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因为在飞机上睡过，林染并没有睡意，只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静静地欣赏着恋语市的夜景。深夜的灯光流光溢彩，街道的路灯如同银河倒映，林染立在光华之中，俯视着车水马龙。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没想到刚回国，噩梦就再一次找上了门。刚去美国的那几年，她时常被噩梦折磨，每一回都是母亲温柔的唤醒她，告诉她“没事了”。

        她记得，消毒水的味道、抽取骨髓仪器的声音，还有几乎遍布全身的针孔，那时候，她小小的手臂上全是因针孔造成的淤青，有很多人在她周围，他们或是拿着锃亮的手术刀，或者拿着针管，林染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唯一的印象，是他们都是一身的缟素——都穿着白大褂。

        那时，只有一个小男孩一直陪着她，他不爱说话，总是温顺的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说：“别怕。”

        后来，连他也不见了，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回忆一波波涌来，林染用力压了压眉心，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想到梦里那个小女孩，林染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甩了甩头，将这些思绪放置一旁，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床上。

        这是她的命？她偏不认！

        买了生活必须用品后，林染在酒店里百无聊赖的过了一天，第三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一缕阳光俏皮的钻进厚实的窗帘，洒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尽管还没有开学，但恋语大学的校园里学生也已经陆续回来，准备着新学期的相关事宜。林染到了恋语大学的行政楼，轻轻敲开了三楼的办公室。她站在门口，笑得如同乖巧的洋娃娃：“你好，我找刘教授。”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他年过四十，已经有点秃顶了，笑得很是和蔼。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染，问：“同学你是……”

        林染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来：“教授您好，我是林染。”

        在本科毕业的时候，林染就想继续攻读研究生，和母亲一起商量了很久，也没有定下到底申请哪一所大学。正在苦恼的时候，母亲忽然问：“小染想不想回国读研呢？”

        从五岁那年随母亲来了美国，十七年来林染从来没有再踏入过故乡的土地，故乡对于她而言，是一个遥远且陌生的词，但是这个词却有着独特的魅力，让她想要尝试触碰。

        不过，母亲从未表露出想要回国的意思，所以林染也从来没有提及。

        只低头看了女儿一眼，笑意盈盈的女人似乎已经全明白了她的心思，说：“小宝贝要不要回恋语市读研呢？恋语大学的研究生教育也是很不错的，虽然和美国不一样，但各国有各国的教学风格，体验一下也不是坏事。”说到这里，女人露出了俏皮的笑容来，“要是小宝贝想去，妈妈正好有神交已久的朋友在恋语大学任教哦。”

        母亲的交友很广，有在恋语大学的教授朋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林染并不喜欢走后门，所以拒绝了母亲找朋友帮忙的提议，自己准备了材料，向恋语大学递交了申请，没过多久就收到了offer——来自于恋语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刘教授托了托眼镜，笑着说：“原来是林染同学，比照片上漂亮很多，我一时半会儿都没有认出来。”他又说，“前几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美国，才回国还不太习惯吧？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尽快把时差倒过来。”

        “谢谢教授关心。”林染笑着说，“我会尽快适应国内的环境，不会给教授添麻烦。”

        “你这样优秀的学生，我这老头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添麻烦？”刘教授笑了起来，就像是古代洒脱的文人墨客，有点不拘小节的意思，“以后在教学里，还是要多多讨论，集众家所长，海纳百川，一起进步！”

        这位导师可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儿。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有人轻笑：“这位就是林染同学？”

        身后的男声很好听，就像是涓涓细流，如水润泽，林染脑子里顿时浮出一句话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转头看去，身后的站着一个身穿浅色衬衫、打着领带的男人，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像是个老学究。只是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岁，英俊的面容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林染四目相对时，他眼里有一丝诧异，不过立刻消失了：“你好。”

        林染笑得很乖，却很自觉地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学长有事？”

        男人笑意温和，摇头：“并没有事，只是出于好奇才来，希望不会给林染同学造成困扰。”

        “好奇？”林染笑着重复，浅棕色的眼睛像是宝石，“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学长好奇。”

        “林染同学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是恋语大学的传奇人物了吗？”男人半垂眼帘，笑得那样温柔，“林染同学毕业于全美top5的学校，却甘愿放弃美国的教育回到国内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难道还不足以让人好奇？”他一面笑，一面看向笑容满满的刘教授，“因为林染同学非常优秀，所以汉语言文学系的教授们都十分渴望有林染同学这样的学生，刘教授也费了不少心血才能争取到林染同学不是吗？”

        原来她的入学，还有这些故事在里面啊。林染沉思片刻，抬头对刘教授笑说：“能够在刘教授身边学习，也是我的荣幸。”得到刘教授肯定的点头后，她看着面前笑容温柔的男人，轻声说：“或许是我错了，不过……您是许墨教授？”

        “比起用敬语称呼我为教授，我更喜欢林染同学刚才称呼的学长。”许墨眯着眼笑，极富亲和力，林染将长发掖到耳后，笑得十分温顺：“抱歉，许墨教授。我以为……”

        尽管并不十分关心科学相关的话题和新闻，但在申请恋语大学offer的时候，林染就对□□做过一点了解了，脑科学研究院的科学家许墨，恋语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和博士生导师，世人眼里的天才。

        “林染同学不必抱歉，是我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许墨微笑，看着面前笑得如同一只小猫一样的林染，笑容越发的温柔，“我是许墨，很高兴认识林染同学。”

        在美国的时候，林染身边便不乏有天赋异禀的人，但他们大多生性怪癖，显得和人群格格不入，这位许墨教授却罕见的富有亲和力，就像是邻家哥哥，温柔而体贴。

        刘教授适时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笑着对林染说：“许教授是咱们恋语大学最年轻的教授，可不止你一个把他认成学长。”他说着，又笑得挤眉弄眼的，“许教授在校园里可是超受女孩子欢迎呢。”

        看了一眼身边的许墨，一个长得帅身材好人又温柔的男性会吸引女孩子是十分正常的事，更何况他年轻有为，这种男人到哪里都是行走的荷尔蒙，引无数女生尖叫的。

        所以林染很自然的回了一句：“能看出来。”

        许墨只是笑：“刘教授过誉了，或许同学们只是因为我和她们年龄相仿。”他停了停，又看着林染，含笑的脸庞上满是郑重，“下周二，我在学校大礼堂会举办一场讲座，不知道林染同学有没有兴趣参加。”

        他很郑重，亦很柔和，可是林染莫名觉得，他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她想了想，点头说：“这是我的荣幸。”

        许墨笑眯了双眼，笑容好像春日的太阳般温暖，他开口，声音很慢：“那周二，我会等林染同学的到来。”

        说了一会儿话，刘教授让一个研二的女生过来带林染去领教学用书，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刘教授笑着站在许墨身边：“许教授刚才来的时候，我都还以为是来跟我抢学生的。”

        “刘教授多虑了。”许墨摇头，看着林染的背影，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无，“只是对这个女孩很好奇。”

        “是挺让人好奇的，一个常年住在美国的女生，本科成绩那么优异，居然会选择回到十七年没回来的故乡读研。”刘教授说，又看向许墨，“许教授似乎对林染很感兴趣。”

        “当然。”许墨笑了，不同于刚才的温润，变得有些危险，“她很有趣。”

        跟在学姐身边穿过了大半个恋语大学，林染领了自己的书，这才和对方挥手告别。看着面前厚重的一摞书，林染轻轻呼出口气来，抱住它们，慢吞吞的朝校门口走去。她身形纤细，抱着厚厚的书本看起来很可怜，连脸都憋红了。沿途经过的不少人都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林染一一笑着回绝了——她并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陌生人靠自己太近。

        她缓慢的挪动着，刚经过转角处，迎面却有一个女孩子脚步飞快，林染来不及躲，被撞了个正着，手中的书落了一地。林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赶紧捡书。对方也显然没有想到会撞到人，赶紧蹲下帮林染，不停的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林染抬头，对女孩子露出一个温驯的笑容来。只是四目相对，她却愣了。

        面前的女孩子穿着及膝长裙，浅棕色的头发蓬松的垂到肩头，她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就像是棕色的宝石，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自责，因为天气热，她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点酡红，像是涂了最美的腮红，妩媚得很。

        林染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和她长得这么像，除了她是及腰长发外，她们是那么相似。

        这个女孩的眼睛，纯粹得像是剔透的玻璃，没有任何阴暗。

        女孩也在看林染，她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似乎也在惊讶于两人的相似。对视了片刻，女孩双手握着捡起来的书，鬼使神差的说：“我叫悠然，是恋语大学传媒系的应届毕业生。”

        茫然于她的坦诚，林染看着她，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在心中蔓延，就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熟悉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于是她报以轻笑：“我是林染，汉语言文学系研一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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