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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致敬


宋塬翚高中坐在窗边,结果一次忘记关窗,放在桌上的日记本就这样湿了一大块,现在发出来纸张还有些泛黄。

        那首《iwillbewithyouforever》不知循环了多少遍之后,宋塬翚才睁开了眼,眼底乌黑,唇上泛着不太平的微紫。

        他蓄了点力把那台放在桌沿上的小音响拿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却耗尽了此刻所有的力气。

        宋塬翚很想叫一下那位护工姑娘,想问她有没有那种很好吃的小兔子软糖。

        他也很想念那个很温柔的大男孩。

        宋塬翚最怕黑了,可这儿一到了时间就会熄灯,连一盏小夜灯都不给他留,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点都不人性化――要知道,以前宋塬翚就算是开灯睡觉,唐铭卿都要发消息来哄他几句。

        那时的唐铭卿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温柔又有点闷骚的少年。他总是对外说,他是初中那帮猴子们来照顾小宋的,搞得宋塬翚一度认为自己是什么时候失了个忆,认下了唐铭卿这个干爹。

        他19岁了,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

        他只能对着连张照片都没有的本子问――你……还好吗?

        可惜纸张不会说话,宋塬翚脑子也是一片混乱,连对方长什么样也记不大清了,只是依稀记得唐铭卿的手很温暖。

        手中的小音响切了歌

        而那首歌是他生活在太阳下最后一天的证明。

        ……

        两年多以前,宋塬翚即将迈入十七岁的大门。

        他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离高三的月假还有半个月,”就收到了很多人写的小纸条,以及他们从零花钱里扣来买的生日礼物。这些东西,宋塬翚用学校超市的大塑料袋都装不回去,打算分两次来搬。

        哎呀,这次真的是让人家本就不富裕的零花钱雪上加霜……宋塬翚有点不好意思,但终究是收下了别人的好意。

        可是他回了家过后就没来过学校了。

        宋塬翚和门卫叔叔打过招呼晚点关门,可门还是因无人进出而关上了。

        距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了,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空位一下空了一个礼拜。在这段最紧张的冲刺阶段,一个星期不来,简直是一种天大的损失。

        唐铭卿给宋塬翚发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他又是个寄宿生离不了校门。就是厚着脸皮去问宋塬翚的班主任,他还是没明白个所以然。

        他的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直到他周五放学回家,这才明白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唐铭卿早该明白的。

        “本县xx化学制药工厂,于3月18日因工人管控不当而造成致命气压差,造成易燃物爆炸。此次爆炸牵及有毒物质泄露,但所幸消防总部行动迅速,未造成巨大的社会威胁。”

        “现已对肇事人员进行处罚。”

        唐铭卿在饭桌上听着新闻,筷子一顿。

        他知道宋塬翚的父亲是一名很优秀的消防员,很多次都在电视上看见过宋甘安受到表彰。大概是宋甘安的影响,宋塬翚的梦想也是如此。那时班上还有些人在开着小傻瓜的玩笑,说要先好好考个重高。

        结果真的考上了。

        “铭卿,你妈叫你去厨房拿汤勺。”唐铭卿的父亲唐伯恩见儿子不动,推了他一把。

        唐铭卿依旧没动:“这么大的消息,怎么没传到学校去啊?”

        这么简单的一则报道,不知是有多少人为此深陷苦难。

        “那厂子离这边比较远,听说规模不是很大,事儿刚过去,昨天才开始报道,”唐伯恩说,“这大概是想着你们高三了吧?天天关在学校里,回来了解更好些。”

        唐铭卿没说话,沉默的望着电视上转而出现的墓园。

        “致敬英雄。”

        致敬英雄。

        “每次看到这些新闻,我都挺心慌的。”饶卿抚了抚心口。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向死而生,墓碑上镌刻的名字流芳百世。只是苦了一些人,终是等不到对方回家,眼睁睁看着他们迷失回家的路,无能为力。

        唐铭卿扒拉了一下碗中的饭粒,没了胃口。

        他忽然很想去找宋塬翚。

        消防员是英雄,可他却很自私的希望对方放弃这个理想。

        饶卿见喊不动唐铭卿,又要妹妹唐思尧去拿勺子。

        “他肯定是谈恋爱了。”唐思尧白了她哥一眼,下“完结论后拿来了东西。

        唐铭卿没反驳,回过神来时面前又盛上了碗奶白的鱼汤。他吹了吹上面冒的热气:“宋塬翚等爸爸也是一个消防员。”

        “啊,”唐博恩依稀记得他儿子的书柜里有数十包软糖还未开封,“就是那个老送你糖的的小孩?”

        唐铭卿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应该以后也会是个很优秀的人。”饶卿夸了一句。、

        可惜这人现在就是个傻瓜啊。

        唐铭卿这么想着,低头喝了口汤。

        南方的四月天带了一丝燥热,傍晚却转了凉。晚饭过后,唐铭卿随手抓了件外套出了门――去找那个失踪了一个礼拜之久的小孩。

        自从高三放月假以来,他真的很少往学校相反的路走去。脚下的路依旧延伸,周围的景色却似翻天覆地,唐铭卿几乎都要不认识了。

        ……宋塬翚常说回家的路既熟悉又陌生,是不是这样才有人会迷路。

        别人不懂,但唐铭卿明白。

        宋塬翚害怕失去,害怕遗忘。

        再次见到对方时,是在宋塬翚在家门口。

        地上的石阶冰冷,冷得骨髓刺痛。

        他看见那个少年就穿着一件短袖,双手抱膝,蜷起来时只有小小一团。宋塬翚的头发长了,有点乱且打卷,像只长毛的安哥拉兔。

        少年那么好看。

        “灰灰。”

        可他却那么心疼。

        唐铭卿站在他面前的一米处,像三年前那样微垂着头看着他――只是没有伸手捂上对方通红的眼睛。

        宋塬翚并没有抬头。

        唐铭卿以为对方是不想见自己。可他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那是宋塬翚最需要依靠的时候,对方没有等人,却希望有人走来。

        然后,一个太阳拥住了他。

        “怎么了?”

        宋塬翚的头埋在他肩上。

        真奇怪,他本来是想说来一句“没事”,眼泪却先行一步掉了下来。那不是落在了脚下的石板上的水渍晕开,而是尽数浸湿了对方的肩……这让宋塬翚很难堪。

        他想推开对方,又无奈唐铭卿不肯松手。

        他的手臂白皙而冰凉,热量只是顺着唐铭卿的手掌传来。

        大概是应了一句能量守恒,宋塬翚僵硬的身子终于暖和了一些。

        时光兜兜转转,他好像还是那个摔了跤会手足无措的小孩,依旧患得患失。

        宋甘安总是喜欢往危险的地方去,这次也不例外。元思君告诉他,他的伤刚好,绝对不要冒险。

        是,3月18日的那场爆炸规模确实不大,但也是用数名消防员的生命换来的。人群疏散无人驻留在场,一场灾难只用“规模不大”四个字而浅浅带过。灭火过后的陲阳落在一片沉重的废墟,落在了一支支纯白的安息花上。

        致敬英雄,可元思君坐在家里再也等不到自己的爱人了。

        客厅里回响着宋甘安曾经许给她的一首《thewayistillloveyou》,元思君就这样坐在沙发上,一直望着大门。

        宋塬翚不敢让她操心,学着做饭菜,然后和元思君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地吃完东西。她吃得很少,宋塬翚不知道她有没有睡觉,不敢离开家太久,甚至不敢在学校里呆上一天……

        于是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宋塬翚知道她的精神状态究竟如何,因为他自己也有过。

        所以他不敢在元思君面前掉眼泪。

        原来,在一朝一夕之间也可以长大。

        偏偏宋塬翚又总是在这个人的面前被打回原形。

        他问唐铭卿:“死亡究竟是有多美好,他才硬是要过去?”

        死亡到底是有多美好,那边的人才不肯回头来看我们一眼?走得那样光明磊落,那样大义凛然……

        一个星期下来,宋塬翚真的瘦了好多。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元思君,精神又一边着折磨――以前他要留下他的兔子,怎奈消逝之生命于弹指间;现在他要父亲回家,奈何鲜活生命早已灰飞烟灭。

        唐铭卿的心脏被紧揪。

        宋塬翚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可他又要怎么解释这些意外呢?还要一遍一遍强调宋塬翚的父亲有多优秀,只是天不与人意吗?这和在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

        虽然说是意外什么的常有,可他真的是希望所有很坏的意外都离宋塬翚远远的。

        唐铭卿只觉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安抚性的拍拍对方的背。

        “唐铭卿,”宋塬翚揪住他的衣服,艰难地把靠在唐铭卿身上的头抬起来,带着哭腔抓住头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我真的不想承受这些意外,这些东西我凭什么让我来承担?是,我不优秀也不宽宏大量,所以我不行、配不上――”他揪住头发的指间泛白,歇斯底里,“所以我的家就烂掉了是不是?”

        唐铭卿扑上去钳住他的手,眉头紧皱:“宋塬翚!”

        进而,他惊愕地发现宋塬翚的指甲长长了,沾满了血迹――

        这就是对方手心伤痕的来源。

        “你疯了?!”

        宋塬翚抬脸看着他。

        唐铭卿从没这么吼过他,从没和他急过眼。

        宋塬翚一下子被镇住了,瞪大了眼,像个受惊的小孩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唐铭卿第一次和他生气是因为宋塬翚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可这股怒气立刻随着对方脸上的“金豆子”而烟消云散。

        “我不要这样的生日礼物。”宋塬翚苍白的嘴唇翕张,眼底乌黑,喃喃着,“我不要礼物。”

        “我不要过生日。”

        “……一点都不想。”

        唐铭卿扣住了对方的手,前倾抵上了宋塬翚的额头,胸膛因为过于生气而大幅起伏,冷静下来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无尽的害怕。

        万一他没有来这里……

        艹。

        唐铭卿闭眼在心底骂了一句。

        ……根本不敢想。

        他错开头,把宋塬翚的脑袋按进怀里,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四下里虫鸣声刚好,只是此情不应景。唐铭卿脱力地仰了下头,目光却意外地和走到窗边的元思君交错。

        她在向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眼里却尽是痛苦和迷茫。

        唐铭卿回过神来时,就只有一丝丝光线从窗帘后透过,折射在窗玻璃上。

        他几乎是跪坐在宋塬翚面前。

        “灰灰,我也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正如我不懂生死。”

        “你听见我的心跳了吗?”唐铭卿轻轻地问,“这是我活着的证明,这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了。”

        十九岁的唐铭卿一直被两个问题所困惑。

        一个是从十四岁那年来自宋塬翚的生死之问题,另一个是他翻来覆去、日日夜夜都想不通的问题……当然,也不知道宋塬翚以后会不会有幸听到。

        你说,唐铭卿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姓宋的憨憨?

        从此往后,无限沉沦。

        一个星期才七天,原来也可以像一生那么漫长。

        ――此刻,好想吻他漆黑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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