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深意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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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墙映白雪,晚风卷梅香。黄瓦盖顶,斗拱交错,金銮殿前宫娥手提的绢灯照亮了殿前的玉阶,一名手拿拂尘的老太监拍了拍身上的浮雪,轻步走进了殿内。
殿内四周伫立着蟠龙金柱,殿顶之上,盘有一条巨大的雕龙,而在其下方正立着一只金銮宝座,在暖光之下闪烁着流云火焰。
“陛下,谢砚书今儿一大早便已出城了。”李安将手中的一碗还冒着热气儿的参汤放在了案桌上。
坐于无上宝座的帝王睁开了眼,自带威光,他拂开了案前的奏折,额前皱纹满布,摆在他手边的奏折乃是宋太傅呈递上来的。
如今皆知薛景琅和废太子萧珏成乃是他的禁忌,可这三朝帝师宋太傅竟还冒死谏言让他暂且先放了薛景琅,以平凤阳之乱,连上了几次奏折,让他不禁怀疑这位宋太傅究竟同薛景琅究竟有何牵连。
只不过现下更让他觉着有趣的并非是此事而是那国公府的谢砚书。
“依你看,谢砚书此举究竟是何意?”萧齐北随手拿起一方奏折在桌上敲打着。
李安转了转精明的一双眼,沉吟片刻后:“依老奴看,世子爷许是年少气盛,想要有所建树这才请缨去往凤阳。”
萧齐北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折子砸向李安:“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安跪地而呼:“奴才冤枉啊,陛下,世子爷本就是个怀有青云之志的少年郎,也正如此,玉华公主才会对其倾心。”
李安跪坐在地,他望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个他从小就服侍的帝王,分明从前的他也是一名励精图治,信任忠良的君王,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变得多疑善猜忌起来。
曾经在这位帝王手中的忠臣已所剩无几,眼瞧着他将目光对准了定国公府,李安确是不能再让萧齐北继续被人蒙蔽了双眼,残害忠良。
萧齐北高坐在位,睥睨着殿下的李安,若非李安乃是他的大伴【1】,伴他多年,对他是绝对的忠心,只凭方才的话,他便可立即要了他的命。
明眼人谁会看不出谢砚书此举的用意?当今的国公府如履薄冰,谢砚书不会不知若主动前去凤阳会招致他萧齐北的猜忌,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而这样做唯一能带来的好处便是能够让他萧齐北暂时不敢动薛景琅。
萧齐北往身后的金丝垫躺去,他细下思索了一番,倏然腾身而起,负手立于金漆玉座前,已近染白的鬓发微微晃动:“玉华?”
方才李安所言倒是提醒了萧齐北,萧齐北浑浊的眼珠子突然迸发出一道精光:“是啊,还有玉华”
白玉铺就的地面泛着温润的白光,殿内穹顶悬有一道珍珠帘幕,影影绰绰,熠熠生光,而在珍珠帘幕之后则设有一方软榻,榻上置有一则玉带叠罗衾,一位锦衣玉服的女子平躺在榻上,好不悠然闲适。
“母妃,您就应了长歌嘛。”
美人先朝榻上的中年女子轻轻福身后,盈盈起身,腰间白玉发出轻妙的脆响,她上前拦住榻上女子的手臂,恬然一笑。
榻上的女子缓缓睁开了一双媚眼,同身边的少女生得别无二致。
朱唇映光,祝泠轻声道:“现下太子失势,你五哥如今在你父皇跟前甚是得宠,朝中亦有不少大臣上书请立你五哥为太子,只是凭你父皇的心性,怕是得再好生思量一番,而今你来找我借人,若是出了乱子闹到你父皇面前,我们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祝泠虽已过了娇花般的年纪,可仍是风韵犹存,身上自带着一份傲气。
皇后沈璧君如今甘居佛寺,后宫之主都不在了,她这贵妃便是后宫位份最高的人,加之皇后膝下的太子被废,众人都说五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也捧得祝泠愈发得倨傲起来。
萧长歌却是抬起纤纤素手拦住祝泠的手微晃:“母妃,您是知道的,长歌向来乖顺,不过是借您手中的人一用,不会出事儿的。”
祝泠扣指勾了勾薛予宁的鼻尖:“说吧,你无事为何要来找我借人?况且你手中不是有小厮可用吗?难道一个公主还没几个得用的人了?”
萧长歌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嘟囔道:“长歌手里是有可用的小厮,可他们都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萧长歌手里怎会没有可用之人,但她想要用的是武功不凡之人,若是普通的小厮她又何必来求她的母妃?
祝泠两手搭在手炉上,凝眉沉思,她手中确有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只是这些人她是私下所豢养的,绝不能随意拿出来用,若是让萧齐北发现了,那她的环儿岂不是无缘太子之位了?
“不可,你若真要用人,母妃另找人给你用便是,我手下的那批人你用不得。”
“母妃!您就信长歌一回嘛,女儿自小到大就从未有过半分的行差踏错,而今五哥有望成为储君,长歌又怎会在此时胡来?”
萧长歌在祝泠的身边坐了下来,抬手按上了她的肩,轻轻地揉了起来:“长歌找您借用那些人定是有大用处,且还是对五哥有所裨益的呢!”
祝泠被萧长歌扰得实在是没法子,她拍开了萧长歌搭在她肩头的手,正声道:“你可确信不会扰了大局?”
萧长歌立时便绕到了祝泠面前,目光坚定:“女儿知道该如何做。”
祝泠心想萧长歌本就是个有心思的孩子,也确如她所说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半分行差踏错,想来也不会在此时胡来,因而便退一步给了她几个可用的人。
回环曲折的长廊挂起了崭新的大红灯笼,漫开了一院子的红意,珠光点点,洒落在成堆的白雪中,如同繁星点缀在了纯白的天幕间。
几名穿着青花袄子的丫鬟手提琉璃灯,在回廊里行走,映亮了整个长廊。
“快些,小宁还等着呢。”碧春转头提醒身后的夏云和秋水加快步子,三人急匆匆而过,一晃便没了影,偌大的国公府静然无声。
一直到了一则清幽的小院才闻人声。
“小宁,这是蜜饯,你快哄着归远服药吧。”秋水将手中的一方木盒递给了薛予宁。
“咳咳咳”在薛予宁身后的归远面上绯红,两眼紧闭,哪里还有往日的灵气儿?
昨日送别谢砚书后,老夫人便去了灵隐寺暂住,以求谢砚书平安归来。
而归远亦是在昨日染上了风寒,本就虚弱的身子在当夜便发了热,请大夫开了方子后,归远不肯吃药,老夫人也不在,倒是彩云三人想起拿了盒蜜饯过来,若非这蜜饯,许是归远还得张嘴大哭一夜。
归远伴着蜜饯饮下了一碗汤药后,短小的眉毛皱成一团,他两手扯着破月的衣袖,一幅极为痛苦的模样,不过好在终是将药给喝了下去,倒也不耽误了病情。
薛予宁如今才如释重负地瘫倒在了榻上,想她一芳华正好的少女,哪里会照顾孩子呢,折腾了几个时辰,这才哄住了小祖宗,薛予宁觉着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走了一般。
破月拍了拍归远的背,归远闹了许久亦是将精力都散得差不多了,很快便趴在破月身上睡着了。
夏云看着倒在榻上的薛予宁却是笑出了声:“看来世子爷同小宁还真是情深意笃呢,方才离京,小宁的一颗心便随之而去了。”
薛予宁方进府时便常得夏云三人的照拂,只夏云三人都未想到薛予宁竟同世子爷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虽说而今因定国公夫妇二人还在蜀地,归远尚未入族谱,算不上是府中真正的主子,但任谁瞧了世子爷对这奶团子的态度,都道薛予宁定能母凭子贵,缺的只是时间罢了。
薛予宁哪里知道这三人心中所想?她卸下了周身的疲累躺在榻上,眼皮沉重,即便是听清了夏云的话,也无力开口反驳。
碧春也打趣道:“就是说呢,谁能想到小宁早在府外就同世子爷相识了呢。”
最后却是破月见薛予宁困得实在是厉害,将众人带出了房门,这才还了薛予宁一片清净。
可回归静谧之后,躺于榻上的薛予宁却又褪去了方才的倦意,空荡的卧房像是山川失去了翠色,河流褪去了浮光。
她在榻上辗转反侧,一直到夜雪将停时才沉沉睡去。
悄然无声的屋子里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声音,窗牖旁却倏然窜进一道凉风,覆盖了炭火所散出来的暖意,旋即窗边几道人影闪过,正正停在了屋内。
薛予宁本就睡得浅,夜深人静时,她忽觉脖颈间一凉,一只遒劲有力的手瞬时便钳住了她的脖颈。
“你唔!”薛予宁惊诧地看着面前两名玄衣男子,二人见到薛予宁苏醒后并未有半分的慌张,反而是不紧不慢地捆住了薛予宁的手脚。
定国公府守卫森严,绝非等闲之辈可以进出,面前这两人一来便直奔她房中,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薛予宁就是想发声唤人也无济于事。
只是谁会来国公府捉拿她呢?若是朝中的官兵大可直入国公府,可面前的两人武功非凡,却在夜晚来将她绑走。
这两人背后之主定非凡人,薛予宁还未想清楚究竟是谁要将她带走,后颈却传来一阵酸麻,她顷刻间便昏睡了过去。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屋内回响,枯残的碎叶随着雪团下坠,钻入室内的朔风搅起一阵波澜,卷得烛光婆娑,暗影摇曳,破旧斑驳的墙面上正映照着一则人影。
“给我泼冷水。”
说话之人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带有窥不尽的恨意。
薛予宁是被一桶冰水给惊醒的,等她睁开了迷蒙的双眼,甩了甩发间的水珠后,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破草屋的房顶不时掉落几点雪点子在薛予宁的衣衫上,本就被泼了冰水的薛予宁此刻被凉风一吹,本该粉嫩的小唇变得乌紫,一张玉面早已没了血色,通身止不住地颤抖。
可在她面前端坐的女子却是华冠整衣,好不美艳。
萧长歌冷眼一扫地上的薛予宁,抚着衣袍的手突然一紧,果然是她。
难怪朝廷官兵会找不到薛予宁的尸首,原来她压根就没死,而是被谢砚书藏了起来。
难怪谢砚书那日会同当年一样让她萧长歌难堪。
萧长歌紧咬住牙关,清眸里没了素日的娇媚,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烈火。
她正了正衣裙,漫不经心地起身,踏着极稳的步子行至狼狈不堪的薛予宁面前,语调冰冷。
“若我没记错的话,叛臣薛景琅之妹薛予宁,应是早在半月前就该被斩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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