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139章

原来，今日趁着府内众人齐聚在万怡堂，云嫣打发静训到周燕珠起居的华祝苑，偷偷察探去了。

        静训禀道：“小姐，周氏屋里头当真留了好些个婆子、媳妇守着，等闲不得入内。幸而小姐妙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周燕珠院儿里的下人全数遣走，奴婢才得以进到屋子里去。”

        原来，云嫣方才咳嗽装相，呼病喊疼、娇揉造作，不过是将计就计，好教静训趁无人之时，进周燕珠的居室里打探。

        静训拣那紧要的禀道：“周燕珠的卧房里，各处衣柜床榻簇新，唯独床脚踏年久不像样。奴婢觉得奇怪，细细看去，那脚踏底下，竟散丢着几颗像牙齿的东西，不知是何物。”

        云嫣心头一震。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问：“可是人的牙齿？”

        静训摇头道：“看不真切。因周燕珠的卧房各处家具摆设，金碧辉煌，唯独脚踏有些年头。那木板子缩了，露出细缝儿来，奴婢这才瞧见。但那缝极细，取不出物来，探眼望进去，只窥得一二。”

        云嫣正疑惑，又听静训继续道：“周氏床头有很深的一处暗格，里面有一撂田产和房契。奇的是，房内另有一处箱笼，也装着房产地契和帐本。可见床头暗格内的房地契，是单收着的。奴婢细瞧，那是一处宅子和几处田产铺子。”

        云嫣纳罕。周燕珠为何会将这一处宅契单独藏在床头？莫不是早年爹爹将周燕珠养在外头时，所买的那处宅子？

        云嫣问静训：“你可还记得，宅子所在何处？还有那些房产地契，都是哪年置的？”

        静训回禀记得。云嫣便道：“你暗暗查访，看那处宅子现今如何，由谁打理着？可有街坊四邻？”

        若果真是先前姜谦将周燕珠偷养在外的宅子，再能找到街坊四邻佐证当年的事，便能成为一桩把柄也未可知。

        静训点头，又道：“奴婢还发现一件趣事。酉时，何总管进了内院，本应直接去万怡堂给小姐磕头，不曾想他倒先绕道来了一趟华祝苑。周燕珠不在，她身边一个叫桂枝的丫寰在门口答应，却跟何遇春说笑打趣，分外随意。奴婢听着有趣，那丫寰对何遇春说什么‘有朝一日也得了脸，跟到你府上去’。这种话，怎么像一个婢女说得出口的？”

        云嫣皱眉凝思，嚼出些意味儿来。

        周燕珠原出身花柳巷，并不是什么贞妇。她身边的人竟也似杨花水性，与何遇春如此调情，放纵轻佻，莫非……

        云嫣又想到那变成风流纨袴姜云林，心中暗暗叹息：这个家，真是从里子糟烂了。

        却又听静训道：“还有先夫人原先住的‘有恒苑’，被周燕珠改名为了“金玉堂”，换了额匾。奴婢看过，房里头物件倒是齐全规整，不像是被动过的。”

        云嫣知道，周燕珠只敢折磨她，哪敢去惊扰娘的英灵？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粉头罢了。若娘的东西都在，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查清当年的真相。

        云嫣点了点头，道：“我明日便去求了爹爹，去娘的房里看看！”

        且说，那边周燕珠院里自然是防不住房梁上的人，只能盯着几个迎来送往的罢了。

        等晚间周燕珠回来，莺儿便禀道：“夫人，这几日，西跨院那边可真是热闹！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给那位大小姐磕头的。相比起来，咱们院儿里可真是冷清啊！”

        丫寰莺儿跟了周燕珠好几年了，深知周燕珠禀性，惯是个绵里藏针、阳奉阴违之人。她这么说，不过是投其所好，暗示周燕珠，云嫣一次也没带来人华祝堂给周燕珠请过安。

        周燕珠闻言冷笑：“这小妮子，真好教养！攀上靖王，就一步登天了？竟把当家主母当死人？好得很，有她的好果子吃！”

        心下已开始盘算，如何让姜谦也领教一下，姜云嫣的目中无人。

        正说着话，姜云锦跑进来了，兴兴头头地问周燕珠：“娘！明日忠毅伯家老安人大寿，我可以戴你前两天新打的头面嘛？”

        周燕珠见她一路小跑，不成样子，叱道：“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稚气？倒学学你二姐，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二姐姜云萍这几年，倒是生得越发标致端庄了。

        姜云萍只比云嫣小几个月，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因这个女儿很有几分姿色，周燕珠便心生妄念，眼高于顶，一心想攀龙附凤，以至于亲事至今还没着落。

        明日忠毅伯府上设宴，忠毅伯齐宽胜为母亲齐老安人庆贺八十大寿，听说还请动了五皇子来赴宴。

        五皇子赵钰头年得封“英王”，娶了辽东三卫中的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詹久平的嫡长女为妻，也搬出了宫，府邸就座落在莲湖大街。

        这一位英王，虽与惠王、端王皆是德妃所生，却与他的两位胞兄大不相同。英王看似籍籍无名，从不显山露水，却心里最有数的，最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当年京城上下的皇公贵戚都想把女儿送给他当王妃，他独千里迢迢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二品官之女。

        忠毅伯齐宽胜因当年追随英王，并救过英王的命，凡事英王必给他三分薄面，故前来赴宴。

        听说齐家难得请到了英王，周燕珠便打算带着两个女儿，去那宴上碰碰运气。

        母女三人一早便坐上了一辆华盖翠帷马车。如今锦乡侯府的马车和装饰，皆是京城最时新的样子——那两匹拉车的白马体形健壮俊美，马车上是云纹雕花，窗牗上镶七彩琉璃，还挂着一帘红地织金锦。

        眼看快到了忠毅伯府，周燕珠放下帘子，提醒两个女儿道：“一会儿见了人，要问起你们的大姐，别忘了该怎么答话！”

        二女儿姜云萍不以为然道：“娘，大姐的事，提起来总归丢脸。别人不问，我断不会起头子说的。”

        小女儿姜云锦从云嫣那儿虽得了几对小活物儿，可是鸽子一只也没讨来，心头还憋着气儿，接口道：“嗯！大姐这些年在外头野，也没什么长进，还想着吃！连鸽子肉都惦记！”

        姜云萍轻笑道：“你也不想想，‘刁馋’的名声，岂是虚传？”

        周燕珠让姐妹俩赶紧收声，道：“马上就要下马车了，让我看看你们的妆容可还妥当！”

        说着，周燕珠拉过小女儿左右看了看，替她别了一下珠花。又伸替姜云萍抿了抿鬓发，接过丫寰手里的头油替她润了润。左看右看，仍是觉得不够端庄规整，便扬声唤那一路跟着的梳头娘子上车来，替两位小姐重新梳头。

        锦乡侯府早已不比往日，可娘仨行事却愈发豪奢讲究，出门赴宴，必是丫寰小厮婆子媳妇一大帮子，还带着梳头娘子和说书的女先儿，负责梳妆打扮和说故事解闷儿。

        等梳妆完毕，看着二女儿白透的面颊，周燕珠这才点了点头，总算是满意可心。

        越临近忠毅伯府，马车越多。娘仨撩帘望去，看见早有马车停到了忠毅伯府门前街面上，跟车小厮蹲了满街，热闹非凡。

        只见齐夫人领着大女儿齐元蓉正在二门里头迎接女眷。姜云萍和姜云锦见到齐元蓉，自是欢喜。再扭头见了齐家三小姐齐叔萱，眉头却不禁皱了皱，都有些嫌恶。

        齐夫人正要引着周燕珠往府里去，却听得一个小厮跑来禀道：“夫人，贵客的马车过了浚仪桥！”

        齐夫人赶紧道：“快请老爷！”转头又吩咐大女儿，“好生招呼姜夫人和姜家两位小姐！”

        原来是英王府的马车快到了。齐夫人要和忠毅伯一齐出门相迎，故嘱咐大女儿齐元蓉引周燕珠进屋奉茶。

        周燕珠看四下忙乱的婆子小厮，便跟齐夫人推辞。她拉着齐夫人的手亲昵道：“姐姐如此客气，倒显生份了！各府上陆续有女眷来，大小姐就候在此处罢。姐姐府上我来得多了，自便就是！”

        齐夫人客气了两句，也不坚持，便由府上一个婆子引着周燕珠并两个女儿往内门里走。

        周燕珠表面上客气，实是揣着别样心思——只因周燕珠听说，英王今日竟带着王妃来了。

        英王虽娶了，可京城上下将英王妃传得十分邪乎。有人说她没见识，接人待物小家败气，镇不住英王府上下的人；又有人说她自小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大病小灾，药石罔效。

        周燕珠听信了这种传言，暗自欢喜。她倒想看看，这个王妃到底是如何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若是自幼身子虚弱，有无子嗣还另说，说不定哪天犯了七出，被英王休掉也不定？

        她的萍儿是明珠朝露一般的人物，退而求其次，做个亲王的继室也是当得的。

        怀揣着这等龌龊心思，周燕珠领着两个女儿由仪门朝内院儿缓缓走去。只见来往小厮丫寰来往穿梭，搬雀笼的、搬千年龟的，收拾紫云阁等处做退居的……方才礼部又奉旨送来钦赐的金寿星一尊、玉如意一对、金杯四只、螺钿围屏一副，还有彩缎、福寿香不知其数，小厮婆子们仔细捧着，打穿堂中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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