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叹气

简尤回头。帘子挑起处，高高瘦瘦的男子进了门来，却是陆衡，紧跟着陆衡后面的是一身织金锦长袍的周邵。

        二人显然都听到了这番对话，因为此时的周邵黑着脸，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简尤。今日的简尤穿着一身湖绿色的长裙，简单的款式，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荷花，引得连陆衡都看了几眼，认出这是那日见到的那个妇人。

        周念雪难得在白日里见到父亲，立刻惊喜地扑上来。

        简尤垂下头，手悄悄地伸到那双靴子前，想藏起来。

        “其实啊，你爹也不是不可以以身相许，他是男人不能许太傅大人，但是可以对太傅大人的女儿以身相许，那也算报恩了是吧，小丫头。”陆衡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周念雪在周邵的怀里转过身来，鼻头微皱，道：“陆叔叔，要不然我以后嫁给你吧，报太傅大人救命之恩，我爹爹可不可以不娶陆姐姐？”

        “你叫我叔叔，却叫陆琬为姐姐，是何道理？”陆衡忍不住想逗她。

        “我姨母说了，男生叫叔叔是尊重，叫女生姐姐也是尊重。雪娘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周念雪靠在了周邵的怀里。

        周邵微笑着，颇有种自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的伶牙俐齿了，“陆衡笑，继续逗她：“你说，为什么你爹爹不可以娶你陆姐姐，你说出理由来，我就不让你爹爹娶了。”

        周邵不赞同地扫了陆衡一眼，雪娘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懂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传出去也对陆琬的名声不好吧，陆衡装作没有看见，执着地问这个问题。

        “爹爹，我可以说吗？”周念雪抬头问周邵。

        周邵还未回答，陆衡就道：“你随便说，你陆叔叔在这里，你爹爹保证不打你。”见周念雪依然眼巴巴地看着周邵，陆衡忍不住使劲拉了一下周邵的衣服。

        周邵无奈点了点头。

        “我觉得姨母更适合我爹爹，姐姐还是找个更帅的嫁了吧。”周念雪道。

        这话一出，陆衡惊讶：“你这么喜欢你姨母吗？”

        周念雪点头：“除了爹爹，我最喜欢姨母了。”

        陆衡做出伤心状：“比喜欢我还喜欢你姨母吗？”

        周念雪害羞，往周邵身上躲了躲，道：“那不一样嘛。”

        才短短几日就这样，看来那个女人彻底收服了小丫头的心了，难道真是母女连心？他看向周邵。

        周邵神色有些复杂看着陆衡，这话不知道从何说起。雪娘如此依赖她，他反倒不敢对林时雨有任何动作了。

        这边简尤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那鹿皮靴子装进了旁边的锦盒里，这些都是周邵准备送给太傅大人的生辰贺礼，过几天就要送到陆府去了。

        趁着陆衡一直与周邵讲话，简尤悄悄对着周念雪比了个手势，退了出去。

        小孩子要听话，周念雪本来想把自己心爱的姨母介绍给陆衡的，但看简尤的样子知道不行，就偷偷点了点头。

        等周邵回过神来，就看到简尤心虚快走的背影。

        “你这个贴身侍婢似乎很怕你？”陆衡看着简尤的背影对着周邵道。

        周邵沉默，未接这个话题，良久道：“你今日来找我，不会只是来看看雪娘吧。”

        陆衡勾唇一笑道：“我来娶我的雪娘。”说完如愿看到周念雪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你太老了，不适合当我女婿。”周邵难得开口调侃他。

        “是吗？我的小雪儿。”陆衡一把摸了一下周念雪的秀发，才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今晚就请次辅周大人赏光吧”，说到这里，他一顿，又正色道：“父亲说，也想见见那位夫人。”

        太傅大人派车来接林时雨去做客，林时雨高兴极了，只要得到太傅大人的认可，她不是周邵的夫人，在世人眼中也就是了。

        王嬷嬷也十分高兴，总觉得攀到了一个大树。

        “我备了几件礼物，也不知道合不合心意，第一次去人家做客总要慎重些不是？嬷嬷您在府中久了，还请指点我一二。”林时雨坐在镜前，任由小丫头给她梳头，自那日周邵来过之后，李嬷嬷派了两个小丫头给她使唤。她在这里才渐渐地真的像个主子起来。

        王嬷嬷看着床边贵妃榻上的几本书籍和一些古玩，兴奋地道：“陆家是书香传家，太太给书是最好不过的了。陆太傅喜欢读书，余下的几个哥儿也是读书读得极好，几个小娘子，除了最小的那个和咱们小姐一般大小喜欢一些吃食，陆琬小姐大了，女孩子总归是喜欢一些珍奇之物的，太太这些都很好。”

        她说话间故意忽略那个“姨”字，直接称呼太太，林时雨听了心花怒放。陆家会喜欢什么，公子已经早就跟她说了，这些礼物也是公子送来的。

        王嬷嬷有些欲言又止，林时雨察觉到了，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吧。“说着，让身边的小丫头递了一个银镯子给王嬷嬷。

        王嬷嬷赶紧推辞几下，就收下了，道：“只是这陆家从前是要跟咱大人结亲的，结亲的对象是陆家的二小姐陆琬，只是因为大人一直执着着找太太，才耽搁下来。如今，太太回来了，想必那头也歇了结亲的念头，但不得不防，太太去做客还是注意一些得好。

        陆琬吗，林时雨垂下头，看着手上的凤钗，眼中闪过一丝阴暗。抬头道：“我记下了，嬷嬷，多谢嬷嬷，以后我绝对不会亏待嬷嬷的。”

        “大人，这些礼物先放到堂屋去吗？”墨砚指着那些准备给太傅大人的生辰礼。

        往常送礼物都是生日当天送的，但今年恐怕没有时间参加宴席了，皇上已经让他早早去把差事办了，他可能后天就要出发了。

        周邵想了想，道：“那就一起拿着吧，提前送过去。”

        周邵抱着周念雪先上了马车，上马车的同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提裙上车的林时雨，神色有些复杂。

        这几日总听到，周念雪念叨“姨母这个，姨母那个，周邵放下马车帘子，道：“雪娘，你当真这么喜欢姨母吗？”

        “是的，爹爹，以后就让姨母跟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周念雪一想到简尤，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明亮的眸子看着周邵，里面全是期待。

        周邵微微叹了口气。

        简尤洗过了衣服，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到了酉时了，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她将盆里的浆洗过的衣服拿出来晾到了屋后的晾衣架上，洗过了手，拿出香膏摸了摸，最近天寒，手总是做些粗活，已经微微的干裂了，仔细看去，指尖处出现一个小小的裂口。她赶紧将香膏重重地涂在了上面。

        做完这些，她领着饭盒就去了厨房。

        一进厨房，简尤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往常都会碰见的雯枝也没有来。李嬷嬷的饭食一向由小丫头送到六韬院去的，所以也不可能遇见。

        她打饭时，打饭的婆子神色怪异的看了她几眼，这样的眼神自从那日自己发了惊人之语之后，已经时不时领教过了，她到没有什么感觉了，所以干脆无视的接过自己的份例，默默拿到一边吃去了。

        “咱府上有可能要有当家太太了。”忽然简尤的身后一个女声说道，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好像上一次简尤在小厨房门口碰到的那个丫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坐在前面的简尤听见，这就是故意的了。简尤慢慢咽下了一口蛋花汤。

        “这话怎么说？”另一人附和着。

        “你没有听说吗？今天次辅大人去陆府做客了，陆太傅大人亲自派马车来接的。”先前那人说。

        “啊，你不会说的是陆大小姐吧。”那人惊讶。

        “怎么可能？陆大小姐要嫁，早就嫁过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吗，是新来的姨太太，姨夫人。你没有看见吗，今晚姨太太也去了陆府做客了，这意味着什么，还用说吗？”最开始那个女声得意的说道，并且还提高了声量，生怕简尤听不到。

        “那还真是，能领着出去了，这名分不是很快就会定下来吗？”那人与她一唱一和。

        “是啊，所以我说咱们府上很快就要有当家太太了。”那人笑，话锋一转，“这太太一进门呢，某些别有用心的狐媚子估计是要走投无路了。”

        “我要是跟人相好之后，还被抛弃，那不如死去算了。”旁边一人冷笑。

        简尤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饭，细嚼慢咽，吃得十分仔细。

        她吃完了，还不忘拿出荷包里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嘴巴，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往门口走。

        “姨太太就要做太太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那个尖酸刻薄的丫头拦住她的去路。

        “祝大人和姨太太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简尤开口。

        “你——”那小丫头被噎了一下。

        “哦，对了”，简尤微微一笑，道：“你好像忘了，奴婢在身后枉议主子在我朝是重罪，要打三十大板。”

        “你——，小丫头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简尤却已经福身一礼道：“李嬷嬷安好。”

        小丫头回身，身后站着黑着脸的李嬷嬷，俩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嬷嬷，饶命啊。”

        简尤站在沉香榭的寒风里，任由凌冽的寒风刮过脸庞，良久，良久，她望着夜色，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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