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时雨

今天天气好得出奇，暖洋洋的让人无端端生出一种春天的懒意来。

        带她回来的侍卫管涛悄悄关上了门出去了，他总觉得这次应该找对了吧，毕竟这个女人看着就应该是次辅大人会喜欢的女人。不像他，就喜欢丰乳肥臀的妖娆女郎。

        出门久了，真怪想念他的小情人了，他给墨砚使了个眼色，后者瞪了他一眼，他又无声的合十告饶了一下，墨砚才放过他点头示意。

        管涛脚步轻快地走了，这肯定是最后一趟因为找人出远门了，他想。

        周邵倚在太师椅上，目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

        眼前的女人脂粉未施，腰身纤细，小家碧玉般的模样，与管涛前几次带回来的妖娆妩媚的女人完全不同。

        妖娆妩媚的不是他曾经会看中的模样，那这个小家碧玉的呢？

        周邵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女人微微一福：“夫君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妾身见识少，只知道夫君是我的夫君，这么多年妾身一直都在找夫君，如今终于找到了，夫君现在是谁不重要，夫君不要我也不打紧，我……我这次来，只想见女儿一面。”

        女人说这话时微微哽咽，眼里都是压抑的泪光，悲伤得恰到好处。周邵审视良久，头一次一个女人见了他的面，不是哭诉着离别之情，不是哭诉着这么多年找自己都不容易，而是头一个上来就这样直白的说，不管他要不要她，她只想见女儿一面。

        最近无端端地老是头痛欲裂，所以他总有种特别的感觉。

        周邵微微眯起眼，即使这个女人说的情真意切，那样不同，他依然在她身上寻不到熟悉的感觉。

        古书上说，人即使失去了记忆，忘记了从前的一切，但那种曾经深爱过的，刻骨铭心的感觉肯定不会忘记的，一旦见了面就会认出来。

        即使如今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他就是觉得他刻骨铭心的爱那个女人，爱他女儿的妈妈。

        “你刚才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了？”周邵冷不丁又问了一遍，谎言问得次数多了，就会出破绽，这道理周邵自然知道。

        “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因为我爹救了你娘，你为了报恩，入赘了我家，成了我家的女婿，后来一场大火，将咱家的房子烧了一干二净，咱俩在逃命的过程中失散了。”那女人说。

        陆太傅救他之时的确说，他似乎刚从火场之中逃出来的样子，“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周邵又问。

        “妾身林时雨，看来夫君真的是彻底不认得我了。”那女人苦笑。

        周邵垂下眼帘，屋里面静极了，只有周邵手指轻轻叩击案几的细小声音。

        半晌，周邵开口：“雪娘住在六韬院里，我派人领你过去，她今儿去学堂了，等午时回来你就见到她了。”说完，周邵唤门口的墨砚进来。

        墨砚让沉香榭门口的婆子领着那女人去了。

        墨砚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有些欣喜地回头问周邵：“大人这是找到夫人了吗？”

        周邵道：“我不记得了，就先留着看看吧，找人留意一下她的动向，千万不要伤到雪娘。”

        墨砚眼中的光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燃起，这一次大人没有像往常扔那些女人一样一见面就让管涛把人再送回去，那就是还有希望。

        简尤回来的时候这次与那个女人撞了个正着。林时雨瞥了一眼简尤，目光微微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地一跳，又见她一身奴仆的青色布衣，才略略放下心来，微微侧脸走了过去。

        简尤立在一边，等她过去。

        等简尤刚回沉香榭，墨砚就派人找她。

        “大人说了，以后，这沉香榭里熬药的差事就交给你了。”墨砚道。

        “熬药？”简尤略有些惊讶，“有谁生病了吗”

        “该自己做的事情做好了，就是做人家奴婢的本分，不该问的事情最好别问。”墨砚冷着脸，又道：“这熬药的事情属于秘密，你最好找理由遮掩过去。”说着墨砚将一包草药直接递到了简尤的手里。

        简尤垂目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包药，深吸了口气，道：“知道了，墨总管。”

        她拎着药包进了沉香榭的小厨房，清洗熬药，浓浓的药味迅速飘满了整个小厨房。她心里暗自思忖，不知道是谁病了，需要吃药，还神神秘秘的需要保密。

        待熬好了药，端给墨砚的时候，墨砚领着她进了内室。

        “一会温度尚可，就喂大人喝下去吧。”墨砚说着，关上门离开了。

        竟是周邵病了吗，早上见他还生龙活虎，如今竟是病了吗？简尤上前。见周邵闭着眼，她竟忍不住想，难道他又装睡，逃避吃药吗？从前周邵生病最讨厌吃药，吃之前一定要她千哄万哄，非要她先喝一口试试温度才肯喝下去。

        如今，她微微叹气，终究忍不住偷偷喝了一口，下一瞬开始皱眉，这药真是太苦了，比从前吃的药还苦，还好温度已经降下来，正好入口。

        这边，听到了动静，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周邵睁开眼睛，正对上简尤的目光。这女人竟敢上前探看，周邵坐直了身子，脸色冷了下来。

        这目光过分凌厉了些，她忍不住后退一步道：“大人，药已经熬好，你——”。

        她本来想问：“大人要喝吗？”

        但周邵道：“还不拿过来吗？”

        简尤默然，将药碗递过来，周邵盯着她的唇边看了半晌，然后一饮而尽，顺手将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

        然后——周邵伸出了手，一把捏住了简尤的下巴。

        这动作出其不意，简尤想退后也退后不了。“大——大人”简尤毫无防备直直对上周邵的目光。

        周邵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极了，外面的鸟鸣声清晰入耳，似乎连风吹树叶，叶落的声音也都听得很清楚了。

        周邵盯着简尤的眼睛道：“你知道我最讨厌想攀龙附凤的女人，所以你最好少弄些小动作，那真是令人讨厌。”讨厌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简尤猝不及防，被狠狠伤到了，想到刚刚偷喝药的情景，脸色微红。

        周邵看着那抹微红，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厨房门口听到的话“次辅大人特别厉害。”这个该死的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胡说八道到他的身上了。

        周邵脸彻底冷了下来。“出去！”他说。

        周念雪午时从学堂回来，王嬷嬷就告诉她今天大人早早回来了。

        “真的吗？”周念雪惊喜，父亲身为次辅大人，朝中的事情一向都很忙，很少在午时之前会在家里面。

        所以她一听父亲回来了，不等王嬷嬷说完，就立刻往沉香榭跑去。

        “小——小姐”，王嬷嬷忍不住跺脚，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周念雪家里来了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有可能是小姐的母亲，她是本着邀功的心态来说的。但周念雪一听父亲回来了，不等她说完就跑了，导致她觉得很重要的话硬生生地噎在了嗓子里。

        周邵正要吃午饭，朝中事情多，短暂休息后，还得回内阁去。墨砚指挥丫头们正在布菜。

        “爹爹今天竟然在家，真是太好了，好久没有和爹爹一起吃午饭了。”周念雪欣喜道。

        周邵揉揉周念雪的头，道：“今天上学堂怎么样，开心吗？”

        周念雪道：“开心，自然开心，爹爹不知道，她竟然给我送好吃的去了，我早上没有吃饭，正好饿呢，雯枝给我买东西迟迟不回，她做了好多好吃的给我，那些少爷小姐们都羡慕死了，还有啊，她还让那些少爷小姐们以后要好好对我，和我做朋友，把梁雍都弄哭了，陆冉都没有再与我作对了。”

        周邵：“……她是谁？”

        见爹爹问，周念雪忽然扭捏起来：“爹爹，我也像别的小姐们一样是有娘亲的对不对？”

        周邵心一痛，搂过周念雪，道：“那是自然，咱们雪娘是有娘亲的”，可是谁又说什么了吗？周邵心里思忖，哪个又在女儿面前嚼舌头了，真是该死。

        却听周念雪继续道：“我一见她，就心生欢喜，或许娘亲就是这样的感觉……”声音渐低。

        雪娘见到林时雨了！难道林时雨真的是雪娘的娘亲吗，所谓母女连心，比他这个丈夫更快的辨识出亲人吗？周邵心下震动，道：“你喜欢她？”

        “是啊，我喜欢她，爹爹，我可以先叫她姨母吗？因为太突然了，我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办法收回来了，就叫姨母好不好？”周念雪撒娇。

        周邵心一动，这倒是个缓冲的好办法，虽然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们的亲人，但他早已忘记了从前的一切，见这个女人跟陌生人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叫姨母，不叫娘亲，反倒免去了很多尬尴，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现在要是认下来娘亲，就要睡在一个屋里，一想到这里，他的身体和下意识都在排斥那个女人。周念雪这话一出，那女人在府里也有了身份，周邵自己都没有觉察般的松了口气。

        “那就这样，都听雪娘的，就叫姨母吧，对外就说是你母亲派来照顾你的。”周邵迅速下了决定。

        “啊，太好了，爹爹最好了，我最爱爹爹了。”周念雪惊喜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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