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有芽1

江三知道他这样子背着自己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安心了。

        被人背着，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因为父母去世的早，他记忆中从小就没有被别人背过，向来只能看着别人被父母背着。因为没有尝试过，所以也没有什么感觉，也就没有羡慕过。

        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要自己克服，自己解决。就像刚才，他纵使再冻得牙齿打颤，想的也就是选择了出来就要做完，还有一半路程，自己咬牙挺过去吧就好。并且让自己调整状态来适应这种透骨的寒冷。

        在从马上跌落时，也想的是自己已经冻僵了，还能怎么自救，自己完蛋了。从来没想到有人一路跟过来默默跟过来，在最关键的时候接住了自己，还把自己背在他了背上帮他赶路。

        和正常人不一样，江三想，自己记忆中第一次背自己的，不是年长的长辈，而是这个一直穿着黑衣服的，白净秀气的少年。

        少年真好。

        江三吸了吸鼻子，没有问少年你怎么想到要跟出来，你怎么这么关心我，你怎么这么好这样无聊的废话。

        寒风已经消退了，看着周围快速闪过的景，江三能感觉到自己偶尔会擦着什么墙壁柱子之类，知道小黑特意选了当梁上君子，绕远路从高宅大楼中过。

        有些人家屋内还烧了炭火盆，比起外面的风刀霜剑，着实是人间天堂。

        约莫过了没多久吧，江三冻僵的手缩在胸口，贴在少年背上，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

        少年停了下来，放下江三，说：“到了。”

        江三又感觉到了熟悉的寒冷，知晓这是外面。

        怎么这么快？他还在愣神。

        少年放下他就没有动作，江三脑袋一团浆糊，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小黑眼睫微垂，很淡然的样子，他不会对别人的各种奇怪的行为表示惊讶或者质疑，对于江三的注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他问的，他都答完了。

        他看他，他就让他看了。

        江三抬起脚来走路。

        好像被人背着走特别爽？

        踩着平地走路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太真实，思绪还不在人间。没想到第一次被别人背i，后劲这么大。

        好不容易游荡到了崔文家门口，江三抬手咚咚咚敲门。

        “谁呀。”

        门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随后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三还沉浸在其他的事情里，一种晚来的奇异的开心快乐的感觉像破壳的嫩芽一般在心中疯狂生长，舒展柔软的枝蔓，快速抽条长出新的枝蔓伸入他的四肢百骸，整个人变成了一颗花枝乱颤的树。

        小芽瞬息间从心腹生长到了头顶，脸上的肌肉在这一瞬间忽然出现在心里的奇异开心刺激下如重瓣花苞开放般咧出一个笑。

        这种笑是平时他对这其他任何一个人套近乎的笑绝不能比拟的，是一种开心到了极点，怎么忍都无法忍住的一种笑，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笑。

        崔文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门前这个奇奇怪怪的成年男子在目光放空的傻笑，惊呼一声，差点退回去，不过这女子胆识也非常人，把住门柳眉倒竖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下喊醒了江三，尴尬的拍了拍脸，彬彬有礼的道歉然后说起正事。

        因为王二不想对她的生活进行打扰，江三也就没有告诉他王二的事情让她白白对此抱有一种纠结负罪感，只说是她娘家的朋友，听说她遭了荒，过的不好，很是牵挂。但是路远赶不过来，所以托他送些银子接济，希望她能过得很好。

        因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江三说得她信了，收了银子万分感谢，一直问是哪个朋友。

        江三谎称自己只是个帮忙送信的，具体的他怎么清楚，道别完就走了。

        被小黑背回去的时候，江三还在想自己那个笑，自己从未有个过这种发自心底抑制不住一样开心的感觉，好像着这种感觉一出来，以前的所有比较开心的都黯然失色，都不是真正的开心。

        自己以前就算在很开心的和朋友讲话的时候也会察言观色，就算很悲伤的时候也会先去做最应该要做的事情，别人都看不出来，可是江三自己却感觉像被什么堵着似的，有什么缺陷。只有刚才那一瞬，江三才觉得自己是没有丧失感情麻痹自己的活人。

        他迫不及待的想和人分享：“小黑，你知道特别开心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

        江三有些惊讶，他道：“小黑，你以前在巡查史的时候，有感觉自己特别开心过吗？”

        “没有。”

        “那你出了巡查史之后，有特别开心过吗？”

        “嗯。”

        “那我们一样。”

        在巡查史那种地方，应该碰不到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但是正常人出来了就不一样了,真的要感谢小黑，让他以后过得更好。

        此时温荷华已经讲学归来，在室内休息，顺带拷问家里子弟的功课，像个认真的私塾先生。

        温期只是治学不精，不是不学无术，此时顺利的通过他哥的考核，愉快的扇子要把自己自己扇飘了。

        看到戚信走过，热情地扬起手招了招：“喂，阿信，晚上好啊！”

        戚信上下鄙视了一眼温风流完全不符合温家沉稳形象的漂亮倜傥做派，仰头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哼。”

        温期扇子一合：“哎，你老是这样哼来哼去，我以后都叫你阿哼哼好了。”

        戚信其实见到他还很有些尴尬，不太想和他讲话，转头就走。

        温期赶在后面，刷的合起扇子，用扇柄敲他肩膀：“喂，阿哼哼，阿哼哼，这称呼不错吧，多有意思。和江兄叫那位……隐杀大人的如出一辙。”

        戚信继续走，温期继续敲：“喂！阿哼哼，阿哼哼，怎么不理人呀，你再不理我，我可就要把你哭鼻子的事情和别人说啦。”

        戚信怒不可遏，回身立马抓住那把扇子抢下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这么幼稚！”

        温期被他逗笑了：“谁幼稚啦，谁幼稚啦。你随便打人还哭，还天天不给人好脸色，天天哼来哼去，我说，到底谁幼稚啦？我又没得罪你，不是？

        “还有啊，做人是不能不睬别人滴，纵使你长得漂亮让人爱又怎样，你不理睬别人，别人也不会好好待你的。你们戚家，你不要耍大小姐脾气，好好和他们那些老迂腐说，总会好很多的。就像我和我哥，他每次要自作主张给我安排事情的时候，我就会去好好求他……哎，哎，你别撕我扇子呀！那可是我刚画好的，我最近最喜欢这一副了！”

        戚信听不下去他废话，作势要撕这把讨人厌的破扇子威胁他，温期果然吓的闭了嘴，抢回扇子，吹了吹，摸了摸，抱在怀里。一脸警惕的看着戚信。

        这时空中飞来一只鸽子，脚上系着两个粗粗的圆筒，好似不堪重负，飞的得高高低低。

        鸽子落在戚信肩膀上，终于能歇歇了，一下焉了下来。

        “这是戚家的信鸽。”戚信伸出一根手指摸摸它的头，小鸽子歪头在他手指上蹭了蹭。戚信小心的解开它脚上的圆筒，任它站在肩膀上休息。

        温期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戚信的动作，没想道这杯惯得天王老子一样的少年也有温柔的一面嘛。

        “戚家来信了，一定是和我商量怎么打乱商业流程，钱币面值变动，叫全朝上下乱成一锅，收不上税来的事情。哼，这些庸老头子，都把我送出去了，到头来还得指望我。”戚信说完挑眉看了温期一眼。

        那眼神是在说：我是个有正紧事的人，你快别用无聊的话来打扰我了。

        之所以用眼神是因为天王老子得意的时候一向懒得开口。

        “你我也算是朋友了，我肯定要看看要不要帮上忙的。”温期咳了咳，严肃了表情，。

        “那你看吧，我们戚家的事，你们这些埋头的书生就算看了也看不懂。”

        温期无奈的摇了摇扇子，跟着他进屋。

        屋内案上，地上堆满了各式帐录，居然全是戚信这几天来夜以继日写的。

        温期随便一瞧，就被基本摊开的书上密密麻麻的大些数字和各种计算过程弄得眼晕。

        心下大惊，没想到这少年看着趾高气扬，飘忽轻慢，实则真的身负重担，治学有道。

        他定心再仔细一看，另外几本书上面还记录着墨朝各种势力的金钱交易，还用朱笔勾勒出各处势力间的交错，如蛛网一般，细密复杂。一本如砖头一样合起来的书封面是：关于戚家对整个商道可以起到的影响总论，还有……

        戚信又挑眉看了温期一眼。

        那眼神是在说：怎么样，看到我这么有作为，你这个靠你哥撑着家族，游手好闲幼稚无聊的人是不是很自愧不如？

        温期本来刚要升起来的一丝肃然起敬被这一眼立刻看没了，叹气摇着扇子：“那你忙，你们戚家的事我也不好插手，我去玩别的了，你继续关小黑屋吧。”

        说完走了，还细心的关上了门，气的戚信坐在室内又握拳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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