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当服部平次喊停的时候，距离开始已经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

        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的想要感叹面前这个女人的顽强，就像一株野蛮生长的杂草一般，肆意而又疯狂，哪怕被人踩住了稀疏的叶片，也要伸出藤蔓死死地缠住那人的脚踝，半分都不肯退让。

        ［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就比如现在，他只是额角渗出了几滴汗，呼吸稍微有些不平稳而已，而月见桃花已经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剧烈的喘息着，明明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是倔强地用手里的刀杵在地上，勉强撑住了身子。

        少女高高扎起的长发都被汗水浸透了，狼狈地贴在脸上，汗水顺着脸颊和下巴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深色的阴影。少女额前的碎发散乱着，却掩盖不住那双明亮的眸子，她仰起头，顽强地直视着面前的人，看得服部平次不禁有些咋舌。

        “呐，我说…要不今天就到这…”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黑皮少年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试图开口停止这场训练，却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被少女打断了。

        沙哑的嗓音，喘息中夹杂着断断续续艰难吐出的话，明明体力不支几乎殆尽的、连支撑身体都困难的人是她，却还是用嘲讽的语气和眼神继续挑衅着。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小少女的身影逐渐重叠。

        同样蜜茶色的长发和琥珀色的眼眸，熟悉的眼神和语调，同样的在两个人交集最多的道场上，就像当年每次比试结束后一样。

        记忆中的少女举起了刀，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明明两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明明是自己略胜一筹，她的眼神却仿佛居高临下一般，扬起了嘴角。

        “我说，服部，难道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就像现在一样。

        少女踉踉跄跄地将身板挺直了几分，胡乱地拂去了脸上的汗，一双眼弯起，笑的张扬。

        “我说啊，服部平次，这么几年过去了，你还是只有这种程度吗？”

        服部平次突然一哽，果然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看见这女人这一幅欠揍的模样他还是手痒。

        虽然他从不打女人。

        不对，这家伙算什么女人啊！

        黑皮少年有些抓狂，暗地里狠狠地咬了咬牙，还没等他开口吐槽，就见月见桃花笑眯眯地摆好了姿势。

        如果忽略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和站不稳的双腿的话，简直堪称完美。

        “再来。”

        服部平次正了正神色，提起刀冲了过去，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服部的刀马上就要落下，月见桃花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当站在一边旁观的远山和叶瞪大了眼，一声“危险”脱口而出之时，少女突然动了。

        月见桃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低下了身子，堪堪避过了服部平次落下的刀，而她手中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击在了服部平次的侧腰上。

        全场一片寂静。

        远山和叶用手掩住了嘴，满眼都是还没缓过来的担心，而服部平次一双眼里充满了震惊和诧异，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月见桃花抬起头，一双星目璀璨生辉，少女带着笑意，从口中吐出了几个音节。

        “一本。”

        随后，少女像是失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一般，腿一软，重重地栽在了地上。

        此时服部平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他的刀，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这个少女。

        一次都没有。

        服部平次哑然，震惊的同时突觉一丝好笑。

        他直起身，摇了摇头无奈道：“你真是…和原来一模一样啊…”

        一点都不肯服输。

        少女此时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喘着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看得服部平次莫名又觉得手痒了起来。

        一边的远山和叶走了过来，自从上次知道了月见桃花的事情后，她就忍不住心疼这个女孩子。她跪坐在桃花身边，伸出手想要将少女从地上扶起来，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了半空中。

        月见桃花看出了和叶的不知所措，主动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借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远山和叶松了口气，担忧地开口：“月见桑，你还好吧？”

        少女笑了笑：“我没事，叫我桃花就好了。”

        远山和叶被美人的颜和这温柔的笑晃地怔神，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听见旁边的服部平次嗤笑了一声。

        呵…又是一个被这女人的外表欺骗的人。

        只有他知道这个女人美貌的皮囊之下掩藏着一颗多么恶劣的心。

        服部平次想起自己小时候因为被黑不知道挨了老爹多少次骂，心里就有些愤愤，刚想开口提醒自家幼驯染不要轻信眼前人，就见远山和叶朝着自己投来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一脸温柔地对着她面前的小恶魔说道：“那你叫我和叶就好啦。”

        月见桃花笑了，身后仿佛开出了几朵黑色的百合花。

        服部平次一阵恶寒，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而那边，两个女孩子已经开始相谈甚欢了。

        服部平次：==

        天色渐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月见桃花准备从地上站起来，却在左腿用力的同时又跌坐了回去。这个动作让一旁的远山和叶吓得不轻，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少女蹙着眉，伸出手揉了揉左腿已经僵硬地有些发痛的肌肉。

        服部平次见状，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刚才我就发现了，你的左腿已经超负荷了，一直这样下去不行的啊。”

        月见桃花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些，有些迟疑地同时捏了捏两条小腿上的肌肉，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

        服部平次挑眉，有些诧异：“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你一直下意识地把身体的重心都压在左腿上，导致你身体的有些动作做起来非常不协调，不仅如此，还会加重你左腿的负荷，时间久了会出问题的。”

        是的，刚出院的时候，因为担心右腿伤势恢复不好，月见桃花一直都有意识地将身体重心放在左腿上，站立的时候只靠着一条腿的力量支撑，右腿只是轻轻地放在地上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走路时也会尽量减少右脚与地面的接触时间，使右腿使用的力量大大减少，哪怕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怪异，但为了自己的伤势也不得不如此。

        哪怕她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了，她的潜意识也在时刻提醒着她要注意自己的右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仿佛右腿只是为了维持平衡才存在的一般。哪怕她的动作已经让人几乎看不出问题了，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些许端倪。

        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服部平次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你还是要使用一下右腿的啊，你是个健康的人，你已经痊愈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闻言，月见桃花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空洞的眼逐渐回了神。

        她缓慢地开口，喃喃道：“你说得对。”

        “我已经痊愈了。”

        我已经痊愈了，我已经是个健全的人了，我不是曾经那个可以被舍弃的残疾人了。

        曾经绫小路川夏那一句“你已经是个残疾人了”如同烙印一般狠狠地刻进了她的心里，从此她消沉着，迷茫着，陷入泥潭无可自拔，如今，她要把这几个字从自己的血肉和人生中剔除，和过去那个屈辱的自己告别了。

        “多谢你了，服部。”少女彻底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轻松的气息。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服部平次笑道。远山和叶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桃花的肩膀也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是朋友。”

        ————————————————

        月见少女借用女子剑道部的浴室快速地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后将头发擦的八分干，走出来时看见服部平次和远山和叶两个人正站在剑道部的大门口等着自己，晚风将少女还有些湿黏的头发吹起，桃花迷茫地眨了眨眼。

        “诶，你们两个没有先回去吗？”

        她清晰地记得方才自己说了“不用等我”，怀疑自己是否记忆错乱的少女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已经有点晚了，先把你送到车站。”服部平次两双手背在脑后转过身向前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异常强悍估计也用不着送。”

        刚准备抬脚跟上去的月见桃花闻言不禁动作一顿，随后当作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地勾起了唇角，少女挽住身旁的远山和叶，笑眯眯地说：“呐，和叶，有空的话来我们四天宝寺参观呀，我给你介绍帅哥~”

        和叶少女闻言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倒是服部平次听了这话被噎地头顶爆出来一个巨大的井字，少年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这个睚眦必报臭婆娘…！”

        月见少女：笑地更灿烂了。

        ［ps月见少女典型的在立海三年跟着幸村精市不学好（bu）］

        三人边走边笑，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时，桃花正听和叶说着一些女生之间的私密话题，突然，前面的服部平次停下了脚步，毫无察觉的远山和叶一头撞在了服部的后背上，和叶鼻子一酸，生理性的眼泪就冒出来了。

        “你干什么呀平次，突然停下就说一声嘛。”和叶用手揉着自己的鼻子，闷声说道。

        “啊抱歉抱歉。”服部平次挠了挠头，转过身对着正一脸关切地安慰着和叶的月见少女道：“呐，有人来接你了。”

        月见少女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了声：“谁？”

        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有人来接你了…

        少女有些发怔，心里有一个猜测逐渐成型，她却不敢去触碰，期待的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她呆呆的抬起头，朝着服部平次的视线方向看去。

        少年丁子茶色的发映入眼帘，那双褐色的眼眸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他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队服，在夕阳的余晖下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她。

        月见少女站着好一会儿没动，直到身旁的远山和叶捏了捏她的胳膊，小声地问了一句“是男朋友吗？”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桃花摇了摇头，小声地回了一句：“还不是。”

        随后她匆忙地和二人道了别，快速地向那少年走了过去。少女越走越快，到最后直接小跑了起来，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飞扬了起来，泛起淡淡的金色。

        终于，她在那少年面前站定，略显狼狈地喘着气，随着身体的起伏慢慢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少女无视了贴在面颊上的发，抬起头缓慢地出声问道。

        “你…怎么来了？”

        少年抬起手替少女将发拢好，温柔地开口道：“部活结束后路过你家，见你还没回来，我猜你还在这里，所以和家里打了声招呼说晚点回去，然后来接你。”

        月见少女抿了下干涩的唇，声音哑然：“那，怎么没给我发消息…万一…”

        万一错过了呢…

        “因为猜你大概没有时间看手机，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还在这里。”少年笑了笑，声音温柔而又坚定：“就算真的错过了，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少女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突然感觉鼻子一酸，眼眶中涌出了温热的液体，却在它们还没来得及滑落时，就被覆上面庞的一只温暖的手拂去了。

        “不要哭。”白石藏之介的手指上沾着少女晶莹的泪珠，他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你好像总是在我面前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桃花脸一红，沾着泪珠微颤的睫毛如同带着露珠的蝶翅一般，看得少年心头一动。

        少年拉起了她的手，侧过身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少女握紧了那只手，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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