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笑

天边，大地彻底吞噬了夕阳，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只有回廊的廊下灯幽幽闪过光亮。

        简尤进了主屋，屋里已经点起了青瓦油灯，周邵正背对着她，坐在窗边。不知道为什么，简尤觉得他好像在生气。连让她找衣服都声音十分冷淡。

        从前的周邵的确爱生气，即使她的表哥年长她五岁，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爹了，他也不许她与他亲近，连说话也不允许，就因为从前曾与表哥有意结亲。

        “你是我的，我不许你亲近他。”每一个表哥来家里的日子，他都这样霸道地对她讲。

        简尤深深吸口气，止住翻涌的记忆，那些记忆现如今已经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了。

        “大人，这件衣服可以吗？”简尤拿出一件象牙白的长衫，问那边的周邵。

        周邵没有回答，这边门被轻轻推开了，墨砚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周邵这么晚要出门吗？竟然要净脸更衣。简尤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却见墨砚将那盆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呃？简尤用眼光询问墨砚，墨砚耸了耸肩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样子，只是吐出来四个字：“给你净手。”

        什么？净——净手，简尤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纤纤玉指，修长洁美如春葱，全无半点污垢，为什么要净手？

        “怎么，舍不得洗？要留着过年吗？”周邵的声音从灯影黑暗处传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这人！简尤有些暴怒，这火气真是莫名其妙，她使劲握拳，将那火气强压下去。

        “大人若是嫌弃奴婢，奴婢就此退下，再也不碍大人的眼了。”简尤低垂眉眼，有些咬牙切齿。

        “就这么迫不及待，一会不见如隔三秋？”周邵冷冷地说，然后站了起来，慢慢踱到简尤的身侧。

        “你……”他在干嘛？简尤有些气结。

        周邵没有再说话，旁边的墨砚道：“你虽然签的是短契，但也是周府上人，就得守我们周府上的规矩，给大人更衣之前要洗手。”

        更衣之前要洗手？这是哪门子的规矩。简尤有些想笑，但她好不容易才在周府里立下了脚，她还没有带周念雪就给娘亲扫墓，怎么能走。

        这个混蛋，简尤垂下眼，放弃挣扎，将手放在了水盆里，出乎意料地水温恰到好处。

        她默默地将手一根一根洗了起来，谁让他现在是她主子，而她是奴仆呢，她安静地洗，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油灯偶尔的劈啪声清晰可见。橘黄的光照在那盆里，随着水波微微荡漾，将那水里的青葱玉指镀上了一层柔光，越发显得那手指如玉般柔美。

        周邵整个人笼罩在那橘黄的灯光里，目光随着那动作轻移，手指修长，身段优美，随着她低头，有几缕青丝垂下来，给眼前人更增添了些许柔美，不得不承认，她真是个美丽的女人，怪不得有男人为她心动。

        周邵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还要去见林时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林时雨可能是他寻找多年的妻子，他女儿的娘亲。

        而她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他太多的时间，毕竟他很忙，有时候连见女儿一面都是匆匆忙忙。

        简尤净了手，又拿起旁边的丝帕擦干。重新拿起那件白色长衫：“大人，这件可以吗？”简尤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十分平静，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随便哪件都可以，周邵点头，过来让简尤服侍他穿上。

        “大人若无事，奴婢就退下了。”简尤冷静地端起水盆，打算出去。

        周邵淡淡地道：“我要去六韬院，你去通知一下。”

        这个时候去六韬院，简尤看看外面的天色，雪娘应该还未睡，也好，自己正好炖了粥，可以端过去，她立刻道：“知道了，大人。”

        傍晚时分，简尤正好给周念雪做了一碗燕麦粥，里面加了红萝卜丁和青椒丁，这些都是比较有营养又适合小孩子肠胃的东西，雪娘最近不怎么爱吃饭，家里厨房做的又太油腻了，还是清淡些比较好。

        她端着这碗粥，往六韬院走去。

        “姨太太，您也莫上火，过一段和您熟悉了就好了。”院子里传来了人声。

        简尤脚步慢了下来，这是王嬷嬷的声音，语气里全是安慰，而对方应该就是那个冒充的女人。听那语气，雪娘似乎和她并不亲近。简尤心一动。

        简尤刚走进了六韬院，王嬷嬷眼尖，一眼看到了简尤，给林时雨使了个眼色。

        林时雨立刻知道了她是谁了，这应该就是那个在府里流传着爬床的女人吧。她想起之前在屋里王嬷嬷跟她说的话。

        “其实这些都不要紧，您只要能讨了大人欢心，这些都不是问题。”王嬷嬷是这样说的，她还说了一句，那就是让她堤防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吧。

        林时雨站了起来。

        既然都已经碰上，简尤上前给她见礼：“姨太太安好。”

        林时雨上下打量了一下简尤，怪不得一向不近女色的次辅周大人竟然留她在沉香榭里，果然是个美人，更难得的是那气质，雍容华贵仿佛那豪门贵女，完全看不到一丝奴才的卑微气息，林时雨有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果然是个劲敌。

        “我奉大人之命来给小小姐送粥，”简尤低头垂目。

        林时雨走了过来，道：“把粥给我吧，我进去给她。”说着伸手去接，却略略扑了个空。

        简尤低头福礼，借机躲了开去：“这等小事哪敢烦劳姨太太，奴婢去做就行了。”

        林时雨怯生生地道：“我许久未见雪娘，正好借机亲近一下，难道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吗？”说到后来，已经要声泪俱下。

        她与雪娘亲近不亲近，怎么是自己不给她机会了，简尤有些莫名其妙。简尤这辈子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父亲也并没有什么妾室通房，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

        王嬷嬷上前一把抢过简尤手里的粥，道：“姨太太说帮你送，是看得上你，你别不识抬举，真以为爬上一次床就可以当主子了，你也不想想，到如今大人连个名分也未给你呢。”

        简尤看着王嬷嬷似笑非笑，慢慢道：“爬一次是成不了主子，所以就被扔到庄子去了，还好大人慈悲，才捡了条命，所以还是好好珍惜吧。这话说的是王嬷嬷的远房侄女，去年因为想攀上周邵，趁众人不注意，偷偷进了沉香榭，躺在了周邵的床上，最后被扔出去到庄子里自生自灭的事情。

        这件事还是简尤那日在小厨房逞一时口舌之快说出来那句话之后，听到有人立刻把那件事也翻了出来，她无意中听到的。

        王嬷嬷恼羞成怒，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了，一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主动提及，她咬牙切齿道：“你——”

        她刚要发作，简尤却道：“大人刚才说，一会要来六韬院，让这里留个门。”

        大人，大人要来，林时雨喜出望外。连王嬷嬷也惊喜起来。她狠狠瞪了一眼简尤，心想以后找机会找这丫头算账。

        她立刻道：“姨太太可要打扮打扮，俗话说佛靠金装，人要衣装，女人还得好好打扮才好。”

        林时雨看了看简尤，一个念头浮现出来：“简尤是吧，你过来帮我选几件衣服好么？我与你家大人许多年未见，不知道他现在还有什么习惯。”说着过来拉简尤的手。

        手的触感冰冷滑腻，有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涌上了简尤的心头，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这位冒充自己的人。

        这个林时雨是谁呢？

        林时雨直盯着她，碍于身份，简尤不好拒绝，只好跟着林时雨进了卧房里。

        林时雨的卧房在六韬院的侧院，因为是临时安置，并没有过多改变屋里的陈设，可能大家都认为不久之后，这位姨太太就会搬到沉香榭去住了，毕竟这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女人。

        林时雨走到墙角处，拉开了衣柜的门，叫简尤来看，简尤看过来，全是一排排的新衣服，看款式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各种颜色每样不止一件。

        “你知道吗？这是大人派人给我买的最新的衣服。”

        简尤没出声，林时雨继续说：“周邵真的是很好的人，他答应过我，绝不会纳妾，他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忘记了过去。”

        简尤道：“是的，周大人的确是很好的人，对我们所有的奴婢都很好。”

        林时雨道：“听说你如今是大人的房里人？”

        简尤沉默了半晌，道：“姨太太请放心，奴婢对大人没有兴趣。”

        周邵立在窗外，这个女人先是到处和人家说他很厉害，如今却又说对自己没有兴趣，行，胆子肥了，一个奴婢也敢在背后编排主子了。他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冷笑，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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