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四伏1

当朝皇帝名为范申，治国有雷霆手段。一经登基，便新设了一个部门：巡察史，下辖百官。

        “带上人来。”

        幽深黑暗而狭长的隧道里，远远的听见那位巡查史的上官声音震了震，江三全身被绑，不能动弹分毫，有人拖着他转过曲折的通道，进了一个大堂。

        地面冰凉，身体擦在地上，还能感觉到一丝黏糊糊的湿滑之意。

        不知道上面沾着些什么东西。

        隧道里很黑，墙上灯里豆大的微光只能让江三看到拖着他的那些人细碎的、剪影，看不清模样，不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但是江三却依旧拼命把眼睛微睁着，囫囵记下所见场景，不敢有丝毫遗漏。

        也不敢睁太大了，唯恐惊动冒犯了这些拖着他的人。

        顾不上身体被拖在地上的疼痛，心中一下一下匀速的数着数字：

        八十、八十一、八十二……

        每两位数字之间的间隔，约莫是走一步的时间。

        “戚风，你们惑乱商道，散布谣言，行污蔑圣上之举，背地里聚结势力，意图谋反！今日被巡查史捉拿问审，证据确凿，尔等有何言？”

        他一开口，声音就像风裹挟着道道铁片刮过整间审问的大堂。

        江三被那风刮的瑟缩了一下，呼的惊醒了。数到哪了？从牢房拖到这里来是多少步？对，九十七步。

        自己怎么会忽然发呆？

        江三立刻收敛心神，将审问人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戚风？商道？污蔑圣上？

        被拖到这里的不止江三一个人，其他人都是那条大船上的人，江三排在末尾。离端坐在上首的那位审问官更远了，这里又暗，看不清上面那人的表情。要在茫茫然中抓住一切线索。

        这里之所以黑，是因为整座牢房和问审堂一片机构都在地下，这是一个很巨大的工程。

        江三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很浓重的血腥味，铁锈味，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味道。

        之所以知道是在地下，因为进来时蒙着眼睛，感觉到走过很长一段下坡路。

        他现在所处的不是一般的问审堂。

        它不同于县衙，不同于三法司，这里的上官都经历过神秘严格的训练，手法层出不穷，而且归它审理的经常出自皇帝亲自下发的密令。这里断案没有预审，正审，签字画押，填写判决书等繁琐的步骤，被扣押致此的人命运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他们往往有个直接的目的，而且有层出不穷的手段以达到这个目的。

        这便是当下英明治世的新皇帝登基之后，除了废了一大批扰乱纲纪的老臣外，还新设了一个部门：巡查史的冰山一角。

        江三还见过巡察史中其中养的无数巡查者，这是民间对于森森巡查史恐惧的根源。

        无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经过怎样的训练得来那样过人的武力，只知道他们对于现任的官员们来说就像时时悬在头顶一线的一把恐怖的刀。因为他们几乎无孔不入，内部分工组织是皇帝亲手设计，及其严密，可能在任何监视着任何一个官员。如有乱纪，便是巡查者到日，家破人亡时！

        巡查者统一的服装就是红衣黑裤，腰别长刀。

        他便是被巡查者抓来的。

        当初见到了那艘大船后，尾随来的飞燕小舟紧随而至下来了许多巡查者，他见到后了然自己是撞到了巡察史抓捕不知道哪位贪官污吏。

        然而巡查者目标的那艘大船却不知为何依旧吹着风，飘飘悠悠，看起来气定神闲。

        然后芦苇荡里的他就被抓了，且反抗无效。

        怎么，自己就是无意中看见了，居然要抓自己！？

        对于无缘无故被抓来江三心中很不平，对于即将直面的厄运也很担忧。

        但是多年以来养成的性格让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真的抱怨生气，只是觉得应该像个正常人一样吐槽几句，然后在心里想办法，抓住机会。

        所以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江三都毫不松懈的留神观察，不希望错过一丝能脱身的线索。

        哪怕正常人都知道这在巡察史不可能。

        正思虑间，大船上那位主谋就已经开了口，声音铿锵平稳：“在下并未惑乱商道，并未污蔑圣上。”

        这罪犯不愧是要巡查者亲自捉拿的大人物，临到了这时候，还能这么镇定。

        江三重新想，刚才自己数到多少步，这可以估量自己所处的地牢的一部分构造……

        堂上人惊堂木一拍，铁片刀似的声音又刮了过来：“戚风！在这巡查史断司，你还要嘴硬吗！你自以为滴水不漏，但是我们巡查史已经盯上你很久了，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快快把你们意欲接下来的部署都如实交代了，还能送你们死前见一见你们小姐！”

        江三一惊，从那位判官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自己闯进了了不得的大事，自己并非是戚风一党，在这里每待下去一分，听到的越多，就越脱不开关系。

        到时候真把自己当成罪犯一并处决了，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当机立断，嘶吼出声，就像乡下人办丧事时请的哭灵：“圣上呐～英明啊～大人呐——我——冤——枉——呀。”

        这一声哭调起伏跌宕，婉转回旋，悲情动人，把那些哭灵的嘶哑腔调学了个十成十，如果平时江三用这种语调和人说话，必定能起到强烈的戏剧效果，逗得人发笑。

        此刻出现在这里，就像一朵山间奇葩不偏不倚的插在了严肃的双方会谈中。

        巡查史貌似是不兴这种喊冤的。

        “冤枉啊，盛世太平，我是大大的良民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抓过来了。”

        “啪”的又一声响上首的上官道：“我没有问你话，巡查史断事，一切自有章程，休要多言。”

        “圣上英明，身上英明，草民是大大的良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身上英明。”

        “大胆！胡乱打断断案。”

        江三心一横，也管不了其他，口中不停的道：“草民无意中被卷入，什么也不知道！草民冤枉！皇恩浩荡，圣上英明！”

        “来人，这人三番五次不听劝告，给他用刑！”

        江三闭了闭眼，心中拼命让自己坚定下来决心要走的路，嘶喊的更加大声：“圣上英明！”

        黑暗中身着红衣黑裤的巡查者过来，江三被拽起来，接着手上就多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箍的极紧，十指失血发麻。

        江三硬着一口气：“皇恩浩荡，万民敬仰，千古明君！”

        听他仍这样说，上首又传来“啪”的一声。

        这次没有惊堂木拍的声音脆，是手掌拍到桌子上的声音。

        心中

        一下子整个问审堂的焦点从刚才的主谋戚风转移到插科打诨的江三身上。

        一阵机括弹动的铿锵声，十指都套上了铁环，接着没有任何预兆的，钻心的疼痛袭来！

        十指连心，剧烈的痛一时冲的江三头昏，神志飘忽一阵，立马定心，口中道：“皇帝英明，千古明君，圣上英明，大墨盛朝……”

        疼痛之感愈来愈来烈，江三逐渐经受不住，半截手臂仿佛不存在，脑海里只剩下，疼。

        疼！

        疼的在地上扭曲着翻来覆去的打滚。

        但他仍吊着一口气，用全身的力气大喊：“千古明君！圣上英明！圣上英明……”

        手上的刑具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让他越来越疼。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三混混沌沌，嗓子喊破了，口中漫着腥味。

        混沌中，有脚步声，上首的那位判官好似走到了他近前，声音自头顶削下：“你倒是很能坚持。”

        江三一口吐掉了口中的血沫，声音中夹杂着呼哧呼哧的沙声：“圣上英明……”

        “呵。”那人冷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卡卡机括声中，箍在手上的那东西解开。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江三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但喘了几口又继续开口道：“身上英明！我乃良民！”。

        江三听见那人说：“既然你对墨朝那么信奉，朝廷也不能辜负了每一个信奉它的子民，就略微宽容你一下，待下去择日再审理吧。”

        江三被拖回去，黑暗中领路的一位巡查者冷漠的出声，声音在长廊里回旋，显得分外阴森：“放心，上的刑不算深，没有伤着皮肉骨头，你还能打快板。”

        江三被绑过来时，铜铃和快板被搜出来，铜铃作为铁器被收上去了，但是快板还在。

        江三身上全是被疼出来的冷汗，但是他赌对了一次。

        巡查史让人闻风丧胆。

        亲身面临这座地下的监牢更让人毛骨悚然。

        接触到的巡查者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像□□出来只会按命办事的兵器，没有人气。强硬的武功，让这些人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江三却不怕。

        是人，就不怕。

        只要是人，无论多么冷漠强大，都有各式各样的，永远无法被别人完全定型的个性心理。是要是人，就永远可以观察剖析利用，有机可乘。

        所以他不怕。

        无论怎样，他一定会逃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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