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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善人善事藏不住,小人小亏难应付


  臧水根郁郁地走回家去,就在自己大门口,老远就看见菊妮儿领着两个小孩儿在那里东张西望,他就觉得自己心中有愧,没敢马上走过去,而是绕了一下,进了一个铺面。等他确认三个人不见了,才快步小跑回到家中。可是刚进了二进院里,就迎面碰上了菊妮儿,“我看见你了!”“哦,我,家里人多,出去找个厕所!”菊妮儿噗嗤笑了,“我看见你和一个人骑了白马出去的。”这一下臧水根没啥好说的。本以为自己很隐秘,可还是被人发现了。不过听菊妮儿的口气并不知道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菊妮儿走出去,水根就一阵心跳,好悬呀,幸亏是她看到的,要是让娘碰到,那可不得了。回到房间,发现杏花已经睡了,佩勋在屋里看连环画册,臧水根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准备把那些书信看完。可是佩勋一句话说的他再也没有心思看任何东西,“杏花她娘说,让我们长大了不要学爹,到处拈花惹草!”
“叫二伯母,不能说杏花她娘!”水根在儿子面前还是故作镇静地教训了一顿。不过他知道了,菊妮给他留了面子。可是静下心来臧水根在想,菊妮儿会不会也看到了他们去了赢河边上。还有菊妮儿怎么就会跟踪自己呢?她会不会跟爹和娘提起这件事儿?一时间,臧水根心里有点烦,就埋怨窦煜芳不该不打招呼就跑过来。不过想到窦煜芳,臧水根心里又后悔让她离开,心里就痒痒的,很想马上再次见到她。
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差不多就算过完了,只是在正月十九最后收个尾,  把过年的东西烩到一起把它吃完,差不多就等着春天的到来。这一个月里,最忙的莫过于臧克通和小妈骆梓雯啦。他们跑前跑后去单独和每个头面人物做疏通,让他们同意水渠的事情。因为水渠不单单是资金的问题,他还牵涉到水渠穿过人家土地如何补偿或者处理的问题,还有就是劳工分配的问题。还有那些挖出来的山石和泥土倾倒的问题。这些事情都需要臧克通预先梳理好,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热情很高,可是这些具体的细节恐怕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更不会想到未来会有很多矛盾的产生。最让他们头疼的是那帮子人在开会的时候,勉强同意了项目以及承担的款项,可是一回到家,隔了一个晚上,纷纷就打退堂鼓。尤其是那个姓朱的,也就是镇子上第二大户,递过话来,他不想参与水渠的事情。并且还风言风语地散播一些话说是臧家这些年在县里在镇上当家赚了不少黑心钱,自然他们愿意出这笔钱来修水渠。尽管开始大家都不信,可是挡不住他们不停地到处传播。老百姓就是再相信臧克通是个好人,可是人本性的另一面就是仇富。看到臧家整天花天酒地,几个孩子又留洋,又当大官,更是眼红的不得了。所以这股风也就越传越厉害,弄得臧克通和银妹心里老不舒服。银妹就抱怨,“你看看,咱家一年到头花了那么多冤枉钱,结果弄得是啥结果?我早就说过,上边的意思,该咋着咋着,就你心眼好,要做善事,你看见没有,这就是结果。”可是臧克通也只是笑笑,“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只要咱们心里没鬼,  能睡得着觉就好。你能堵住这些人的嘴?”“我说呀,这个保长你还是别当了,一年下来还可以省下不少钱,交给儿子去修水渠,比啥都好!”旁边屋里的骆梓雯听到了,也就搭上了腔,“姐这个话没错,克通,你干脆去辞了这个保长吧,让给那个朱先真去当两天,等他来求咱们再当回来也不晚!”身边两个女人都这样说,臧克通也就不得不认真考虑,虽说他们都是女流之辈,可是臧克通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年,这个家里里外外还真离不开她们俩。所以不到十天,枕头头上的风起了作用。他就不再去镇公所上班。而是发了一封辞职信给县政府,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干了,还有意推荐朱先真来接班。因为臧克通在县上是挂了号的红人,大家也都相信他的话,结果就下了正式任命,朱先真做起了金上的保长。
这些动作臧水根一下子看不懂,就在那里着急,还是小妈私下跟他说,“老三,”小妈骆梓雯从来不叫水根的小名,要不就是老三,像其它兄妹一样称呼,要不就直接叫水根,像是同事朋友一样,“你只管去按照你的想法准备。距离开工不是还有好长时间吗,这之前你就把乡下的房子弄好,把做工程的人员找好。到时候,不耽误开工!”臧水根多少有点疑惑,可还是按照小妈的意见去办了。
朱先真轰轰烈烈地走马上任,臧克通也过来祝贺。看到大家这么给他面子,心里止不住地高兴,可是不到半个月,他就开始蔫了。先是到县上开会,刚开始一两次他觉得还不错,可以认识不少头头脑脑,很新鲜,可是老是这样开会,也就没啥意思,再说这样频繁地开会也给他们朱家种地带来不了什么好处。接着是各种税捐。朱先真根据上面的通知,安排下去,可是谁家也不愿意交,除了臧家。他心里就纳闷,过去好像也没有这么多的捐呀税呀费呀,怎么自己一上来就这么多事儿。没办法上头逼得急,他就向臧克通讨教,结果答案很简单,收不上来只有自己先垫上。朱先真就垫了几次,可是他的家底咋能和臧家相比,人家每个月门面房租金都有不少活钱进账,可是他老朱家每一次都要卖粮食,就算他家粮食多,可也不能这样不停地卖。再说自己是把钱垫上了,可是下面家家户户收不上来怎么办,自己不是吃了个大亏。还有关于修水渠的事儿,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县上,县长说是件大好事儿,要大力支持。可是怎么支持,不知道,县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人家臧克通当保长的时候自己承担一半的资金,可是轮到自己不要说一半,就算是一半的一半也不敢承诺。可是这个时候,臧克通的小老婆骆梓雯又来找麻烦,说是县长都说了,水渠的事情一定要修的,让保长带头捐款,这一下,朱先真才开始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这个保长还真不好干!
朱先真就开始了解到底臧克通是如何弄的,结果就让他大吃一惊。镇公所管账的老潘把以往的账目搬出来,给他仔细看了,一笔笔都在那里写着,差不多一多半都是臧家替大家出的。这一年下来可是一笔大钱。这个朱先真觉得老潘是臧克通用的人,肯定会弄虚作假,就忍不住到上面去查,结果县里的记录和镇里的账目一模一样,虽然看不出钱的出处,但是每一笔钱上交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也没有出入,这一次他不得不信。本来他还在物色一个管账的把老潘换下来,可是问了一下老潘的薪水,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县上每个月给一笔费用,朱先真算了一下,还不够他来回县里开会和吃饭的费用,这还不算给县里的头头脑脑送礼请客的费用。就这样,到了端午节,朱先真提了礼物来找臧克通,“臧老兄,修水渠的份子钱我出了,  至于股东不股东的,我都不介意。你跟侄子说一下,过去是我太小气,别跟我一样。”说着,真的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朱保长,你这是啥意思?”“老兄,啥意思,你还不明白,非要我直说?这保长我一天也干不了。再干下去,我家的粮食就得粜完喽!”“怎么就会粜粮食?真的没啥吃了?要不从我这里弄点过去?”臧克通明知道是咋回事儿,可是故意在装糊涂,并且还要逗开心。“我错了,不当家不知道,原来这里面这么多道道儿,你老兄给镇上老百姓一年省了那么多钱,可是从来就没有提过。我想想自己真是蠢,竟然还以为你在里面占了多大的便宜呢!”
话说明了,臧克通也不再装傻,就板起脸来,问,“老朱,你也算是咱们镇上第二大户,咱真人不说假话,咱们这点财富也都是祖上积了阴德,经过一两百年的积累,才攒下的。不过到了咱们这一辈儿,也没啥回馈给乡里乡亲的,所以能为他们做点啥,偷偷摸摸也就做了。修水渠我也知道是一笔大钱,可这是百年大计,或者说千年大计,我家老三因为这个还专门去了四川,什么都江堰,他说那是春秋战国的事儿,你说说,都两千年了。你要是认真的,咱们一起好好的给镇上做点事儿,你要是开玩笑的,这个保长你继续做,我还做我家的生意。”
“臧老兄,保长还是你来做,我以后一定支持你。今天我就去县上辞职。”
没过几天,臧克通恢复了金上保长的职务,不过这一次是悄悄地进行。几乎没人知道,臧克通又回到了镇公所管事儿了。由于朱先真态度的变化,下面跟着他乱咋呼的那些人,也就学乖了,也知道了臧克通私底下垫钱应付上面,给金上老百姓省了不少钱。所以,水渠的事情一下子也就解决了。
这一天,臧克通高兴,带着骆梓雯到穹山凹来看水根准备的工地指挥部的房子。因为来之前骆梓雯已经给他介绍了说水根要建一个新房子,准备做办公室和仓库用,可是到了地方以后,就看到三间简易的窝棚,连个院墙都没有,臧克通当着水根的面,就说,“水娃,你这办事儿的气魄不够哇,  咱家这块地不是有四五亩吗,全部收回来,建个好一点的房子,要不县长来了咱也觉得丢人不是!”臧克通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在打小算盘,其实他早就想好了,一旦镇上的关系理顺,就准备到县上去化缘,这一点他没有给儿子说。他非常清楚,水渠修到最后恐怕预算超支一倍都不止。不过他不想给儿子泼冷水,只是默默地在为他创造条件。
“爹,够用了!暂时这样先用着,等资金宽裕了,再盖也不晚!”臧水根看到爹那么支持,心里也很感动,可是他知道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预算,就是把自己的钱全部用完加上镇上凑的份子钱也都很紧张,所以他不想在这些地方浪费。
“水根,你爹说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就听他的没错。要不我过来帮你张罗张罗?”小妈插话说。
“对,对,还是梓雯心细,你就替水娃参谋参谋!”
没办法,既然爹这么热心,他也不好拧着,这样这个房子肯定还是要盖了。既然小妈掺和进来,那只有重新规划一下。可是等爹走后,小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把这五亩地规划成一个别墅的样子,他说在洛阳他去过吴大帅的家,中间盖成房子,周围或者种树或者种草,这样将来他们在镇上住的烦了,  也可以到这里住住。至于钱的事儿,不让臧水根操心,说她会解决。
在这里盖个西式的房子,其实第一次跟二哥臧树根来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想法,这个地方太美了,背靠大山,面对赢河,风景好风水好,比住在镇上老宅里强多了。可是这么多年不在家,也就把这件事儿忘了。这次回来,要搞工程,到处都需要花钱,除了他花钱把棠梨家的院子修了一番外,这里盖个临时房,用上几年,等水渠修好了拆掉,也不怎么浪费。可是如今既然爹和小妈都有这个想法,也等于帮助臧水根实现了一个自己的愿望。
一切准备就绪,臧水根就去了一趟县里,一则是需要去把周世群给自己的银票兑换成现金,拿来修水渠使用,二来想去看一眼窦煜芳。这几个月说是给她写信,可是每次坐下来,又不知道该说啥,不温不火地写几句,没啥意思,可是要是写的太柔情蜜意,他又害怕惹火烧身,所以一直都没敢动笔。可是他又时常想到她,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想了解她的近况。于是他就回老宅带上那张银票,到县城里去。没想到,这一次去县城,竟然在山垭口,也就是欧阳明被打劫的地方,竟然有人设了一个收费站。钱倒是不多,也就是几个铜板,可是臧水根很纳闷,多少年来,这地方虽说不平静,可是这样走路收费实在是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样成年累月地收下去,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想归想,臧水根交了钱,到了县城,先是去了银行,将周世群给的那笔钱换成现洋。本来他不打算花这笔钱的,可是他算来算去,真的钱不够用,这么大的数目全都推给家里也不合适。毕竟自己这里有这两笔存款,一笔是周世群作为石油考察给的报酬,另外就是卖房子的钱。那笔钱到现在臧水根觉得暂时先不动,他觉得钱不应该归自己所有,就算是要花,也要征得老四焱根的同意。所以他就先把周世群第一次给的银票拿来兑换。可是没想到,银票交给银行的人检查以后,过了老半天,人家出来说,这张银票不能兑。这让臧水根大吃一惊,同时又非常失望。
“为啥呀?”
“你也别问为啥,  我们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兑不出钱来!”银行的人解释道。
臧水根看这里问不出什么结果,也就算了,  就想可能县城是个小地方,担心银票有假,  数目大,不愿意兑,等找个机会到省城去看看。本来很好的心情,这一下,他突然觉得很沉重,假如这笔钱不能用,那资金的缺口就更大了。抱着这个想法往前走着,不知不觉还是到了雅聚轩饭店那里,可是抬头一看,招牌不见了,门脸也变了,过去的饭馆如今成了一个杂货店。臧水根就觉得是自己走错了,可是看看旁边的那家店铺,仍然在那里,他就觉得见鬼了。走进旁边店铺,依然是那个林掌柜,依然是那么热情。当臧水根打听旁边饭店事情的时候,林掌柜一番话说得臧水根目瞪口呆。
“少东家,你不知道哇,如今这个饭馆过完年就不干了,你爹就把房子盘下来,这不刚刚租出去,人家开了个杂货店!”
本来臧水根还想问一问关于窦煜芳的事情,可是想了想,既然过完年饭店就没有开过门,自然窦煜芳也不可能到这里来。难道窦家出了什么大事儿,倒闭了?应该不会呀,那可是老字号哇!
带着这个疑问,他离开了。心里就觉得这次进城怎么都是这么不顺,他就觉得很累,准备到小妈那个宅子里去歇歇脚再回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局长你慢走!”臧水根听到声音,这不是老拐叔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局长又是谁呢?
拐过影背墙,和局长碰了正面,臧水根一看是警察局长,就打了个招呼,“你好!”
“哎呀,这不是臧秘书吗?怎么,准备回南京去呀?”
“啊,啊,”臧水根在想该如何回答,“费局长,我已经给南京那里打了招呼,还没收到回信呢!”
“谢谢你啦,我儿子他接到通知已经去了南京,说是人家让他过去见个面,就说等他确认了去当面给你致谢呢!”
听说话,两个人谈得是一件事,可是说话的内容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谁也没有在意。“臧秘书,你听说没有,咱们县里要来个新县长,好像是南京派来的。”
“应该不会吧,南京怎么会往县里派个县长?”臧水根也没多想,就回答说。
“就是,我们大家都在纳闷,不应该,可是上面都这样传呢!你先忙,我得赶紧回局里去!”费局长告辞,臧水根进屋。
“老拐叔,我爹不在?”臧水根问。
“东家他没来,只是让我过来打扫一下房子,说过几天可能会有人来住。”
“那费局长?”
“啊,也就是过来给你爹带点补品啥的。”吴管家指指地上的东西,臧水根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老拐叔,今天我从山垭口过,那里竟然收费,你碰到没有?”臧水根问。
“能没碰到。刚才我还问费局长呢,好像他挺神秘,说是县长大人最清楚。还说最好我们别管这事儿!”
“啊!”臧水根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似乎又不太明白。“不是说要新来一个县长吗,也许收费点能很快撤了?”
“少东家,几个铜板而已,咱也没必要管这闲事儿!”
“老拐叔,我爹在城里又置办了房产?”臧水根突然问。
“这个,这个,”吴管家明显很紧张。“我不知道。那你回去问你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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