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师兄

偌大的一座府邸，白墙黛瓦，高高的围墙从街头一直绵延到街尾，当间的门楼高大华丽，檐下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烈元门。

        门楼斜对面，一个只有几根瘦竹勉强支棱着的破烂小摊，便显得格外寒酸。

        摊侧挂一白布幡，写着“算卦”二字，缀着潦草的花边。摊后坐一老翁，白发青衫。

        遥夜便是向着那方说的“应该便是他”。

        忘忧疑惑自己看到的明明是烈元门，为何遥夜却说是这个老翁？

        转瞬之后却又突然恍然大悟。

        想来自己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个老翁看到的，她便是通过老翁的视角才得以看到烈元门。就像上次的元姝一样，忘忧当时看到的也并非元姝本人，而是透过她的视角看到了她家门外那些摆摊的小贩，忘忧又机缘巧合通过他们的叫卖声辨别出口音，然后遥夜才决定要往那里去。

        这次就更直接了，老翁就在烈元门对面摆摊，所以忘忧一眼看到的就是烈元门明晃晃的大招牌。遥夜在凡尘界游历多年，这烈元门又是赫赫有名的十大仙门之一，要找到这里还不是易如反掌？

        想明白这点，忘忧短暂的感觉脑中疑虑明朗了些，片刻后却又似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中，总觉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一时却又难以参透。

        正迷惘之时，就见老翁的破烂摊位前来了一位修士。修士看着年纪不大却是满面愁容，看到老翁的摊位先是犹豫了一瞬，左右环顾一圈之后，怯怯地坐了过去。

        遥夜看样子也并不打算立即上前，众人便暂且全都站在他的身后一起静观其变。

        “不知小道长是因何事苦闷？”老翁拈须问道。双眼微眯，眸光深邃，忘忧莫名觉得这老翁一脸高深。

        嗯，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道士踟蹰片刻，倾身向前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大仙，你的卦象真的准吗？”

        老翁闻言，放下了拈须的手，唇边勾起一抹笑，却并未回答道士提问。

        也是，卦象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玄乎的很。你一个正统的仙门修士，跑来找一个街边摆摊的散修问卦，这件事本身就够匪夷所思的了。至于准不准，那不是更玄乎？

        小道士可能觉得自己这么直白地问有点不礼貌，稍显抱歉地低了低头，自行开口道：“我……我是想问，碧海堂堂主……他的死，是否另有隐情？他是我的师兄，我二人同在师门时，他待我如亲兄弟一般。前段时间碧海堂突然传来消息，说在师兄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可是待我和几个亲近的师兄弟赶到时，他的那些门徒已经将他的尸骨下葬。大掌门说，是因为他所修非道，误入歧途，所以才会爆体而亡……可是……可是我师兄，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小道士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竟似已经忘了老翁的存在一般，自问自答起来。

        “师兄他自小便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怎会在继任一派堂主之后突然去修什么旁门左道……近几年来，十大仙门中亦屡有弟子突然失踪，每次大掌门都是如此说辞，怎么会这么巧……”

        老翁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眉头也轻轻地蹙起，依旧不发一言，只是伸手去拿起了桌边的龟壳。

        小道士却忽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算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我自己都卜算不出来，你又如何能得知……”

        言毕，忽又丢下几枚铜钱，急匆匆转身离去。

        “铛啷啷”几声脆响，老翁的龟壳里吐出了几枚铜钱，和小道士丢下的那几枚一起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形。

        “剖蚌取珠，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个什么卦象？”憨憨低呼一声，疑惑转头看向了身侧的遥夜。

        后者亦是一脸凝重，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

        再看那个算卦的老翁，竟似听到了憨憨那声不算很高的惊呼，并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倏地站起身来，以一种极其不符合他那个年龄的矫健身手，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憨憨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虽惊讶，音调却并不高。忘忧等五人所立之处离老翁的摊位虽不算远，但他要想听到憨憨的这一声低呼也非易事，没个几十年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办到。

        遥夜等几人可以听到看到刚才摊位前的那一幕，实因这几位都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至于忘忧，是在遥夜看到她眼巴巴地向那边张望却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时，往她的后脑勺上贴了一张符。

        而今这个老翁，一个只靠几分微弱灵力卜卦维生的散修，竟耳聪目明至此地步。

        一定有问题！

        “追！”遥夜道。

        话音未落，两道白光闪过，遥暮归和子衿瞬息间已消失不见。

        遥夜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忘忧，抓紧我。”

        半刻钟不到，遥暮归便在一处窄巷中发现了老翁的身影。向子衿使了个眼色，二人迅速落地。

        “唰唰”祭出两道灵符砸在了老翁脚边，只为拦截其人去路，不欲伤他性命。

        灵符爆裂开来，瞬间将青石板地面炸成一堆碎片，刹那间尘土漫天，浓烟滚滚。

        老翁被阻，转头想往回跑。

        遥暮归和子衿缓缓收势，负手而立，静待老翁束手就擒。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翁双手作防御之势，满眼警惕，边说边向后退。

        遥暮归担心他会退到碎石片当中去，那些石片刚刚被炸开，温度不会低，万一不小心跌进去……

        只是他想要提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那老翁忽地转身，朝着方才灵符炸裂的地方便冲了过去。

        遥暮归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电光火石间，一束蓝色灵光闪过，直取老翁后心。

        遥夜携着忘忧翩然落地，憨憨步行稍后。

        再看老翁，已被灵光定住，在距碎片坑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奔跑姿势一动不能动。

        “尚不知我等是何人，便如此急切地要逃走……”

        遥夜将忘忧扶稳站好，一手背到身后不疾不徐向老翁走了过去。

        “道长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老翁的身子似乎晃了晃。

        遥夜走到他面前，徐徐转身，双眸淡淡一扫，白玉般的一张脸，波澜不兴。

        可就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老翁的瞳孔突然放大，花白胡子随着激动到不听使唤的双唇不停颤动。

        半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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