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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回南京弄清真相,岂不知真相迷离


  回去的路上,臧水根一声不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两眼木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欧阳明用眼偷偷乜斜了一下,想说句玩笑话,可是也没敢出声。到了家里,臧水根就说了一句话,明天我去一趟杭州。欧阳明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心底明白肯定刚才水根和他的上司谈了很严肃的问题,所以连巧灵的事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这次又要到杭州去,也不知道又是为啥。“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不用。从杭州我直接回南京!”接着臧水根想说从南京回老家去,可是张了一下口,还是咽回去,他不知道南京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有到了南京看看情况再说。
就这样,本来他热切希望知道巧灵的事情,算是暂时被他搁下了,不知道是他真不想知道,还是周世群的话让他心烦。反正,就这样好像是过去了。第二天他一个人乘火车去了杭州,他没有去焱根的学校,只是在外面打了个电话进去,约了个地方,在外边见了个面,他看到焱根一切都很正常,也就放心了。不过焱根告诉他说是周先生要走的那些考察笔记如数还回来了。臧水根十分惊讶,不过他没有给自己的弟弟说甚么,只是问了有没有爱丽斯的消息,焱根说没有,他留了一些钱给四弟,自己就匆忙地离开了。同样他也没有告诉焱根有可能会回来老家的事情,就连卖房子的事情也没提。他希望焱根有这样一个学习进修的机会,学个什么技术特长,将来好养家糊口。
当他一个人回到南京的那个精致的家里,觉得就非常的冷清。以前在这里弟弟还有那个艾丽斯,再加上厨娘,屋子里总是充满着欢愉笑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况且这个房子就要更换主人,虽说房子来的不明不白,可是毕竟房子是自己名下的财产,他们几个人也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家,臧水根也成了这个家的家长。如今,这里就要成了别人的东西,臧水根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他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看了一遍,然后又打开每一扇门,每一扇窗,让屋里霉气跑跑干净。就算是明天被人买走,也总要让这里清清爽爽的。后来,他突然想起来焱根说的那些考察笔记,赶紧回到屋里打开箱子,那一大摞笔记本整整齐齐的躺在箱子里,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样。臧水根又在想,周先生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东西要去了,现在又送回来,难道是用过了觉得没有更多使用价值了,还是他派人已经誊写了一份?不过,这上面有些记号和文字别人也是看不懂的,除了他自己。不管怎么样,是他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换回来的资料,能够回到自己手中,心里就十分满足,管它周先生拿这些东西干了什么事,随他去吧。
看看时间还早,他就顺便给部里的小马打了个电话,说是约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小马听说臧水根回到了南京,非常惊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小马是部里负责人事的干事,也是臧水根最谈得来的同事,  或者说差不多算是半个朋友。两个人就在一个小饭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了小菜,要了一壶烧酒,边喝边聊。不一会儿就聊到了新来的胡总长,小马的评价和臧水根的感觉几乎一样,都觉得这个胡总长出身行伍,人品端正,个性也很耿直,对国家对工作都是尽心尽力,觉得应该是很值得信任的领导。当然他对业务完全是个外行,几乎一点也不懂部里的工作。臧水根就说,“如今这个时代,我算是看清楚了,达官贵人都在往自己口袋里捞钱,能够有个清廉的总长算是不错了!”小马点头表示同意。可是臧水根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很想知道一些部里关于他的传闻,以及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到武汉去,可是怎么说小马都不透露半个字,最后实在没办法,臧水根直接问,“小马,咱们是朋友不?”
“当然,我可是把你当成朋友的!”小马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告诉我。”
“说吧,就算是违反一点原则,只要不会把我弄进大牢去,我都告诉你!”
“算了吧,别说的那么严重,好像你知道很多秘密一样。我问你,我调去武汉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很显然,小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你啥时候要去武汉,去那里干啥,是高升还是平调?当头还是当兵?”
“你真不知道?”
“骗你是小狗!”
“一个多月前收到通知,让我到武汉报到,因为在广州发生了一点事情耽误了,所以直到现在我才回来。”
“我敢保证,部里的同事都不知道,明天你赶紧去问一下胡总长,看看到底是为什么,说不了是发错了也不一定。否则我们科里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小马说的也在理,如果真的是要调动,再怎么说,人事上也要得到通知的。看来这里面还真的有不少蹊跷呢。
一夜忐忑,臧水根一大早就到了办公室,依然是空无一人,就自己走出去,到附近小吃摊吃了早点,然后才看到同事们一个个懒洋洋地精神萎靡不振地进来,有些相熟的同事见了无精打采地打个招呼,也有人小声地对着耳朵边交流几句,然后就赶紧分开。臧水根觉得很不正常,似乎他离开时不是这样,不知道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过八点,他就看到胡总长在秘书陪同下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这一点和周先生完全不一样,臧水根想站起来过去,可是还是坐了下来,他想等一会儿再过去。可能是憨秘书看到了水根在办公室,就过来,低调但很热情地说,“臧科长回来了!”
臧水根点点头,他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就说,“憨秘书,最近忙吧?部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我看大家都像霜打了一样,蔫儿吧唧的!”
“你不知道哇?可能又要打仗了,不是咱们部里,南京城上层都知道,大家伙心都悬着呢?”
“你说是跟日本人打仗吗?上海那边不是天天都在叮当响吗?”
“那不是打仗,那是擦枪走火,这一次估计不是那个阵势。我不说了,我得过去,你要不要去跟总长打个招呼?”
“好,这就去!”
臧水根和憨秘书厮跟着进了总长的办公室,“胡总长,我回来了,来给你报到!”
胡总长看到是臧水根,立马起来和他握手,仍然很热情,并且还说,“真对不起,让你在广州受惊了,下次出去,一定要听我的吩咐,多带几个人,这样会安全一些。要打仗了,外面不平静,回来的好!”
听胡总长的话,好像压根就没有调令去武汉的事情,臧水根更加疑惑,还有谁能越过胡总长这一关发号施令呢?不过,他还是把那个电报掏出来给胡总长看,胡总长看后,一拍桌子,“他娘的,老子说了不同意,这帮混蛋还是发了。”
看来胡总长还是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他不同意。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特别是李家兄妹的交流,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做事留心一点,就在想,胡总长这是在演戏呢,还是真的?
见到总长发脾气,憨秘书走过来给他杯子里加些水,然后悄悄走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胡总长问,“水根,你是不是在上面得罪人了?”
臧水根觉得好奇怪,在上海周世群也问了同样的话,不过周世群指名道姓说是实业部的人,而胡总长则是说上面,上面除了刚升上去的周先生,别的人自己也从来没有接触呀。真不知道这些大官们脑子是咋想的。无奈,臧水根摇摇头。
“按理说,这件事儿我知道,他们和我谈了,我当时没有表态,没想到他们居然用我的名义给你发了电报。这样吧,你看看你自己的意愿,  你是愿意继续留在部里,我没意见,你要是愿意到下面去,我也不反对。”
臧水根确实摸不透情况,也就想起了周先生的建议,所以就说,“胡总长,在广州我被打伤了,虽说外表伤口没事了,可是里面依然疼痛,我想回老家去休息一段,再找个老中医治疗一下,我这么年轻可不想留下什么后遗症!你看中不中?”
“我这里没问题,只是上面,你要不要找人说一下?”
“那好,我去求一下周先生,让他想办法通融一下!”
说完,臧水根离开总长办公室,可是他不知道身后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背影在那里奸笑,这个傻子,真是学究气,人家把你卖了,你还要跟人家数钱。当臧水根走出去,返身关门的时候,又看到胡总长招手,说,“水根,你要是回老家休息,尽管休息,这里的职位还会给你留着,如果身体好了,尽快回来上班!”
“谢谢总长关心属下!”臧水根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想,我走了,普查科那几位除了吃饭聊天,别的他们也干不了哇,那些公子少爷哪懂啥叫地质普查呀!
臧水根心里已经很明白,不管是周世群的原因,还是胡总长的原因,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肯定是要离开了,不过这个时候离开,他又觉得不是一件坏事,看到同事们的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躲回老家山里面落得个清闲。于是他就赶紧安排卖房子的事情。不到一个星期,房子就出手了,不过房价倒是比正常价低了一成多。不过,也没什么,本来这笔钱就是不义之财,多少只要自己能够安心就好。臧水根口袋里又多了一大笔钱,他就产生一种冲动带着这个钱到日本去,去看丽娟,还可以陪她生产。可是,战争的阴云密布,自己还要去日本,本来就被他们发配了,如果再这样做,岂不是更给他们一个把柄,至少现在他还不想丢了这个饭碗。所以,去日本的想法也只是昙花一现,根本不现实,只有乖乖地买了车票打道回老家去。
山里的初冬,已经有些寒冷,娘的屋里已经生了媒火。她老人家年龄一年比一年大了,所以也就特别怕冷,不知道为什么爹和小妈都不在,问了情况,才知道他们回娘家了,说是这几天也该回来了。一家人见到水根回来,上上下下高兴得不行,像是过年一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好像这个京城里的大官回来会给家里带来多少福气似的。和家里人见过面,臧水根就坐在娘的里屋媒火旁,娘说,“水娃,你老婆她回来了,可是又走了,东西也都拿走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儿?”
听到娘这么说,臧水根坐不住了,跑到后院巧灵的屋里,看了一下,发现好像屋里东西没什么变化,就听到身后娘说,“你打开箱子看看,描金匣拿走了,金银首饰都在里面呢!衣服也都拿走了,问她也不说去哪儿,只是说回娘家住几天,可是这都一个多月了,让人带信过去,都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儿。”
“哦。”水根心里不痛快,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更是不舒服,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应付了娘一句,大概是娘看出了孩子有心事,又问,“水娃,也别怪娘多嘴,你和她闹别扭啦?哪儿不对付啦?”
“娘,没有。整天都见不着面,咋闹别扭?”
“她不是不去上学了,你大妹写信说了,她都找了工作,那你家里她是咋打算的?”
“娘,我也不知道,等她回来,我好好问问她。”见到儿子不想多说,娘就咯噔咯噔迈着小脚出去了。剩下水根,从巧灵这屋出来又到东屋去,发现那里好久没有住过人,屋里都是霉气,心里多少又思念丽娟。可是每次他想自己老婆的时候,眼前总是会出现李馨大姐的影子,可是他心里明白,李馨大姐现在的身份可不是自己这个平头百姓可以随便碰的。再说远隔千山万水,要比东京远了好多倍,就是想见都见不到呢。他胡思乱想一阵子,靠在外面的太师椅上竟然睡着了。一直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吵闹声,他才醒来,睁开眼,发现是佩勋下学回来了,后面跟着娘,还有保姆,还有菊妮和菊妮的闺女杏花,祺蕙也在。臧水根出来,一把抱住儿子,觉得亲的不行。这个儿子,长大了,都开始去学堂认字了。
“佩勋,今天学了什么?”
“马牛羊,”佩勋看着自己的爹,好像不大认识一样。
“娘,佩勋他还小,再过两年去上学也不晚。”
“你爹回来你跟他说,上学的事儿我不当家!”臧水根听了都想笑,啥时候娘说过不当家的啦。
带着佩勋,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菊妮儿也领着孩子和他们一起跑。得了个机会,臧水根就问,“二哥呢?”
“死了!”臧水根听出来这是气话,不过可能很长时间二哥没有回来过了。他判断。
在家里呆了两天,觉得好没意思,水根就骑马到乡下去,想碰碰运气,说不了能够像上次那样碰到二哥。他去了几次棠梨和大勇的那个村子,穹山坳,可是一次也没有见到二哥的影子,他心里更是不舒服。这一天,他正在村子里发呆,突然自家柜上的伙计跑来说,“东家回来了,让你回去!”
臧水根听说爹和小妈回来了,突然有了精神,快马加鞭赶回家里。
“水根,你回来的正好,你爹还说写信给你呢!”见了面,小妈先说。
“爹,有事吗?”
“没啥事儿,不就是你大妹的婚事儿,  这眼看就快要日子了,家里也没个执事的人,我就想要是你能回来就好了!”爹这样说着,臧水根就觉得爹老了,要是过去,他从来都不会说这种事儿让晚辈们操心。
“我知道了,该咋办,你交代,我去张罗。”臧水根马上说。
“你不走了?这次回来要在家里住多长时间?”爹问。
“等祺姗婚事办完再说!”
“水娃,你这是出啥事儿啦?”知子莫若父,臧克通毕竟是干过县长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劲儿。
“你们父子说吧,我出去给大姐搭把手准备晌午饭。”小妈见这对父子要谈些隐秘的事情,主动从堂屋里退出来。
“说吧,单位里发生了啥事?”臧克通严肃地急切地问。
“也没啥,就是回家躲一段时间,这上海不是要打大仗了。”
“屁话,别跟我磨圈子。”
见到爹有点生气了,臧水根也不再遮拦,就一股脑儿把他眼下遇到的问题说给爹听了。臧克通听了以后说,“水娃,你还是太年轻,这不是明摆着吗,那个周先生最清楚里面的弯弯绕,即便不是他在背后弄事,  也肯定有他的份儿,他们这叫卸磨杀驴。不过介于你还能帮得到他,他没有一下子把你打死的打算。兴许背后有人找他们的麻烦也不一定。回来好,在家里好好帮你娘和小妈把家里的事理理顺。她们两个女人也够辛苦的啦。”
“爹,我这两天去看了那个水源的事儿,要是我重新去弄水渠的事儿,你得支持我呀?”见到爹看事情这么明了,又安慰自己,臧水根心里还是暖暖的。
“支持,支持,要是你能安下心在家里呆着,不光我支持,就是你娘也一样。”爹眼睛里放着光,大概是因为觉得有个儿子能够在身边,一下子高兴的。“水娃,爹也算是干了一辈子,没有你们见过那么大的世面,可是咱这山沟里也算是风光过。这世上外面的事都是尔虞我诈,说一套做一套,你不知道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还是把咱家里的这一摊子地这一摊子生意弄好,吃不愁穿不愁,就是出息。再大的官,最后还是得回老家养老不是?你就听爹一句话,好好在家里待着,我和你娘也都上了年纪,身边也需要一个人。你把两个弟弟都送出去了,你说将来家里没个人能踢腾咋弄啊!”
爹从来都没在臧水根面前说过这么多话,今天大概是兴奋,一下说了一辈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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