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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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远处驰飞而来的烈马不断嘶鸣,唤醒了静谧的长夜,落雪被马蹄溅起,在半空中回旋飘转,雪环之中,立着个清瘦的身影。
奔驰的烈马在那道人影之前停驻。
“贵妃娘娘这是有何急事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手下的死士?”
裴青的手下人压根不是这些死士的对手,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挥了挥衣袖,目含浅笑,丝毫不见慌乱,反倒是多了一份恬然自得。
坐在马上的死士纷纷对视了一眼,裴青方才所言倒是提醒了他们。
他们本是祝贵妃豢养的死士,通常是在暗夜行事,极少暴露在白日青光之下,去捉人,这要是上达天听了,祝贵妃这一生的荣华富贵都会化作过眼云烟。
而今日来请他们出手的也并非是贵妃身边的人,而是玉华公主的婢子,本以为是何要紧之事,可也仅仅只是追捕一名叛贼之妹。
众人在马上愣了片刻,但又转而想起祝贵妃当初便下过的命令,只要看到她的玉珏,便如同见了她本人,所下的命令也同她所下的别无二致。
况且让他出手的还是祝贵妃的亲生女儿——玉华公主。
众人敛去了思绪,为首的死士开口道:“我们正在追捕叛贼,烦请裴大人让行。”
裴青的手下将城门团团围住,而那些死士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因裴青乃是朝廷命官,倘若伤及其性命,那便得不偿失了。
裴青挑眉朗笑:“叛贼?追捕一个叛贼竟能劳动贵妃娘娘的死士出手,难道就不怕陛下知道吗?”
高坐于马上的人看着渐露白色的天幕,也知现下不是同裴青耍嘴皮子的时候,裴青乃是文官,他们哪里能说得过他?
列于众人前面的死士眼眸微眯:“听我之令,冲出去!”
若只有裴青瞧见他们的踪迹,就算是禀告了景和帝也不一定能让其信服,可要是一直杵在这大街之上,难保不会有旁人看见。
干脆的令响,随机“哒哒”的马蹄再次卷起千丈雪,长剑挥舞之间,玄色的衣角缠绕相触,高坐在马上的死士挥举着冷剑,杀出了一条血路,径直冲向了城门。
迅马飞驰而过,裴青从地上爬起来时早已不见踪影,死士不敢伤他性命,只是用剑柄将他击倒在地,等他再次看向城门时,早已不见马蹄踪迹。
裴青舒展的眉眼微微一攒,他此次救薛予宁一是出于谢砚书相求,二便是他们裴,谢,薛三家本就关系匪浅,薛大将军也是他所景仰之人,他也有心救薛予宁一命。
只是他未曾想到萧长歌竟会动用贵妃的死士,裴青凝眉喝道:“快!马上去追!务必要护送薛姑娘去到凤阳城!”
裴青望向萦回曲折的山路,唯有到达凤阳,谢砚书才可护住薛予宁的命。
风过林啸,山间的夜风比之山脚更为寒凉,即便是坐在马车之内的薛予宁此刻也因炭火燃尽而冷得发颤。
昏暗的马车之内,少女斜靠在椅背上,眸含急色,嘴唇乌紫,粉嫩的小脸这几日挂上了憔悴,长睫扑闪,美目半张,倒是病弱西子,一幅我见犹怜的模样。
薛予宁极力地想要抬手拂去额前的碎发,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半点力气,她这些日子食的都是残羹冷炙,连正经的水都未喝上几口,早已没了往日的灵气。
她靠在马车上,随着山岚一起灌入马车之中的还有交错杂叠的马蹄声,并且似乎越来越近。
薛予宁今日从裴青的神情里早就已经猜出这一次要去凤阳定不会顺利,而现下在她身后的正是玉华公主派来的人。
薛予宁掀起帘布,而在前方道路上却猛然窜出了一道明光。
一座破庙矗立在半山腰,在这个不见半点亮光的山路上涌现了一丝荧光。
薛予宁当下心生一计,她叫停了马车夫,在山腰处下了马车,而马车夫则继续驱车前进。
薛予宁立刻转身就向破庙跑去,只是还未跑至庙中便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啜泣。
摇摇欲坠的破庙里蛛网四结,尘灰飞扬,暗色烛光之下,正坐着一群手脚皆被用铁链缠绕起来的女子,他们衣衫褴褛,却又都生得俏丽可人。
薛予宁一惊,这都是人伢子拐来的?
专拐到那烟花柳巷之地的?
薛予宁猫着身子从大门绕到了最末的队列之后,看守的人伢子早就睡熟了,而几个正在啜泣的女子也是垂头低眉,并未察觉到薛予宁的出现。
薛予宁想在这人伢子的手里,也许她还有活命的机会,还能寻着逃出生天的时机,可若是落入了萧长歌的手里,那她便真的会没命。
思及此,薛予宁索性靠在石柱之上,扯了些干爽的稻草盖在自己的身上。薛予宁甫一盖上干草,只听门前传来了马蹄声,随后便是几名男子的声音传来。
“这都是些拐来的女子,她定不会在此。”
“还是快去追那马车吧,若是天明暴露了我们的行踪,定会给娘娘带来麻烦。”
薛予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地缩在墙角一处,连喘息声都放缓了,当她听见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也渐渐松弛。
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已磨去了她浑身的力气,薛予宁只盼着今夜能好生休整一番,躲过玉华派来的死士,而后寻到时机逃出人伢子的手里。
是以在听见死士远去后,薛予宁立时便靠在柱子旁昏睡了过去。
庙外的大雪未曾有过半分的停歇,絮雪就那样扬扬洒洒地下了整夜。
薛予宁也沉沉睡了一夜,直到身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声才将她唤醒。
“嘶”
薛予宁才睁眼,便瞧见身边一名穿着粗布蓝衫的男子,他脸色发白,眼帘微微扬起,眉如墨化,鼻梁高挺,淡色的嘴唇紧闭,似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浓眉一皱。
薛予宁微惊,在这些一众被拐来的女子里,何时竟出现了个男子?
莫非现在的贵公子们也好男风?
薛予宁摆了摆头,将心中涌上的想法甩开,只是这一刹,她的脑中倏然浮现出了谢砚书的一张脸。
她也曾拿这个打趣过谢砚书。
只是还未等薛予宁多想,身边的男子突然紧抓住了她身边的干草,疼得眉头紧缩。
薛予宁环视四周,只见众人还在沉睡之中,而在他身旁的男子右膀之处竟有一条可怖的长口,涌出的血色让薛玉宁一怔。
她赶忙从袖间取出了裴青给她的金疮药,撕下了裙角处的一则长布,想要拭去那人肩膀上的血渍。
可她的手才将将碰到那人的衣角之时,紧闭着双眼的男子骤然睁开了一双清眸,微扬的眼尾带着些倨傲,化作了利剑刺向了薛予宁。
正当薛予宁愣神的时候,冰凉的手将薛予宁的手腕紧紧攥住,薛予宁差些疼得呼出声。
可面前的人却未有要松手的意思。
陆向昀素来警觉,他刚一睁眼,便瞧见身边坐着一名衣衫破旧却姿容清丽的女子。
薛予宁无奈挥了挥手中的药瓶,又指了指他的右臂:“帮你上药!”
陆向昀神色微怔,倏尔俊眉一皱,他放开了薛予宁的手,而薛予宁也再次上前试探,这一次并未受到那人的推拒。
薛予宁利索地替他擦去了血渍,随后打开了药瓶:“有点疼,你忍一下。”
令薛予宁吃惊的是,自己的这一瓶药粉倒下去,可面前的人却不见一点的抵触,也不见凝眉吃痛。
“谢谢”
薛予宁将瓶子收好,转身时却听见了那人的道谢。
薛予宁起先还当他是个哑巴,现在瞧来原是个会说话的,既会说话,自己对她又有救命之恩。
薛予宁思忖了片刻后,轻声开口:“你也是被人伢子拐来供那些公子哥儿”
她不知如何开口,便挥动着手做了个假意脱衣的动作。
陆向昀看了老半天才会出了薛予宁的意,他忽觉好笑,但他压下了唇边的笑意:“我是车夫,因为摔了一跤这才受了伤。”
“原是如此,你可知他们会把我们带向何处?”薛予宁低声询问。
陆向昀看着凑近的女子,微愣片刻后小声开口:“凤阳城只是,我怎从未见过你?”
薛予宁被他这一问给哽住,她方想开口,却听坐在庙口的那位壮汉高声道:“别睡了!立刻赶路!今儿个必须赶到凤阳!”
瘫坐在地上的女子们纷纷起身,垂头走向庙口,薛予宁也趁机跟在了队列之后,垂眉低首,配上她本就破旧的衣衫,倒也不违和。
张敬立在庙口,一手指着一个人头数着数,“七、八,怎么多出”
张敬的话让薛予宁的脚步一凝。
而在薛予宁身后的陆相昀却冷眼一扫张敬,朝他摇了摇头,张敬立时便显了个恭敬的面色,转而朝庙外的另一人喊道:“人齐了,快些走吧,今晚便得到凤阳!”
薛予宁未曾想到自己到凤阳的路途竟会如此顺利,只是,她如今担心的是该如何逃出人伢子将他们带来的这处私人宅院。
薛予宁被押着朝内院走去,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马夫!”
陆向昀起先并未注意到有人在唤他,直到确认那一声声轻唤是在叫他后,他才回头看去。
只见女子猫着身子,掩着面冲他开口。
“看什么呢!”
高安见薛予宁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立即呵斥,薛予宁也不敢多言,立时便跟了上去,随后被锁进了一间逼仄的房屋内。
暖香盈室,炭火散凉。
清贵的公子坐于案几之后,冷冽的眉眼藏着一丝上位者的高傲,如玉的面庞挂上了一道冷色。
高安扣门而入,朝已然换下了粗布麻衣的陆向昀一揖:“公子,今晚可是要怜儿姑娘前去作陪?”
陆向昀点点头,可又突然顿住,他肩上的伤微微一动便牵动全身。
他沉声道:“让今日那混进来的人去。”
“啊?可是她怎么能为我们传递消息呢?”
陆向昀扶额轻叹:“那人可不是好糊弄的,说不准怜儿还会被她套话,就派她去,反倒能消减他的怀疑。”
薛予宁被困在屋子之中,不知当外是何情形,可忽然大门一开,几名丫鬟立刻便将薛予宁带到了浴房之内。
多日奔波都未洗一把脸的薛予宁被热水氤氲了秀颜,乌发透亮,白净的肌肤在光晕下反着浅光。
几名丫鬟替薛予宁换上了一件碧色的翠烟衫,长裙曳地,肩若削成,腰若流纨素,乌黑的发丝间仅别了只碧玉玲珑簪,却自有一种仙姿风情。
众人簇着薛予宁,将其拥进了正堂。
饶是薛予宁一再询问,那些个婢子也不曾开口应答。只见正堂之内高朋满座,尽是锦衣华服的贵人围坐,而薛予宁则头戴帷帽,被轻轻拥着走入了正堂。
隔着帷帽,薛予宁瞧不请坐在主位的人,只见他一身玄衣泠然,脊背挺直,绛紫色的大氅披落在肩,一派轩昂之气。
薛予宁长叹一口气,自己现在定是被当作了陪酒的,她转了转眼珠,心底却在思量着该如何脱身。
“谢将军今日难得与我们一聚,这不还给您寻了个美人儿来嘛。”
高安冲薛予宁身边的婢子挥挥手,示意让薛予宁赶忙上前斟酒。
薛予宁的手心微湿,她虽想着该如何脱身,但眼下也只能先曲意逢迎。
正当她想要迈开步子时,却听座上之人开口。
“美人儿?徐大人倒是真懂我的心思。”
那人声音爽朗,如潺潺溪流清亮。
这声音薛予宁再熟悉不过了,再思及此刻她身处凤阳城,薛予宁方才吊着的心竟缓缓下落。
她踏着缓步走向了主位上的人,抬起纤纤素手攀上了那人的臂膀。
那人身子一紧,唇边溢笑,可抬起的手却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拂开薛予宁。
可薛予宁却紧紧掐住了他的臂膀,柔声密语道:“谢将军,奴家来为您斟酒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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