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话说第二天一早，吕夫人身边的姚妈妈就在别院上下转了转，又去给几位少爷小姐请了安，看望了两房姨娘，下午就从别院回了府上。

        姚妈妈回府向吕夫人回话，进屋的时候，看见吕夫人正由着一个小丫寰拿了个美人捶捶腿。见姚妈妈回来了，吕夫人面露欣喜，即刻将其他人全数摒退下去，问：“如何？”

        姚妈妈是吕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夫人自是信得过她的眼光。

        姚妈妈禀道：“如今大少爷在别院，身边除了府上带去的一个大丫寰浣雪、两个二等丫寰落月和祈月，还有一个别院的红杏在侍候，剩下的就是别院的粗使丫头婆子了。人确实少了些。”

        吕夫人问：“那别院的那几个丫头，人怎么样？”

        吕府这种世代耕读的官宦之家，给嫡长子选身边服侍的人，眼睛自然是要放亮的。最怕的就是那腌臜之地出来的糟烂货，谗言惑主、孤媚魇道的奴才。

        姚妈妈回道：“红杏、翡翠、兰草几个，我瞅着各有长短。红杏长得太好看了些。不过，可以在别院先使唤着，日后再做打算。翡翠长得算是端正，人也老实勤快。兰草么……”

        提起兰草，姚妈妈眼前便浮现今天一早，兰草不住给她磕头的情形。

        今天一早，天不见亮，姚妈妈听说兰草是在前院扫洒的粗使丫头，便打算移步过去看看。姚妈妈刚走到倒座房西头，不想正瞧见另一个丫头——名唤海棠的——在孔门里帮兰草洗衣服。

        姚妈妈走过来，正听见海棠对兰草笑道：“……以后呀，我每天帮你洗衣裳，反正月钱也不会少一分……”

        姚妈妈于是站定，清了清喉咙。她身后跟着的小丫寰上前叱道：“你们两个懒丫头，见了姚妈妈还敢信口胡说？”

        两个小丫头闻言吓了一跳，赶紧擦手站起身来。

        兰草一听是府上的姚妈妈，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求饶：“姚妈妈恕罪！海棠因是奴婢的好姐妹，所以一早帮奴婢干活儿，不是奴婢想偷懒……”

        海棠也跪下来，跟她肩并肩跪着，慌道：“不是兰草让我来的，是我自愿帮兰草的！”

        姚妈妈看她二人相帮相怜，就瞧着心软，道：“起来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站起来，姚妈妈就瞧见海棠脸盘圆润，面色红活，看着很喜气，便问她现在哪里当差。

        海棠敬慎道：“回姚妈妈，奴婢现在萧姨娘房里侍候。”

        云嫣偷偷抬了下眼，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姚妈妈见她有话说，便道：“兰草，你要说什么？”

        云嫣突然就又跪了下去，道：“求姚妈妈救救海棠！”

        姚妈妈和海棠俱是一惊。

        姚妈妈见海棠自己也吃惊不小，可见不是串通好的，觉得奇怪，便对云嫣道：“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云嫣不肯起来，继续苦求道：“求姚妈妈救救海棠！海棠在萧姨娘房里当差，挨骂挨罚不说，还经常无端端挨打！”

        说着说着，云嫣猝不及防地拉开海棠的衣裳，露出红肿淤青的肩膀来，哭道：“……若果是真犯了错，小的们理应挨打受罚。可是海棠一向老实谨慎，这样无缘无故打人……姚妈妈，海棠在那屋里做不下去了，求姚妈妈帮着去求求吕夫人，给海棠换个差使吧！”

        姚妈妈皱着眉头。姓萧那狐媚子待下人一向苛刻，在她房里当差便是进了火坑——这个姚妈妈自然知道。

        她抬眼瞧了瞧海棠身上那淤青，不似有假。又看见云嫣泪眼婆娑，心情稍霁，转而问云嫣，道：“那你呢？你就不想换个差使？”

        云嫣拿手背抹了眼泪，直笔笔道：“奴婢不打紧。只要海棠能有个好去处，兰草甘愿作牛作马。”

        姚妈妈看着云嫣身后堆积成山的脏衣服、腌臜潮湿的地面，故意问：“难道你就不想离开这里，换去屋里侍候？”

        云嫣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奴婢手慢脚笨，不敢奢想……”

        姚妈妈长年跟在吕夫人身边，可算是阅人无数，现下观察云嫣的脸色神情，不似有假。

        看来这兰草倒是真心实意不想换差事，一心一意要帮好姐妹逃出升天。

        只是没想到这股子蠢憨，反而让姚妈妈看上了眼。

        姚妈妈收回思绪，笑着对吕夫人道：“这兰草啊，是个有情有义的。那小模样可是招人。也幸好没有非分之想，恪守本份、心善懂事。”姚妈妈笑着调侃道，“退一万步说，便是被大少爷收了房，估摸着也是个老实憨蠢的，翻不出什么浪儿来……”

        吕夫人闻言也笑，点了点头。

        却又听姚妈妈继续道：“对了夫人，还有一个叫海棠的丫头……”

        姚妈妈于是把海棠在萧姨娘房里侍候，时常挨打身上带着淤青等事说了。

        吕夫人听完，眼睛就眯了起来。

        ……

        话说别院这边，海棠被云嫣拉回房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兰草！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早说啊？”海棠转了半天才转过弯来，惊慌气短的。

        云嫣笑了笑，反问道：“我若早告诉你，你能演得这么真么？”

        海棠仍是担心：“可是……这样能行么？”

        别差事没换成，倒惹了祸事，被打发出门去……

        云嫣却肯定道：“当然能行。富贵人家府上的正房对待姨娘，哪一个不是面甜心苦？因此吕夫人跟萧姨娘，只是表面和睦，难道还会为了一个丫鬟真去找萧姨娘对质不成？再说了，我只说你挨了打，又没说是萧姨娘打的。”

        云嫣猜得不错，吕夫人当然不会去找萧姨娘对质，更不可能以主母的身份去教化她。

        萧姨娘仗着吕老爷多在她房里歇了几晚，就开始想在府上横行了。吕夫人嘴里不说，却时常想找机会给她点颜色看看。

        如今这机会自己找上门来。萧姨娘既然想打骂丫寰，吕夫人偏不让她顺心称手，一声不吭就把人给她换走！

        一个姨娘，调换她房里一个下等丫寰，难道还要征得她同意不成？还不是吕夫人说换便换了，吕夫人也正好树威，显示正房夫人予取予夺的权利。

        果然，过了两天，就有人接了云嫣手里的活儿。云嫣便不再洗衣扫洒，而是调去了大少爷院儿里侍候。

        海棠也被从萧姨娘房里换出来，安排去了大少爷院里。

        现下，云嫣和海棠两人都去了大少爷院里侍候。虽然两人在主子院里都还是小丫寰，连三等都算不上，只能在院里屋外提水打杂递东西，可是云嫣看到海棠有了机会接近大少爷，内心已经很满足。

        原在萧姨娘屋里的海棠，被吕夫人给调去了大少爷屋里，连个招呼都没打，萧姨娘一开始心里自是不痛快。这里是别院，海棠又不是什么紧要的婢子，吕夫人的手未免也伸了太长了些。

        可萧姨娘翻心一想，这一来，兰草那小蹄子不也去了吕庭轩房里侍候么？吕夫人机关算尽，还不是着了她萧文媚的道儿，算计在了吕大夫人的宝贝儿子身上？

        想通透这一层，萧姨娘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逢人便说是她自己瞅着海棠老实能干，主动将海棠送给了大少爷。显得自己对吕夫人忠心，外又有几分体面。

        昨天，萧姨娘传云嫣去她叫去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说什么“若不是我，你怕是早被邸嬷嬷打死了，哪有今天”。还说云嫣要是个识作的，便像大少爷屋里的红杏一样，早点儿讨得大少爷欢心。

        云嫣去萧姨娘房里的时候，碰巧管萧姨娘穿用的丫寰正在收拾衣裳，萧姨娘便挑了几件颜色鲜嫩的，赏给了云嫣。

        云嫣一看，尽是那娇媚撩人的式样。

        她好歹收下了。

        如今在大少爷房里侍候的有浣雪和红杏两个大丫鬟。

        红杏站在大少爷房门口，从云嫣手中接过装冰碗子的攒盒，并白了她一眼。这小丫头惯是低着头，又讷讷无言。嘴儿不甜也罢了，做事跟只小□□似的，戳一下跳一下。身上穿的，也近□□色，实在教人不喜。

        其实，自打萧姨娘传云嫣说话，要她抓牢大少爷的心后，云嫣便将自己裹得越发严实了。她日日穿着灰布衫子，浑身上下没一丝鲜艳颜色，显得老气横秋。

        “兰草，你就不热？”这日红杏忍不住问云嫣。她自己是穿了粉色裹胸和薄绸的窄袖褙子，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回红杏姐姐，兰草不热。”云嫣垂头回答。

        云嫣又长个子了，她如今即便低着头，也不比红杏矮。红杏觑着她的脸，这小妮子生得是极好的，讨嫌的是性子孤僻不合群。但主子就是可心她，真是莫名可气……

        “要是不热，你便去萧姨娘处，将冰鉴取了来。”红杏吩咐道。

        须知冰鉴是铜制的，两个小厮搬动尚且吃力。

        云嫣稍一迟疑，便应了：“是。”

        云嫣话音刚落，里头一个声音道：“不如我与兰草一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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