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终焉

因为呼吸困难反而让思路更加清晰了。

        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没有因为疼痛而倦怠的大脑发出求生本能。

        身后的裂缝逐渐扩大，有不祥的预感。

        诅咒的气息从萌香身后的裂口传来，仿佛无数人的哀鸣与哭泣聚合在一起化为悲痛刺耳的尖锐声响  。咸腥的铁锈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萌香咽下一口血液。

        ……

        封印术。

        是最常使用的术法之一。严格来说、所谓的【结界术】也算在封印之内，本质上都是制造一面无法被打破的墙壁，让对方被禁锢在封印【结界】之中。

        萌香的脑袋转得飞快。

        她一个人并不能完成封印术，但现在黄泉之门还没有完全打开，她必须身先士卒用自己填补掉封印的空缺……

        “咳、咳……”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剧烈的挣扎,  难以摆脱的剧痛徘徊在萌香的上半身。

        拔出小刀会导致身体造成二次创伤，村民攻击完萌香就巍巍颤颤的松手了。

        “那是……”他们也看见了萌香身后那巨大的裂口。

        “——她生气了！那个裂缝就是证据……”

        “裂缝会把我们都吞噬掉的——”

        “……”事已至此,  就算是萌香也感到无比烦躁。所有的声音都揉杂在一起让极速分泌肾上腺素的脑袋快要爆炸,  她果断的抽出了还在身体内的小刀。

        噗哧。

        □□被刀刃划开的声响无比清晰的传达到了萌香的耳朵，没有管那些村民的哀鸣以及神神叨叨的、魔怔的低语，萌香以血液作为媒介、向【天】交换了束缚。

        人类的生命是最为珍贵的赌注。

        她现在一个人所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献上生命,  就能让夺取她生命的束缚【约定】成立，以此来换取大量的咒力以及最为精准的施法。

        当然会犹豫也会害怕。

        但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不管是修行的师傅还是宿傩都不在，在场能依靠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人。

        所以不能产生迷惘。

        血液在血管之中沸腾,  疼痛在大脑所分泌的腺素中缓慢的被镇压。

        从裂口之中爬出了骸骨。

        黑洞洞的眼睛与森白的骨骼一起咯吱咯吱作响,  明明看起来是人类的骸骨，下一秒却像是要融化一样扭曲的倒在地上、然后开始蠕动。

        像肥大的蛆虫。

        ……

        害怕。

        好害怕。

        因为只有一个人。

        在场的所有人只会指责她的过错,  只会用刀刃捅入她的身体、渴望她的心脏崩坏。

        水无月萌香能感觉到血液飞溅、在自己的脸上黏糊糊的触感。不止是一具骸骨、而是两具、三具，越来越多的亡者在黄泉之门中苏醒,  伺机等待的时机已经来临,  他们都盼望着来到生者的世界因此获得重生。

        萌香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骸骨触碰到血液之时成为融化,  村民们关上门开始四散逃逸,  这次她真的成了独自一人,  和死者以及无数的死者相伴。

        这是萌香第一次完成如此复杂精妙的术式。

        封绝之术。

        在众多阴阳术中，需要【合适的场所】借由上天，由无数咒术师聚合在一起才能完成的术式。

        她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兵解，只要时间一到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完成这个术式。

        骸骨们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开始往她的方向前进。冒着不祥气息的骸骨越来越多、萌香的血液四溅并且流到地上的地方，他们便用同伴所堆积出来的道路一步一步接近。

        只要萌香被抓到就结束了。

        但术式需要大量的计算、没有可以保护她的人，只能硬抗。

        ……骸骨越来越近。

        这时，门口开始燃起火焰。

        幽蓝与金红交织的火焰。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人。

        萌香没办法回过头去，在无数的哭泣声中，她听见了木头燃烧的声音。

        火舌卷起的大门瞬间就被烧得一干二净。

        出现的是宿傩气喘吁吁的身影。

        他需要找到结界的突破口才能进来村庄，然而妖怪们是能飞的，所以才轻易的发现了在天空的出口，宿傩凭借过人的意志力以及在树枝上转移的过人勇气终于成功的进来了。

        对他造成的损耗大多是心灵上的。

        浓厚的血腥气味萦绕在鼻尖。

        充斥着巫女香甜的灵力。

        “……该死、你到底在干什么！”宿傩在无数骸骨的幽怨哀泣之中开口，但萌香还是听到了。越过那些难听的哭泣与哀鸣，宿傩的声音准确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需要气流穿过声带引起颤抖才能发出声音，以萌香这种越来越窒息的状态是几乎做不到的，就算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听到沙哑的、充满被血液呛咳到的声音，“宿……傩……”

        饶是宿傩也能感觉到巫女此时不同寻常的力量。

        高出十几倍不止。

        “……啧！”  宿傩咋舌，火焰顿时吞噬了萌香身前的骸骨，“你是疯了吗？！”

        但萌香现在没办法说什么，不能分神。

        ……她知道，接下来施术的过程已经可以做到畅通无阻了。

        因为宿傩赶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宿傩在所以她在偌大的平安京不是孤身一人。

        术式已经接近完成。

        宿傩为她争取到的时间不止是一星半点，到了最后也在为她提供力量——

        萌香的身前发出耀眼的白光，紧接着，阵法的不规则形状从天而降，每个方位都画有象征着力量的七芒星阵法。

        无数的怨灵发出哀鸣。

        裂口此时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的事物一并卷入。骸骨也好祭品也好、强烈的飓风卷起骸骨、萌香以及宿傩，即将闭合的黄泉之门拽回所有盼生的死者。

        在此时，宿傩抓住了萌香的手。

        就像在无数个月夜之前的那个山中的夜晚。

        但这并不能改变水无月萌香已经使用了兵解、用生命作为代价换取灵力的事实。

        属于巫女的生命气息逐渐减弱，萌香顺着宿傩的手向上牢牢拽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失血过多反而觉得身体冷起来了。

        “……有点冷、宿傩……”

        但只要萌香稍微看一下四周就能知道——她的身边充斥着无数温暖的火焰。

        或是幽色的火莲、或是暖橙色的光。

        ……

        萌香突然想到了，她之前所做过的事情。

        似乎是喂了宿傩血液之后，他就从高烧的觉醒状态之下恢复过来了。

        视线有点模糊，但是没有阻碍她的行动。似乎是因为危急的情况已经过去了，所以大脑也松懈下来。

        萌香抬起自己的右手——

        手上沾满了鲜血。

        她注视着宿傩银色的瞳眸还有被火光所照亮的脸，然后认真的用指腹擦过宿傩的唇瓣。

        宿傩银白的瞳孔顿时睁大。

        因为萌香做了兵解之术，所以蕴含着数倍灵力的鲜血肯定要比平时更加甘美吧？

        男孩浅色的唇瓣晕染开赤红色。

        可笑的是，已经起效了。

        巫女的灵力正在滋养他的力量。

        恍惚间，好像宿傩也成长了一点似的。萌香迄今为止都想看见宿傩长大，但一直无缘得见、看来死前满足愿望也不是那么难过。

        “没、关、系。”她用唇语这么说，因为现在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发出声音了。对于她而言只是游戏，所以这次死亡对她来说没关系。

        她想表达的只是这个。

        不知为何，她身边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厉害了。

        火焰甚至烧到了她的身体，但是灼热也好刺痛也一样，已经感受不到了。

        这就是当时萌香玩【平安京模拟器】的全貌。

        因为是痛苦的回忆所以或多或少忘却了这个存在，但萌香却全部想起来了。

        她早就经历过战斗所以才会表现得无比冷静、社交保持安全距离也恐惧他人的视线除了遭到过他人的欺负以外，在游戏之中也从来没有因此获得好结果。

        ……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就是绝对好的吗？有前车之鉴在先，就算是有【加护】给予【玩家】的她，最后还是避免不了恶果。

        ……她还是觉得并没有这么过分，因为大家都对她很好。同学也好老师也一样、幽灵先生也是。

        经历了苦痛的过往因此崩溃，萌香能够理解——但是无法认同。

        因为她已经在村庄度过了酷热的夏天，并且现在也仍然心存善意。

        属于她的苦夏结束了。

        夏油杰的苦夏又要在什么时候结束？

        她不清楚也不知道，在梦境醒来之后，灯草的粉末还剩下些许——这是最后一次。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终结，但是。

        不管结局是好还是坏，萌香都决定。

        ——  让她来结束掉漫无止境的苦夏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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