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莫向楠、顾昀与莫一凡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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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送走顾昀后，莫向楠躺回到了沙发上，心想：我能相信她吗？

　　转而，莫向楠又有些气恼，心想：我怎么会被容瑾的那么几句挑拨就动摇了对干妈的信任呢？干妈可是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啊！

　　想到这里，莫向楠不由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2

　　从小，莫向楠便失去了母亲。

　　从他记事起，他父亲的身边就没有固定的女伴，所以，在莫向楠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说话温柔、触感柔软、发丝飘香的“妈妈”。

　　直到有那么一天，那是一个丹桂飘香的季节，窗外的草坪在夕阳下懒懒散散地随风晃动着躯干，枫叶比天上飘的火烧云还要红，就在那么一天，一个穿着白裙的仙女，笑靥如花、芙蓉遮面地翩翩走入了莫向楠的生活。

　　那个仙女就是顾昀，莫一凡身边的新女伴。

　　莫向楠以为这个漂亮阿姨会和父亲的其他女伴一样，不过是他生命里匆匆的过客，但没想到，顾昀那双杏仁眼里似有什么魔力，让她在他们莫家的屋檐下住下了。

　　一度，莫向楠都不知道顾昀是做什么的，后来他才知道，MO集团常年投资影视、艺术基金，而顾昀是曾荣获某彩妆艺术设计奖的新人，亦是MO集团相关基金的扶持对象之一，顾昀与莫一凡便如此相识。

　　莫一凡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随之浮现在了莫向楠的脑海里。

　　莫向楠觉得自己的父亲似乎从没有一刻真正开心过，无时不刻，莫一凡似乎对自己的生活都充满了不满，并分明地写在了那张向下抿着的嘴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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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在MO集团内部，莫一凡是个说一不二的杰出商人，但在莫向楠眼中，莫一凡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专断者。

　　只是现在，莫一凡已然离世。

　　对莫向楠而言，他平生最大的遗憾早已不再是为何自己摊上了这样一个父亲，而是他竟然从未获得过莫一凡的肯定。

　　尽管在学校里，莫向楠是老师最频繁夸奖的对象之一，但他更渴望得到的是来自他父亲莫一凡的肯定。

　　只是，莫向楠年幼时，莫一凡由于忙于工作，鲜有机会陪伴其成长。

　　待MO集团的运行步入正轨，莫一凡也终于有了足够的闲暇时间能够陪伴莫向楠左右时，莫向楠已然长大，并形成了自己的兴趣和对世界的认知。

　　莫一凡虽努力试图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积极融入儿子的生活，但却因为儿子的兴趣和观念并非他所期望的，而与儿子见一次、吵一次。

　　莫向楠从小就喜欢机器人。一定程度上，他之所以喜欢那些会动的铁人是因为他一直孤身一人，但那些会动的铁人在动起来时就像是有了灵魂，年幼的莫向楠就不再感到那么孤单，因为那些机器人会和他一起唱歌、跳舞，做他的玩伴。

　　然而，MO集团最成功的业务是金融投资业。

　　莫一凡认为如果莫向楠将来准备继承MO集团，就应该去好好学金融，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把学生时期寒暑假的大把珍贵时间，浪费在那些不过是绣花枕头的机器人身上呢？

　　莫向楠则认为那是老一辈人不接受新生事物，便继续我行我素地捣鼓机器人，莫一凡买给他的证券、金融类书籍，他更是半个字都不读。

　　莫一凡最终认为，归根结底，一切的错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因为莫向楠正处于青春叛逆期，不听话是正常的。

　　不过，这也让莫一凡体味到了许久未有的丧失控制权的焦灼。

　　毕竟整个MO集团有哪个人敢不对莫一凡俯首帖耳？要是他莫一凡说一，有员工敢说二的话，那么这个员工就不要再想涉足金融投资业半步了。

　　只是，唯独对于莫向楠，莫一凡管不了。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莫一凡每次想要狠下心来管束，莫向楠生母临终前的那句——“让他自由、快乐，我才能安心地走”——就会从莫一凡的耳边响起。

　　这让莫一凡心中的控制欲似烈日般灼心，却又无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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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一凡敬畏亡妻之魂，换女伴如流水也是因为每次他在女伴身边午夜梦回时，总能看到亡妻的影子如幽灵般站在他的床尾，惨白着脸，俯视着他。

　　他以为这些梦是亡妻不首肯这些女伴做莫向楠的后妈，便不停地更换枕边人，直到顾昀出现后，他才没有再在半夜因亡妻的噩梦而惊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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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是莫一凡在顾昀身上寻找到了慰藉，得以安眠，获得安稳，莫向楠亦是如此。

　　莫向楠记得，在顾昀走入他的生活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到过孤独，而且在顾昀母亲般的微笑里，莫向楠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鼓励与肯定。

　　当莫一凡不在家时，只要顾昀有空，她就会陪在莫向楠的身边。

　　在莫一凡因为莫向楠的机器人梦想而与莫向楠陷入激烈争执时，顾昀会充当其中的调和剂。

　　莫向楠记得他在机器人制作上的任何一点小成就，都会被顾昀当作天大的喜讯，而且有时候顾昀还能巧妙地将这些成就与金融投资话题结合在一起，说给莫一凡听，比如顾昀会告诉莫一凡，莫向楠正在研究的机器人程序需要数学建模才能制作，学习金融也需要数学建模，所以现在莫向楠没有在浪费时间，而是在为将来的大展宏图打基础。

　　漫长的暑假里，顾昀有时候会以莫向楠天天窝在家为借口，带他出门散心，但实际上是和莫向楠一起悄悄筹划给莫一凡一个生日惊喜。

　　有时候，顾昀又会提议莫一凡在儿子生日时送上某个机器人形象的卡通手办，缓和父子间的矛盾。

　　即使是莫向楠生母的忌日，顾昀都会牢记心头，并和莫一凡一起去祭奠。

　　时间一长，莫向楠几乎将顾昀当作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顾昀也的确在莫向楠和莫一凡这两个男人身上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值得莫向楠的敬爱与莫一凡的宠爱。

　　然而，这一切都在莫一凡见到容瑾之后发生了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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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种质变的根本原因与莫一凡内心深处的控制欲有关。

　　莫一凡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商业成功，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于掌控一切的渴望——莫一凡认为，既然自己没能踏上仕途，那便要有足够的资本，这样，即便不能通过从政获得话语权，但足够的资本能满足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说了算。

　　然而，在莫一凡的一生中，只有两件事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一是亡妻的病故，但那是天灾人祸，这让他更信命；二是莫向楠的叛逆。

　　莫一凡一直渴望能有一个温顺的儿子，一个无论他说什么，就会做什么的孩子，一个脸上始终挂着甜美的微笑，等待着他回家，头发清香、蓬松而柔软的男孩。

　　不过莫一凡知道，再完美的儿子也可能有任性的时候，而且莫一凡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对那个乖顺的孩子吹毛求疵，然后随意将压力和怒火施加在那个男孩儿身上，但想到那个男孩儿满脸的泪痕，莫一凡心想也许自己又会心软，很快就会附身去哄。

　　那个男孩儿总那么乖，那么善解人意，天真善良，很快就可以被哄好。

　　莫一凡憧憬着那个男孩儿抽泣着蜷缩在自己的怀里，打着哭嗝，但终究会原谅莫一凡此前的粗鲁。

　　但是，莫向楠并不能满足莫一凡心中对这样一个理想儿子的需求。

　　莫向楠与莫一凡之间的矛盾与冷战，即使有顾昀调停，仍然硝烟弥漫。

　　有时候，两人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像各自活在各自的平行世界里一样，相互视而不见。

　　因而，莫一凡心中对于完美儿子的理想缺憾，和不完满感一直持续着，直到他在《新纪元人类》的庆功宴上初次见到容瑾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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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功宴的场地是一个酒店一层，铺着白布的圆桌整齐排列，满满堂堂地坐着许多人。

　　莫一凡初见容瑾时，只觉得在不是为名就是为利的乌烟瘴气里，有一隅显得是如此出淤泥而不染——那天，容瑾穿着淡灰色的西装，素雅的简直就像是刚经过禅意的洗涤，但偏偏那件灰西装里的白衬衫却镶着复古的花边，和他拳曲的头发相得益彰。

　　容瑾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这是莫一凡对容瑾的初印象。

　　当时，莫一凡还不知道，在那次庆功宴结束后，他竟会觉得容瑾就是他一直竭力寻找的那个“完美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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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场宴会期间，莫一凡一直关注着容瑾的动向。

　　一开始，容瑾始终一言不发，秀气地摆弄着筷子，小口进着食。

　　身旁的宾客早已酒过三巡，但容瑾仍安然地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疏离地旁观着这个世界。

　　直到那个名叫筱萧的男助理闯入，才将容瑾的世界撕开一道缝，外面的烟火气便一股脑儿地钻了进去。

　　男助理让容瑾去向导演、制片等等大人物敬酒。

　　之前因为《新纪元人类》热播，容瑾终于小有了一些名气，对此，莫一凡略有耳闻。现在容瑾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当然更是要好好表现，稳固住好不容易获得的资源与人脉。

　　不过，莫一凡看容瑾之前是这般遗世独立，以为容瑾会拒绝筱萧的提议，但没想到，容瑾竟乖乖去了导演所在的圆桌——尽管容瑾刚一杯酒下肚，便上了脸，但却显得皮肤更加红润水嫩了。

　　也许他只是服气那个导演的实力？莫一凡狐疑。

　　接着，没过多久，男助理筱萧又让容瑾去向制片人敬酒，容瑾就乖乖走向了莫一凡所在的圆桌。作为制片人之一，莫一凡接受了容瑾的敬酒，并看着他将那挂壁的红酒一杯杯下肚。

　　莫一凡没想到，容瑾虽然整个人看上去软软糯糯的，但喝起酒来，酒品却很好，不像是莫一凡身边常见的社会人，个个久经世故，圆滑得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可爱。

　　只是，莫一凡看容瑾的脸红得似乎再喝一杯就会倒下，然后不省人事，竟有些担心，甚至，莫一凡有些害怕，在容瑾酒醉地站不稳而倒下后，会被自己身边的哪个制片人搂着带走，说是送回家，但实际上是送到宾馆的床上，一夜春宵。

　　不过，即使容瑾的眼神已经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迷离，但隐隐地，莫一凡觉得容瑾仍和这个世界保持着某种距离，不会这么轻易就掉入险境。

　　容瑾姗姗走回自己的座位后，便缓缓坐下。

　　莫一凡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容瑾一个人在那边晕乎乎地眨着眼睛，然后傻不愣登地凝视着酒杯。

　　若不是莫一凡知道容瑾注视着的是酒杯，容瑾那飘忽不定但又脉脉含情的眼神，还让人以为他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长而翘的睫毛由于眨眼速度降低，扑簌簌的。

　　男助理紧接着又让容瑾去向其他前辈、同辈演员敬酒，莫一凡以为容瑾会以不胜酒力拒绝，但容瑾并没有，而是又乖乖地跟着助理去了。

　　这让莫一凡突然觉得——也许容瑾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别人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那么，这个人肯定很好控制，莫一凡心想：但真的是这样吗？

　　也许是人到中年，事业该闯荡的早就闯荡完了，闲得慌，莫一凡决定接近容瑾以一探究竟。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好控制的人。

　　然而，莫一凡没想到，在他接触容瑾之后，一切竟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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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一凡从来都没有见过像容瑾这样给他话语权都不要的人。

　　几番接触下来，莫一凡觉得容瑾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的可以任由其摆布的“理想儿子”。

　　莫一凡难耐心中的蠢蠢欲动，他以赏识容瑾为由，并以帮助容瑾和他的母亲治病为名，获得了容瑾的信任，进入了容瑾的生活，润物细无声地“控制”住了容瑾。

　　此后，莫一凡便实践了他平生最疯狂的举动，他设计将容瑾骗到自己在泰国曼谷的家，然后彻底满足了自己对“完美儿子”的控制欲，甚至最后，他动摇了自己与顾昀已定的婚约，动摇了是否仍将莫向楠作为MO集团的唯一继承人选。

　　在容瑾身上，莫一凡心底无处释放的控制欲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却成了容瑾日记中的种种可怕经历，也让莫一凡迎来了人生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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