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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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是新的房主了。”老人粗粝的手掌放在他的头顶，缓缓揉搓着他的头发，老人似乎很爱这样做。
是的，距离他吃掉089号，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素质又一次巨大飞跃，个头也窜到了一米八几。
他也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头发的颜色，它生长了出来，披在肩头，是纯粹的白金色，即使在白炽光下，也能闪着奢贵的色彩。
海因茨用余光隐秘地打量老人，其实单论外貌他并不算老，精神矍铄，姿态优雅，总是身着一套传统西服，熨帖合身，头发被仔细梳好，偶尔有些花白的发丝冒出来，也很快被他看到，重新打理。走出去，谁也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
但基地里的人都觉得老人表面身份的年龄是虚假的。一个进入基地三十多年的房主告诉他，老人维持着这幅样子已经五十多年了。
这可真是令人好奇的秘密啊，是因为基地这些年来的研究吗？
海因茨缓缓走近自己的房间，上面诺大一个【89号】的字样提醒着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取代了原先的089号。
将手腕伸出来，原本的z14编号已经被改成了089，不知他们是用什么技术原理改变的，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字样就变了。
“好孩子，你该挑选新的租客了。”
老人慈爱地看着他，将一叠名单拿到面前，让他自己做选择。
“嗯。”他随手翻了翻，抽出了几张纸，“就这几个吧。”
……
新来的租客总是不服从房主的命令的，他们的眼是那么亮，像狼犊子一样看着他，他不喜欢这种目光，但还是一直将食物资源分配到每个人头上。
他们却对他并不感激，于是有一天晚上他们密谋，偷走了他的“牛奶”。
他不觉得自己是喜欢喝“牛奶”的，但大家伙都把它作为一种地位的象征，偷走牛奶就相当于挑衅他的房主地位。对面屋的房主告诉他，他应该“收租金”了，不然就会有狼犊子取代他，成为新的房主。
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牛奶，于是他做了和089号一模一样的事情。
然后，他又开始挑选租客，饲养他们，再吃掉他们，一轮又一轮，循环往复。
他也变成新的租客，进入了别人的房间，取代一个个房主。
他是变得更强了，但越迷茫了，老人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
“喂，傻鱼，你明天是不是该成为我的租客了。”
对面房间的房主坐在血淋淋的尸体上，他刚刚收取完租金。一小块玻璃是他们唯一能看见对方的渠道，平时的食物也是从那递进来的。
看着海因茨点头，乖乖盘腿坐在玻璃前，012号笑得大声，“你这个样子是怎么在sfb基地活下来的。”
sfb？这是海因茨第一次知道这个基地的名字。
“sfb，是什么意思？”
012号的笑都咧到耳根子后了，他站起来跺着脚，“你不知道sfb？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脚下的尸体被他踩得稀碎，不过他也不在意，他一般只喝“牛奶”。
“sfb，seafoodbase，海鲜基地啊！我们一直呆着的地方叫做海鲜基地，哈哈哈哈哈，我们是他们的海鲜！”
012号有点疯了，海因茨觉得。
“海鲜是什么？”他小心问道。
“海鲜，是海里的捕捞起来的，给人类食用的食物。我是海鲜——”他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着海因茨的鼻尖，“你，也是海鲜，哈哈。”
海因茨摇摇头，“我不是海里捕捞起来的，我不是海鲜。”
“你只是不记得了，傻鱼。”012号怜惜地望着他，“连自己的来处都忘记了，真可怜。按照你的基因天赋，你百分百是纯海底生物的，而这些……”
他偏了偏头，看向自己脚下血腥的泥泞，“这些低廉的，弱小的海鲜，就是人类合成的产物，他们是我们的饲料。”
海因茨还坐在原地，微微垂头看着惨白的地面，似乎还没想明白，许久才开口：“我是海鲜，我不是人类……那他为什么要喂养我们……”
“他，布朗？”012号嗤笑了一声，“你不会像那些弱智的海鲜一样，叫他父亲吧？”
海因茨微微抿唇，点头。
012号贴近玻璃，吐出来的雾气将他的脸遮住了一半，“我听过一个来自东方的人讲的故事，内容是一个种族如何养虫的，他们会把许多的虫放在一个缸，互相撕咬残杀，活下来的就进入另一个缸，那里有其他缸里活下来的虫，不断重复做法，他们就能得到一个最强的虫，这就是蛊王。”
012号抬头看着海因茨房间上的编号，缓缓说道：“你看，我们就是他们养的蛊，在一个个狭小的缸里。”
海因茨怔了怔，“……明天，我就要进入你的房间了，我不想吃掉你，不想当蛊王。”
“嘿，这是你能做决定的吗？蛊可没有自由。”012号挑眉，往地上一趟，平静地看着天花板，“你也别太自大，说不定是我吃掉你。”
“那……哪里有自由呢？”海因茨接着他的另一个话头。
“大海啊，我们生而爱海。”012号撇了撇嘴，“真正的自由在大海，但是对我们来言，只要离开这里就是自由了。”
“那你要是出去了，会去哪里？”海因茨有点好奇。
“额，我还没想好。”012号敲了敲脑袋，“不过要是真的可以出去，我想去东方。”
“东方？”
“我那个东方朋友告诉我，东方很多美食，美景，还会为海里的神建房子，祭拜祂。”
“海里的神？”
“是啊，每座海都有自己的神，但是基地附近的海没有神，不然祂怎么听不到我们的求救声。”
“海神会帮助我们吗？”
“哎呀哎呀，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012号语气烦躁，“快点睡觉，明天我就把你吃掉了。”
……
012号总是这么凶巴巴的，但是海因茨还是觉得，012号很有趣。
他坐在012号的身体上，慢慢折断他的手掌。
“你为什么不反击我呢？”
“咳咳，你太弱了，我动手会很没面子。”
海因茨不赞同地皱眉，“我不弱了，我已经是013号了。”
“好吧好吧，你最强……最强。”
012都要死了，还这么敷衍。
他嘟囔着，“活着真是没意思极了……”
海因茨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嘴里汩汩流出鲜血。于是他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让鲜血弄脏012的脸。
“你是想让我活下去吗？”
“咳，咳咳，你要这么想也行。”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活下去要做什么。”
“你的基因序列很好，肯定会活得比我久。”012号终于在死前不情不愿吐出了一句实话。
海因茨有点意外，他将下巴杵在012的头上，轻笑了声。
“那我就当把你的那一份活着，你有什么想让我替你做的吗？”
“唔，让我想想……”012号的声音有点低了。
“要是你还留在这，留意一下有没有我的同族吧。”
“你的同族？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种类呢。”
“太伤心了，我们做邻居这么久你还不知道。”012号抬了抬手臂，上面的皮肤冰冷坚硬，“我可是锥齿鲨呢。”
“好的，我会尽力保护他们。”
“用不着保护，咳咳——只是我们族类的智商一向堪忧，要是有人类耍阴谋，你能稍微提醒一下他们就好了……”
似乎注意到了海因茨疑惑的眼神，012号立刻说道，“当然，我是例外，我很聪明的。我可是假扮人类在岸上生活了很多年。”
“好的，还有呢？”
“还有，还有啊……”
012号眼睛闭了闭，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像火一样烧着他的眼睛，“如果能逃出去，你就去东方的海吧，那里的海神会保佑你的……保佑……”
他尽力仰了仰头，只能看见海因茨模糊的脸，“快吃掉我，接下来你要去010和011的房间，他们很凶残的……把我吃掉才有力气……吃掉……”
海因茨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上的鳞片一点点长出来，“我会吃掉你的，吃的干干净净，连一点肉渣都不剩。”
“那就好……别像我一样浪费。”
012号脱力地垂头，“我太挑食了……你要记得，别太挑食……”
挑食的鱼，是活不下去的。他挑食自由，房间的自由太少了，012号觉得，他想去死亡后的地方找到自由。
“好的，我不挑食，你知道的，我会吃掉每一个食物。”
不然他怎么能神色如常地吃下自己的同类呢。
海因茨将012号已经彻底冰凉的手放入自己的口中，一点点嚼碎。
“你看，我是不是不挑食。”
……
“你的肉很苦啊……”
……
“我想听你说话，012号。”
……
“不对，我是新的012号了。”
“啪啪啪。”
房间的所有灯瞬间点亮，老人再次迈着优雅而又韵律的步伐走进来，轻轻拍了三次掌。他看着坐在一滩血迹上的海因茨，笑容和蔼。
“好孩子，你真的太棒了，011号和010号的味道怎么样？”
海因茨摇摇头。
“不怎么样吗？”老人很是苦恼地皱了皱眉，“我吃过他们的肉，觉得很香甜呢。算了，接下来会有更美味的食物的。”
他牵起海因茨的手，缓缓从房间走了出去。
海因茨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心有所想的，他朝后回望了一眼，一排排冰冷的房间伫立在走廊两侧，青黑色的编号练成了一条线段画，血淋淋刻在房门上。
……
“孩子，闭上眼……”
“再睁开，我们到了。”
老人牵着他，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大厅，里面人来人往，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冷漠地可怕，他们只会对老人恭敬地行礼，却不会有多一眼的功夫打量自己。
“欢迎来到——sfb的神圣大厅。”老人自豪地张开双臂，“你将在这里度过更美好的时光。”
海因茨却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看向老人身后那座巨大的白石雕像。
那是一只受苦的人鱼，被锁链束缚在墙壁上，无数利剑刺穿了她的身躯，她却在悲戚地笑着，泪悬成珍珠挂在她的下颚。
“是的，这是我们的镇厅之宝，她很美吧。”
“你的头发跟她是一个颜色呢，白金色，漂亮极了。”
“她是我的缪斯，是基地每一位研究员的缪斯。”
……
海因茨没有听清老人在说什么，他平静地望着那座雕像。
，
012号，我好像进入了新的缸……
他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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