自己去强颜欢笑,去坚强面对,但往往面对亲人好友的一点温暖关怀,就会心情激动,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许是太信任他们,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发散,去诉说自己的感动与委屈。
虞袅攥紧了手里的披风,有些沉默的回到了虞府。
她眼眶微红,刚回到府中,继母刘氏的心腹孙嬷嬷就已经候在她梧月居的门口等候。
见了她,孙嬷嬷倒是行了个礼,言辞里却不冷不热的刺她:“见过大小姐,夫人记挂着小姐的规矩,又命老奴送来了女四书。夫人吩咐小姐出阁在即,还是不要外出走动,当学习些女子德容言功才是。”
虞袅方才在轿子里哭过,嗓音微微有些哑:“母亲所言甚是,我受教了。今日我身子稍有不适,无法请嬷嬷进去吃茶,有劳嬷嬷回去时替我向母亲问好。”
素月接过书,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孙嬷嬷有心再说几句,但听着虞袅嗓音的确微哑,担心这病秧子这关头出了什么事还牵连自己惹上麻烦。
于是她也不同虞袅计较了,只随意敲打了素月繁星两句,便折身返回了。
一旁小丫鬟青云看得直叹气:“今日佳节,少爷却整日不着家。晚间老爷询问之后,才发现少爷宿在那腌脏之地几日了。于是心火大起,大过节的竟对少爷动了棍棒,惹得夫人心疼。许是夫人气没处撒,见小姐又出门了,这才来这敲打。”
刘氏的儿子一向得虞植喜爱,不过他也真是不成器。许是碰巧了,他在中秋不回家便罢了,竟还被抓住宿在了花柳之地,这才遭了这一顿打。
虞袅今夜心情复杂,听了这话,也只慵懒的往盥洗室里走:“管她说甚,我不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素月和繁星连忙跟上。
此时,紫宸殿中。
夜色已深,镌刻蟠龙纹的烛台燃着高烛,照得殿内灯火通明。
殿内左边放了一个檀木雕花的书柜,满满放了书。右边放了一个博古架,摆了些帝王的爱物。
那张紫檀雕刻龙游祥云的桌子上,已整整齐齐的放了奏折,陆子都握笔端坐,身着常服,神色轻松平静的批阅着折子。
王保卿手持一杆浮尘,恭敬的站在陆子都身后,眼睛却时不时瞄向桌子上挂着的一盏花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花灯就是民间普普通通的荷花灯而已。
但现在,它被珍之爱之的挂在君王的御案上。
今夜,皇上出宫,应该是去会那位神秘的贵人去了。
皇上自御极以来,就一心扑在政事上,只管扫平乱党余孽,铲除朝中勾结深重的贪官禄蠹。
那其中所用的手段,当真叫他这活了半辈子的人也胆寒。
王保卿回忆着,竟无端端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害怕之余,也有股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只因皇上上朝时如春风拂面,贵气天成,平日对待一些忠臣态度也还算温和。
再加上几番不经意的卖好运作后,皇上在朝中竟得了个君臣相得,宽容冲和的美名。
皇上又轻徭薄赋,勤劝弄桑。一次白龙鱼服暗访,身份暴露时,他对待百姓也温和近人,仁爱有加。
如今天下太平兼之风调雨顺,连在民间,许多百姓都言皇上是一位有着君子之风的仁爱君主。
只有王保卿心里发苦,这位哪是什么上古仁政君子,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而他伴的却是位笑面虎。
这位虽然是笑着的,却是个冷心冷肺的。他还有头疾,发作起来疯了一般,让人敢都不敢惹。
幸好宫外有位会调香治头疾,又会解闷宽心的女菩萨。
王保卿不敢去查,那位女菩萨是哪家贵女。他只知道,这位女菩萨每每都能让皇上心情愉悦,心平气和,连带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轻松了许多。
正想着,却见他新收的干儿子元宝正悄悄探进头来,朝他挤眉弄眼。
这作死的小崽子!
王保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他拽着元宝的袖子,走了一小段距离,才道:“好小子!没见你干爹我正守值呢?就算有事情要禀报,你就不能规规矩矩的来?非要这般怪模怪样,小心皇上治你御前失仪之罪!”
元宝面团似的小脸上笑嘻嘻的:“干爹,我真的有要紧事要报。您不是说,今年要是有新进的香料,就让我立即来报吗?”
他高兴的继续说:“今儿个傍晚那些番邦之人新上供的乳香、龙涎香、降真香什么的,都已经到了内库,我这不是一高兴就立即来禀告您了吗?”
这样想着,元宝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羞愧:“至于进殿禀告,还是罢了。虽然皇上温雅宽和,也不会计较一些小节,但我却总觉得皇上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我,我不敢进去哪!”
皇上却是不计较小节,但是温雅宽和,只怕也就给外人看看了。
王保卿用看傻子的眼神,爱怜的看了眼自己这个干儿子,无奈的甩了甩浮尘。
“罢了罢了,你就在内库干也不错。皇上身边,你还是别去了。至于香料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你错打错着,倒是办了件好差事儿。你先回去,皇上那儿我久离不得。”
得了夸,元宝也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觉得在内库也不错,油水也多,他做事仔细,在那儿也轻松。
反倒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这个职位,听起来是风光无限,但元宝就是有些畏惧。
他莫名觉得皇上虽然温柔仁爱,但是威严太足,让他见了不敢行错一步,也不敢喘气。
王保卿看着元宝轻快走远,才往回走。
他这个干儿子心地不错,性情也厚道,在内库也还算会来事儿,他提拔他,也只是为了老了去了后,有个给他摔盆扶灵的人。
虽然元宝不能接他的班,但是他一直在安安分分在内库做着,不要犯事儿,那也不错。
王保卿琢磨了一会儿,想到香料的事,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到了大殿门口,却听到徐阶和皇上的声音。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王保卿站定了一会儿,思忖一会儿,从侧门悄悄绕了进去,重新守值在皇上身后。
陆子都慢条斯理的翻着手中的账本。
少顷,他抬起头来,唇边带着浅笑:“咱们这位反王太傅,朕顾念他两朝老臣,便只罢了他的官,送他回老家修养。如今,他倒是不知好歹起来了,竟培养了这么些想着他、念着他好门生。”
徐阶一见皇上的笑,不由渗得慌。
他强笑了下:“皇上雅量,是那赵老头年老昏聩,做事日益糊涂了。”
那账本是暗线从反王赵太傅老家淮南道送来的,其中记录了赵恒之贿赂的证据。
还另有一份密折,记录了赵恒之同自己的几个,在礼部任职的学生的谈话,其中言辞激烈,不乏对皇上的讽刺污蔑。
得了账本和密折后,皇上就立即连夜召了他。虽然此刻听皇上声音平静温和,但焉知这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想到自家和赵家的关系,徐阶都不敢大声喘气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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