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被抓

街头冷清得可怕，炎热的空气里却仿佛裹了层冰渣子，惊得人心颤。

        柏君静静站在大开的店铺门口，凌乱的足迹，地板未干的水渍，一个个干涸的玻璃水箱，若不是干净的柜台面，这家店就像是已经被废弃了一样。

        她走进去，捡起地上半折的蒲扇，将它放在摇椅上。

        然后，她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好像有什么该记得的？是什么呢……哦，想起来了，叶奈让自己跟她走，去参加一场盛大的祭祀。

        叶奈会阻止这场灾难吗？能吧，她那么强大，是一方神明，如果神明都阻止不了，还能怎么办呢……

        手腕突然被谁抓住，柏君愣怔了片刻，意识还未收拢，就被人牵着跑了出去。

        像是从前她攥着林山的手在奔跑一样，前面那人跑得极快，可能外人看来像是一道残影了。

        柏君不得不将奔跑的步伐加大，才能不被那人半拖着跑。

        还是利落的短发公主切，和林山一样，她的面容也没怎么变化。

        “……雪鱼？”

        雪鱼的脚步缓缓停下，她牵着柏君的手腕，即使剧烈的奔跑，掌心也还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汗意。

        她还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微微偏头，凝视着柏君，“叶奈让我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说罢，拿出小巧的一颗蚌珠递到柏君面前，示意她吃下去。

        原来雪鱼也不是人类。

        柏君捏着珠子，问：“这是什么？”

        “可以在水下呼吸的。”

        柏君也不再问，仰头服下。

        雪鱼见她吃过后，又拉起她的手腕穿梭各条小路，一路上没见着几个人，但柏君总感觉有什么在盯住自己。

        她伸手想握住颈间的珠子平复紧张，才发觉自己早就把那条项链弄丢了。

        突然，她余光一瞥，“雪鱼，停一下。”

        “别多管闲事。”尽管这样说，雪鱼还是停止了脚步，她目光微冷，“你要做什么。”

        柏君却径直走过去，几十上百斤厚重的，腥臭的，混合着各种干瘪的海草与废弃塑料袋的渔网，重重套住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在这炎热的，近四十度高温的天气下，那个小女孩就这样被压在厚重的渔网里，渔网的几只角又被栓在四周的重铁钉上，铁钉被狠狠砸入了地面，力道之重，连坚硬的地面都有了裂痕。

        太阳火辣辣炽烤，人却心中发凉。

        柏君知道，为什么小女孩被套在了这。

        “不许松开网子！”一个阿姐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对着柏君大喊。

        “她是怪物，你没看到吗！新闻上那种鱼头怪物，会吃人的！”

        “今天的新闻才放了，她和电视上那只恐怖的怪物长得一模一样！”

        “要吃人了！要吃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在阴影里出现，雪鱼这才惊觉，街道上不是没有人，只是他们都躲在了隐秘的角落。

        “姑娘，别害了大家，你看看她变成什么样了。”一个阿公杵着拐，颤巍巍站在马路边上来，“她已经不是人了，她是披着人皮的怪鱼。”

        “对，它肯定要吃人肉，我每天看着她去上学时，眼神都直勾勾望着我家铺子。”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出来，腰间还围着店铺名的围裙，是某家肉脯零食店名。

        “电视上说怪物吃了人肉后又会变成人的样子，吓死人了，吓死人了……”妇人拍了拍自己都胸脯，汗水直冒。

        “是啊，吓人，吓人……”

        “吓人……”

        不停有人附和，嘴里吐着刀子，一片片凌迟着地上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女孩。

        柏君半弯着的腰直起来，她看到女孩在这些人的一言一语下，身体愈发颤抖，白皙的脸颊侧面，已经长出了一个诺大的鱼鳃，泛着浅青色，显眼至极。

        “姑娘，你快走吧，这个怪物说不定晒晒就死了，晒一晒，我的女儿就会回来了。”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远远站着，擦着泪，朝着柏君喊道。

        小女孩听到这话反应剧烈，她悬着泪抬头望去，见到这话是自己最熟悉的人说的后，泪迅速汪成潭，聚到地面，不到片刻就被滚烫的温度给蒸发了，没剩下半点痕迹。

        “妈妈……我不是，不是怪物……”

        只有柏君听到了女孩的哽咽声，她冷静地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一点一点割着渔网。

        “不能割啊！不能割！”

        “住手！”

        “晒一会儿就没事了，晒一会儿就没事了，鱼是禁不住晒的，它马上就现原形了。”

        柏君毫不理会这些人的话语，她使着力气将渔网割开了一个小洞，让女孩试着从里面爬出来。

        “是啊，鱼是禁不住晒的，人也禁不住晒，你们也知道站在阴凉处。”

        柏君声音微冷，看着已经脱力的小女孩，蹲下身去将她抱出来。

        “再不住手，我们就要连你一起绑住了。”

        两三个中青年男子走出来，他们抬着新的上百斤重的渔网，准备往柏君身上套。

        “姐……姐姐，你快走吧。”

        小女孩扯了扯柏君的袖子，干枯的嘴唇全是血腥味儿，声音嘶哑。

        “说不定，咳……我晒一会儿就好了……”

        说不定晒一会儿，她身上的鱼鳞就会脱落，脸上的腮也会消失。如果一直不能恢复原样，就一直晒，捕捞上来的鱼儿都是这样的，把水分晒干它们就听话了，乖乖被串在绳子上，拿去售卖。

        这样多好啊，大人们卖掉了鱼干又会对她笑了。

        “你现在还不是怪物。”柏君低头对她说道，“只是长了点鱼鳞，我带你走，帮你把那些东西弄掉。”

        “真的吗……”

        “假的。”一个壮汉走到面前，神情凶狠，对着柏君低吼：“快点离开，要是她变成食人鱼了，你第一个就被吃掉。”

        “你才滚。”

        雪鱼拦住男人，正当他忿怒要动手时，一张巨大的鱼脸突然出现，正对着他，露出细密的尖牙。

        尖叫声四处传来，众人一下子落荒离开，男人也惊恐地后退。

        “啧。”雪鱼又变回原样，瞥了眼柏君，“快点。”

        柏君点了点头，将女孩背起，她先是走到自动贩水机旁买了瓶矿泉水，喂了女孩几口。

        “现在带着她，怎么下海？”雪鱼语气不虞。

        柏君摇摇头，望着昏迷的女孩，问道：“她能变回人类吗？”

        “我怎么知道，从来没听说过畸形种能变回去的，不管是变回彻底的海底生物，还是你们人类。”

        已经到达了那处海滩，雪鱼头疼地想着如何安置柏君背上的女孩。

        “就把她放在这，我们先走。”

        柏君皱了皱眉，“不行，万一她又被发现抓住了怎么办？”

        “抓住就被抓住，与我们无关，畸形种不是人类，也不是海底生物。”

        “可是……她现在还是个人类。”柏君柔顺女孩的头发，她脸颊两侧的腮若隐若现，“雪鱼，陈婆婆家的房子是建在附近海边吧，现在没有人住，可不可以让她在你家里躲一会儿……”

        雪鱼小声嘟囔：“说了别多管闲事。”

        看着柏君那沉静微润的眼眸，雪鱼蹙了蹙眉，改口道：“好了好了，可以，我家钥匙一般藏在门口第三块石砖下。”

        “谢谢。”柏君眼睛弯了弯，“我现在带着她去你家躲着，你可以替我去买一些食物来吗？不知道她维持这幅样子还会有多久，放些食物在家里，免得到时候我俩离开了，她没有吃的东西。”

        “麻烦。”雪鱼接过钱包，转身离去，不回头喊道：“避着人走，别被发现了！”

        “知道了！”

        柏君背好女孩，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

        打开门，灰尘仆仆落下，柏君呛得直咳几声，她利落整理了下床铺，又将门窗锁死，窗帘拉上。

        “小妹妹？小妹妹？”

        柏君轻轻将水沾湿女孩的嘴唇，“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女孩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又将目光放在柏君身上。

        “谢谢姐姐。”

        柏君揉揉她的头，“没事。这是在海城最偏僻的一个村落，门口就是海岸，周围几乎已经没有村民居住了，暂时很安全。”

        女孩点了点头，眼神澄澈，“谢谢姐姐，让我躲在这，可是……可是我以后还是会变成那种吃人的怪物啊……你救了我——”

        女孩垂下头去，“万一，万一我真的像怪鱼一样去吃人呢……”

        柏君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女孩的问题。

        “等会儿另一个姐姐会带回来食物，放在家里，你就在家不要出门。”

        “我不想变成怪物，不想吃人。”女孩神情有些执着，“如果真的那样，我想回去，回到渔网下面，晒一晒，晒一晒就好。”

        柏君捏捏女孩的唇角，“晒成小鱼干吗？”

        女孩愣了愣，随后“咯咯”笑起来，“是的，在那睡几觉就可以变成小鱼干了……”

        声音越来越弱，双肩开始缓慢颤抖，豆大的泪珠滚落，她的心中还是害怕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了怪物。

        柏君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变成小鱼也不错啊，你只要别靠近人类，门口就是海洋，如果我们那时候还没回来，你就跳进海里吧。”

        “跳进海里……”

        “海里会比陆地包容一些的。”柏君缓缓抚摸过她的腮，女孩细瘦的脖颈也浅浅披上了一层鳞片，微凉，柔软，还未长成，在柏君指尖的触摸下还会轻轻瑟缩一下。

        “海边长成的孩子，怎么会没有变成一条鱼的想法过呢？你可以体验一下。”柏君笑了笑，“如果到时候还想得起来岸上的事，可以先回到这里找那个雪鱼姐姐。”

        “雪鱼姐姐……”女孩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那你呢？姐姐你叫什么？”

        柏君顿了顿，回答道：“叶奈，我叫叶奈。”

        不知到时候完成了祭祀，她还会不会有自己身为柏君的记忆。

        “好的，叶奈姐姐。”女孩笑容明媚，似乎对未来隐约有了期待，眼神有了光亮。

        “记得，有坏人来就躲着，让我找找地窖在哪，海城每户人家应该会有这么个隐秘凉快的地方储存东西的……”

        柏君站起身来，四处寻找。

        女孩低头，嗅了嗅，她的嗅觉似乎比往常发达了许多，隐约的霉味和腌制带鱼的味道在鼻尖出现。

        “好像在那？”

        柏君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过去敲了敲，传来中空的声音，“果然是，那你要是遇到有其他人在附近，就躲在里面，好吗？”

        看着女孩乖巧答应的模样，柏君松了口气，她望了眼窗外，疑惑雪鱼怎么还未回来。

        “我去找另一个姐姐了，你就在这里别出来。”

        “嗯。”

        柏君仔细将门合上，又在先前门口踩出的灰尘脚印上洒了点沙子，以防万一。

        废弃的渔村，荒芜破旧，她平静地收回目光，脑海中却不免回忆起小时候这里热闹的景象。

        她跳着从礁石上回到路边，阳光将视线闪得眩晕，她抬手遮了遮，眺望着小路的尽头，却没看到雪鱼的身影。

        “最近的商店没有太远啊……”

        话音未落，刺骨的疼痛就袭击了她。

        柏君垂眸看着脖颈处的银针，意识瞬间涣散，痛觉也远离了。

        她躺在火辣辣的道路上，半昏半醒间，只看到太阳变成了昏暗的云，天空变成了一瓶黑色的墨水……

        【意外收获！！探查到一只异种！】

        【等级不明，品种不明！这是全新的，未发现过的种类，说不定我们对异种的研究会有新的突破！】

        【绝对是高等级！能量探索器上的数值已经到达最大临界值了！】

        【收到！正派出甲等“猎手”进行异种回收。】

        【甲等猎手小队到达，超效麻醉正击目标，目标倒下，危险暂时解除！】

        【开始回收！】

        ……

        几个穿着奇特服饰的人围绕着她，浓黑的作战服像影子一样，倒映在她的眼眸里。

        长条形的箱子被打开，一人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把锋利的银灰色长剑。

        冰极了的剑尖贴在脸上，柏君觉得自己该颤抖的，她只需晃一眼，就觉得冷，但身体已经失去感知力了。

        啊？该冷吗？

        为什么不觉得冷。

        你看见了吗？

        那剑柄处的眼睛。

        它好像眨了眨眼，留下几滴泪。

        哭了。

        为什么哭呢？

        是冷到了吗？

        剑划破了她的胸腹，采摘里面的血肉。

        他们的眼神惊人的冷漠，用打量货物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

        柏君闭上双眼，她的耳边又响起了轰隆隆的列车行驶声。

        【回收成功！异种编号09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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