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危四伏3

江三扒着碗里的饭，一遍向隔壁牢房里面搭讪：“老兄在这里多久啦？”

        “哼，来到这巡查史监牢，就是地下无日月，天天在这里待着，早就不知道过了多久啦。”

        “哈哈，那你是地头蛇了，新人多多关照。”江三挪过去，“你今天是什么菜呀？”

        “……”

        江三不以为意，香喷喷吃着饭，准备再说别的话，快速动了动鼻子，却感觉到除了饭菜的香以外，好像还夹杂着别的味道。江三仔细分辨，一时忘记了说话。

        “你也闻出来了？呵，你可知道那是什么？”隔壁那人很敏锐的抓到了江三的停顿。

        江三双目微眯，仔细分辨：刚才在审问堂，血腥味里好像也是夹杂着这种味道。看来整个地下监牢里，这种特别的味道应该无处不在，是传说中的迷香，作用嘛……让我来猜一猜。

        “哈哈，闻到了，真香！这鸡肉里应该加了秘制调料，吃起来格外香。哎，老兄觉着呢？”但他要走的路子是二不一没：不知道，不参与，没威胁。

        “……”

        隔壁那人大概感受到了鸡同鸭讲的语塞，但又很敏锐的知道了江三是有意隐瞒，是个聪明人。所以有些肃然起劲，认真的回答了他的无聊问题：“投放手法非常精到，恐怕调配者是钻研于此数年的行家。这东西如水乳交融般融合进空气中，效用被发挥到极致。”

        江三：“……”

        哎哎哎，你误会我了，真是。不过既然如此，好不容易有个人认真同他聊天，江三很开心：“哈哈哈，是呢！是呢！真是极品，吸一口，还没吃，就被喷香的味道迷了个五迷三道。脑子全然不受自己控制了！”

        这地牢布置应该有麻痹思维的作用，不知道这股奇异的香味在不在其内。

        “话正是如此，吸入口鼻中，不断地侵蚀着你的神思，让你所思非你所思，所想非你所想。这也是巡查史达到自己目的的重要手段。”那人说。

        ……这还能不能好好讲话了。

        江三扒了几口饭，依旧笑：“要想征服一个人，就要先征服他的胃。看来巡查史深谙此道，运用的炉火纯青，佩服佩服！”

        心里想着，看来确实是迷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巡查史果然危机四伏，自己想要逃出去恐怕只能从巡查史自己方下手。

        不知道为什么，戚风一干人一直都没有回来。对此，隔壁那仁兄说，看来牵连江三被抓起来的戚风一干人非同小可，皇上一定想要从他嘴里掏出什么消息，所以死守着他一直没放回来。最近那些厉害的巡查者都没什么动静，可能都被聚集过去针对他了。

        江三侥幸逃过一劫，被放回来后，他好似被忘记了。

        被忘记了，江三很开心。本来嘛，自己这种小人物就应该被搁在一边。

        他被忘记的这几天，做了很多事。

        许多在巡查史里难以理解的事。

        第一天，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天“盛世昌平，皇上圣明，草民冤枉！”其声力透纸背，传的极远，在监牢里层层回响，或许在整个巡查史都趾高气扬的露了个脸。

        结果当然是没人理他。

        然后他又生龙活虎的打着快板，敲着栏杆当乐器，现编了了一个小老鼠和狱卒的快乐故事，填成调子欢快的流水快板儿，唱了半天。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让诡异静谧的巡查史监牢，表面多了些市井欢乐之气。后半天，约莫是觉得自己混脸熟已经到了火候，开始加强和周围狱友东拉西扯扯皮的功夫，连匆匆而过的巡查者也要搭两句。

        几天下来，狱友们大多承受不住他的热情，多少都说了几句话，熟络起来。只有巡查者们，还是依旧冷着一张死人脸，不为所动。

        接下来，他不但扯皮，还从记忆里搜刮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捡着说了不少。江三讲笑话的能力很强，故事跌宕起伏，最终落点都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美妙笑点。每次说完，他总是哈哈哈先笑，笑的时候能听见不远处有轻微的“噗，噗”几声因为措不及防的笑点被逗笑的声音。

        这些难以理解的行为，像往阴暗深幽的山谷里植入了一朵灼灼开放的耀世奇葩。

        换句话来说，江三给这座巡查史监牢带来了欢乐，带来了生机和希望，都愿意和江三讲起话来——或许主要还是觉得，江三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还能这么蹦跶，实在是惊世骇俗。

        让人怅然。

        等死的过程中听听玩笑话似乎也是个慰藉，能让这些被关在巡查史却还活着的人一时放下心中沉甸甸的案子，聊以一笑，无形之中都被江三收取了绝对好感。

        这种绝对好感，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这天，哗啦一声，门又开了，送饭的还是那个年轻巡查者。江三迎上去，双手接饭，这已经是他第十次对他咧开嘴笑：“哎呀，小兄弟又来啦，每天就盼着这时候呢，谢谢谢谢，真是劳烦小兄弟了，啊，真香。”

        少年人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江三不觉得这种天性能被任何残酷的训练或者教导所改变。反而越被压抑，有可能潜意识里越是渴望，敏感程度远超常人。这小巡查者在这巡查史里被压抑了多少年，有个人能够这么放肆的对他笑，还给他讲笑话，江三就不信拿不下他。

        那就再加一把火好了。

        年轻巡查者离开监牢后，手垂在身侧，搓了一下，送完了饭，独自一个人来到空无一人的角落，打开手。

        手上是一个小小棉絮编成的小昆虫，他拿起来看了看，昆虫的两根触角随着风还会一弹一弹的。

        这是民间常见的小玩意儿，家里条件好的小孩子见了，或许都会嫌弃不要的。

        巡查史每一位巡查者都来自民间，只有出自穷山僻壤，没有任何背景，家庭已经面临绝境甚至所有的亲人都死光了这样的这样的，巡查史才会收他们的小孩为巡查者。一但进入巡查史，就跟所有俗世断绝了关系。没有家人，没有亲情，没有身份，没有过去，通过严苛的训练，成为一名巡查者。巡查者们就是巡查史冰冷的武器，他们脑中应当只有被灌进去的巡查史的令行禁止。

        这是他离开家乡在巡查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一个俗世里的玩意儿，送他的那犯人每天都会笑，还会讲很多搞笑的小故事，他偷偷听了很多天了。

        原来老鼠和犯人还能有那么有趣的故事，原来俗世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儿。

        少年巡查者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是耐不住心中的一丝私心，把这个棉絮小昆虫悄悄地藏在了袖子里，准备当自己巡查者生涯中仅有的小消遣。

        又到了送饭的时候，这名年轻的巡查者敲江三的门时几乎带上了迫不及待，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和江三说话，但是很想听江三说话。

        黑暗里他视力极好，果然门一打开，后面又是江三那一张活力充沛的笑脸。

        好像在江三这里，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做什么都很开心。

        这样的人连带着见到他的别人，也不由自主的开心。

        江三只是无聊做了个小玩意儿，觉得送出去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在昨天接饭的时候就悄悄塞到了对方手中。此时他其实心里还在为一筹莫展的逃脱之路发愁。

        这天江三终于被记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听见上面的人判官刮刀子一样的声音说：“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奇人，在巡查史还能每天开各种玩笑逗笑，实在了不得。”

        江三道：“盛世昌平，圣上英明！哎呀，哎呀，什么奇人呢，我就是个没爹没娘没人管大字不识一个的草民，我们那个双水镇，都被水包围了，出不去，见识很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哎呀，大家都知道呀，现在的皇帝是个极好的皇帝，在他的治理下，很多顽固的乱朝老势力都倒了霉，新的平民学子得以有机会翻身做官老爷。所以我们都感激不尽，处处歌功颂德，日常闲谈都要把‘圣上英明’挂在嘴边上。我相信咱们皇上，我也相信皇上一手建立的巡查史

        “所以我一直相信，巡查史做事必然有他的原因。圣上绝对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我作为一名普通百姓，愿意为这样圣明的皇上效忠，愿意支持巡查史的任何事情。现在被抓过来，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呀！

        “皇上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皇帝，一定不会随便草菅人命。况且不是还有一句话，君要你死，你不得不死。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我又没什么要担心的，不乐呵干什么呢？”

        说完江三笑了笑，抬起头来，一双真诚的笑眼直直的透过黑暗看向发生的地方。

        江三相信对方对于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呵，自以为说的好听，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倒像是意有所指，说反话，心里埋怨巡查史不由分说把你给抓过来。”

        “啊，圣上英明，圣上英明，草民冤枉呀——我江三真的是忠心耿耿呀，怎么你要故意这样歪曲理解？啊啊，啊啊，你这样是真的寒了一个一心向着皇上朝廷的百姓的心呀——呜呜呜呜呜呜，你若真的不信，我就算掏出心来给你看，你也看不出来呀——呜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江三戏精附体，立马变作哭腔，颤音中被严重误解的哀怨听起来就像真的似的。他说着还膝行几步，抓着胸口做痛苦状，最后一句大胆僭越，直指上首判官，就像是被人误解狠了，心愤难以控制自己言行一样。

        上方传来一丝轻笑声，江三一切行为被他看在

        眼里，居然觉得有趣，被逗笑了。

        江三继续嚎哭：“大人那，你不能这样呀，做人不能这样呀。我对皇上玩伴相信，对巡查史一片赤诚，怎么能这样误解我！呜呜呜……”

        他挥挥手：“罢了，带下去吧。”

        江三正要被拖走，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真的是急匆匆，因为巡查者走路向来是没有声音的，现在这般，一定是十万火急了。

        进来的巡查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上面判官惊诧失声：“什么！戚风居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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