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奴想伺候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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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正,暮色四合,烛光映墙。
萦回的长廊映着雪色,暖红光影错落交叠于白墙之上,落地的花枝灯将室内映得通明,梨木圆桌上的青花缠枝香炉散着清雅淡香,偶有料峭夜风入室,搅得室内清香阵阵。
谢砚书立于花屏正前,他看着面前正费力给自己解衣带的薛予宁,倏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清泠悦耳,像是碎石落入了无边深潭,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后归于平静。
“怎么?大小姐不会伺候人?”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薛予宁小脸涨得通红,长这么大,她何曾伺候过人?更何况还是给死对头解衣扣?
“你瞧好了,这衣带得这样解。”谢砚书长手一伸,身子骤然前倾,在离薛予宁一指的距离而止。
少年藏着笑意的话音犹在耳畔,薛予宁眼色慌乱,两颊掀起霞红,她愤愤出声道:“你不是自己会解吗?还要我来做什么?”
谢砚书好笑地看向薛予宁,嗤笑道:“薛大小姐,恐怕你还未弄清状况吧,眼下你是落难的叛臣之妹,在国公府做了小丫鬟,而我则是国公府世子,也就是你的主子,伺候我更衣不是你该做的吗?”
谢砚书今日认出了薛予宁后,心中阴霾便一扫而空,瞧着薛予宁吃瘪的模样,更觉畅快。
“莫说是更衣了,就是让你做别的,你也得照做不误。”谢砚书随手拿起置于案桌上的竹扇,向前轻轻挑起了薛予宁的下巴。
她的脸上还挂着故意涂上的灰粉,可一双翦水秋眸却是明亮至极。
薛予宁被迫同谢砚书对视,少年爽朗清举,微微上挑的双眼,缀着一双带有浅淡琥珀色的眸子,透如琉璃,多情似水,摄人心魄,搅得薛予宁心烦意乱,只得惶急地避开了谢砚书的眼。
而谢砚书却像是诡计得逞一般放声大笑。
薛予宁不耐地偏了偏头,定了定神后莞尔一笑:“世子爷教训的是,是奴僭越了。”薛予宁皮笑肉不笑地将谢砚书褪下的衣带挂在了衣架之上。
可她在心底却已将谢砚书骂了不下百遍,自打谢砚书认出她后,便故意将其提为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故意磋磨她。
谢砚书渴了她得端茶送水,谢砚书换衣她得在旁伺候,谢砚书练武她便得拿着剑鞘乖乖站着。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说谢砚书想尽办法给薛予宁找麻烦,可一时半会儿薛予宁也想不出有何法子能逃离侯府。
“想什么呢。”谢砚书见薛予宁呆愣在原地,粉面微鼓,像极了被乱了毛的小狸奴,一幅要用爪子挠花谢砚书的模样。
“在想怎么才能逃出去。”薛予宁冷不丁将心中话给说了出来,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旋即又改了话头道:“在想如我这样愚笨的人,定是没法让世子爷满意,不若世子爷换个人来房里伺候吧。”
薛予宁笑颜如花,如同初春的朝阳映照,又似清月一轮,明光抚撩人心。
谢砚书有一瞬的怔愣,但他很快敛去了眸中意,转而笑道:“我本就不指望你能干好这些事儿,提你到身边伺候也不过是为了折磨你。”
薛予宁带着一幅“我就知道”的模样,奋力抬脚替谢砚书褪下了外裳,右手却故意拿起衣裳在谢砚书面前抖动,溅起的烟尘刺得谢砚书止不住得咳嗽了起来。
薛予宁早知谢砚书有咳疾,因而故意为之,本想看他难受一阵,却不料他咳得越来越厉害。
谢砚书面色微红,本该直挺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指向了桌上的青瓷杯。
薛予宁本是想教训教训谢砚书,可不过是一点小灰尘,哪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喂,你别装了,你那常年练武的身子怎会如此虚弱?”
谢砚书却并未理会薛予宁,只抬手指向茶盏。
薛予宁看着谢砚书愈发红的脸,亦是慌了手脚,连忙上前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了谢砚书。
而谢砚书端着茶盏送向唇边的手却一顿。
谢砚书并未继续喝水,反是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薛予宁疑声道:“怎么不喝了?你怕我在水里下毒?”
谢砚书看着薛予宁突然凑近的脸,又轻咳了两声后,不自在地同其拉开了距离,随后轻笑道:“这个药若是你下的,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薛予宁闻言暗笑,想不到除了她以外,府中还真有人想要给谢砚书下药,想来也是,谢砚书那纨绔浪荡子指不定在府中如何欺辱那些个丫鬟小厮的呢。
却听谢砚书唤来了墨尘,同其低语了几声后,墨尘抬头看了薛予宁一眼后,便退了出去。
薛予宁只觉奇怪,这茶水又未经她的手送进来,难不成还真怀疑是她所为?
“要我说吧,你就是平素坏事做多了,才会惹来这灾祸。”
谢砚书头也没抬地便回道:“想来不久前你还在府中品茗赏花,而今日却沦落至此,也不知是谁坏事做多了。”
薛予宁气上心头,方欲开口,却见墨尘开门而入,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
“主子,这几日出入您房内的统共就这么些个丫鬟,连带着专在厨房做糕点的都给带了来。”
谢砚书扫视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丫鬟,个个皆是低眉顺眼,好不乖顺的模样。
谢砚书敛去了方才同薛予宁言语时脸上挂着的笑,冷声开口:“茶中的药是谁下的?”
少年的嗓音不似平日般的清朗,而是如同冬日寒霜般冷冽。
跪于地上的几名丫鬟却纷纷瑟缩着,无人开口。
谢砚书冷眸凝视座下之人,他的院中极少有婢女进出,能进来的也只是送个东西,因此要想找出下药之人并不算难事。
正当谢砚书欲再次开口时,却见门外一名着墨绿色华服的老妇人自远而来,目光据说,左手拢着檀香珠串,右手拄着拐棍,由旁人搀扶着进了来。
老妇人乃是谢砚书的祖母,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是有名的吴郡沈氏一族,膝下仅谢侯一子,而谢侯同妻子常居军营,她这唯一的孙子眼瞧着已及弱冠之年,仍未落实婚事,心中不免着急。
沈老夫人本看上了薛家予宁,哪知谢砚书偏同人家小姑娘过不去,连皇后娘娘搭线都无果,而后薛家倒台,小姑娘也不知所踪,此事也只能作罢。
今日本该歇息之时,却闻听有人往谢砚书的茶水里下了媚药,沈老夫人虽盼着谢砚书早日成家,可心中也是万万容不下此等心术不正之人。
“祖母,你怎么来了?”谢砚书起身走向沈老夫人,扶着她落座后才又走到了那几个跪着的丫鬟身边。
沈老夫人双手扶着拐棍的顶部,语重心长地叹道:“小书,这个事儿你可得好好查,我们侯府是绝不能容下这种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人的。”
薛予宁立于一旁,已然明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形,无非不过是有不安分的丫头欲攀上谢砚书这棵高枝。
早年在将军府,也有一名小丫头想要攀上她的长兄薛景琅而下药,奈何被薛景琅发现后,便将其赶出了将军府。
赶出了府中薛予宁心下一惊,自己被谢砚书这个死对头提到了身边想尽法子磋磨,指不定哪天惹了谢砚书不快,他还会将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
自己一人倒也罢,可她还得护住兄长遗孤,绝不能一直被谢砚书困住,可若是被他赶出了侯府,岂不是能得一线生机?
薛予宁早就听闻沈老夫人最严心术不正之人,今日老夫人在此,若是薛予宁上前顶了这罪,老夫人虽气,但却有向佛之心,不过就是将薛予宁赶出去便罢。
思及此,薛予宁暗暗在心中又细细谋划了一番。
而当薛予宁暗自思虑时,谢砚书却再次开口:“今日若是承了这罪倒也无妨,可若是被我查出来,那便不会轻易放过了。”
谢砚书此话一出,跪于地上的丫鬟身子皆是一抖,而薛予宁却注意到跪在角落里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缩着头,佝偻着腰,滴溜溜的眼珠四下转动,慌乱地扫视着四方。
不是彩云又是谁?
想到彩云平日所为,这个媚药应是彩云所下无疑。
谢砚书懒散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见还无人应答,他朗笑出声:“还不愿站出”
“是奴婢,是奴婢下的药。”
一直立于谢砚书身后的少女垂头而出,伏地应声,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地上跪着的薛予宁。
谢砚书和沈老夫人也俱是一惊。
沈老夫人惊的不过是她早就听闻自家孙儿提了个丫鬟在身边伺候,本想瞧瞧这丫头,却始终未找着机会,没成想竟是现下的场景相见。
而谢砚书则先是一番惊诧,后是一阵冷笑。
薛予宁给他下药?传出去定是定京城的一大奇事。
谁人不知他二人是死对头?薛予宁会给他下媚药,当真是无稽之谈。
可还未等谢砚书开口,地上的薛予宁却故作抽噎,似是极为怯懦一般。
“是奴想伺候主子,这才犯下了如此荒唐之举,还望老夫人千万莫要赶奴出府。”
薛予宁说话间,跪步上前,轻轻攥住了沈老夫人的衣角。
谢砚书则在心底泛起一道冷笑,原来薛予宁是想借机逃出侯府。
却不知为何,谢砚书只觉心种似有烈火中烧,又似绵针刺扎,竟翻起一阵酸涩。
沈老夫人常年深居简出,也就在薛予宁幼时见过,加之薛予宁此刻又在面上涂了黑粉,因而并未将其认出。
沈老夫人瞧着面前的少女,一张鹅蛋脸面,五官似是精心雕琢过的一般,眉目含情,可偏就是面上长满了黑斑,左眼角还挂有一道红疤。
她沉吟良久,长叹一声。
想来薛家还未失势时,皇后娘娘曾给两家搭红线,沈老夫人也中意薛予宁,听闻其娇美可人,虽说生活上喜欢挑三拣四的,可侯府又不是拿不出这银子。
哪知道这两小辈却互相不对付,连薛予宁那般的佳人谢砚书都没瞧上,竟是瞧上了眼前的小丫头,虽说模样差了些,可也证明了自家孙儿并非肤浅之人。
奈何这丫头偏偏又做出了这等事,只是
沈老夫人复杂地看了一眼谢砚书,却见谢砚书貌似不经意,可一双眼全落在了薛予宁身上。
自家孙儿的性子她能不知道吗?何曾这般对一个人上心?想来今日这小宁所为也只当是闺房之乐。
听着沈老夫人的长叹,薛予宁嘴角不自觉便扬起了一个小弧。
“想伺候小书呀”沈老夫人捏着珠串的手微滞,她顿了片刻后,转眼对上薛予宁的一双清眸。
“那今晚你就好生伺候吧。”
“是,奴婢这就收拾出什么?”薛予宁含笑应声,正欲起身告谢时,面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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