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严公馆的厨房，自然也是很大的，不过看起来也大不了哪里去，因为摆放了很多新款电器，大冰箱自不必说，还有先进的蒸烤箱、咖啡机、洗碗机等等。有张长长的大理石长桌，专门用于摆放当日要用的各种食材。今天那上面摆放的食材比往日要丰富，有初步处理过的黄油鸡和海虾、炸得金黄酥脆只差裹个酱就可呈桌的排骨和咕噜肉，东星斑还在水里养着，另外还有很大的一只澳洲龙虾。

        唐栗目瞪口呆地看了一阵，想问问洪师傅今晚是不是有人来做客呀，长桌上的食材够十个人吃的了。但洪师傅不在厨房里。

        她走到外面去，想找云姨说句话，也找不着人，就连平时勤劳修剪花草的花王也不见人。

        天空完全是一片漆黑了，月亮和星星都露面。她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又回到厨房。

        她不动桌上的食材，只从冰箱里拿了一颗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削着皮。

        她此时可以说是有点心不在焉的，脑子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想，因此当余光瞥到有人出现在厨房门口，她还当是洪师傅回来了，立即笑眯眯地转过头，正要喊一声“洪师傅”，却猛然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太太站在门口，惊得她把手里的苹果掉落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有点不确定，面前这位太太是否就是严时的母亲白玲女士？

        唐栗十几年前见白玲的时候，白玲还很年轻。当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她估摸过了五十五岁，也许将近六十。可她天生五官长得好，人老心不老，头发全染黑，挽了个髻在脑后，化淡妆的脸上皱纹明显，笑意也明显。身上穿中国风旗袍，宝蓝色的底子上面印暗红色一株梅花。当然也戴首饰，脖子上和两只耳垂，是成套的翡翠项链和翡翠耳环。

        她确实就是严时的母亲白玲女士。

        唐栗从未想过，会在如此情景下，跟严时的母亲见面。尽管已经来到了客厅，白玲满面笑容地请她坐，她也要谨慎想想才敢坐下，然后低垂着眼睛，感觉沙发上长出刺儿似的，坐得她浑身不舒服。

        白玲就坐在她的对面，特意戴上了老花眼镜，细细打量她。

        她更加不自在了，不禁在心中懊悔，她为什么要把手机落在楼上卧室里呢？如果她把手机带在身上了，她就可以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打电话向严时求救。然而此时，她只能把眼睛望穿透明玻璃门，无声呐喊，严时你快回来吧！快回来救救我吧！我现在好尴尬呀！我该说些什么呢？该做些什么呢？

        白玲也许看出来她的拘谨，先不跟她说话，而是叫来了云姨，说口渴了，让云姨去厨房泡壶茶出来，还特意强调要拿她招待重要客人才用的那套茶具。

        云姨很快捧着茶壶出现，先给白玲倒了一杯，倒在白玲专属的青花瓷盖碗里，然后再给唐栗倒一杯，倒在招待贵客专用的一只白瓷描金边的杯子里。

        唐栗向云姨说了声“谢谢”。这是她的习惯，不是装给白玲看的。

        白玲又朝她脸上注视着了，她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把茶杯轻轻放下。

        “这茶好喝吗？”白玲开口，声音特别温和。

        这温和给了唐栗一点鼓励，她抬起头微笑着答道:“很好喝。”其实刚才她喝得急，根本没品出这茶是什么味儿。

        白玲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点点头说:“是还不错。”然后就无话了。

        唐栗在纠结，不知是否应该主动说些话，例如主动介绍自己的职业和家庭背景之类的。

        很快她就不用纠结。白玲开口打破了沉默气氛，“其实严时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我是临时做的决定，昨天才订的机票。我想着，反正我在美国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不如早一个礼拜回来，多跟严时相处一个礼拜。严时那孩子啊，他之前每次去美国，都是匆匆忙忙的，让他多待一天都不肯！我猜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放不下，我也不勉强他。反正我随时可以回国住嘛！”

        唐栗先是有点发懵，等明白过来了，就忍不住怀疑，白玲对她说这话，是不是暗戳戳指责她呀？怪她勾住严时了？不让严时去美国？这样她太冤枉了！她可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正胡思乱想着，白玲又问，“你跟严时在一起多久了？”

        “有三个多月了，伯母。”担心自己太久没说话，发出的声音会有点异样，幸好并没有。

        白玲哦了一声，点点头，“才三个多月，不久……”

        “妈！”突然客厅甬道传来严时的声音，下一秒他人就出现了。

        唐栗犹如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连忙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严时朝她看了一眼，走到她旁边站定，却是跟母亲对话，“妈，您不是说下周末才回来吗？怎么这周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让我去接您！”

        白玲见到儿子，脸色又柔和了几分，笑着说:“我是临时决定提前回来的。你爸要不是被一些事情绊住，他也想跟我一样提前回呢！”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今天周末你肯定要跟女朋友约会，所以没告诉你没让你去接机。有阿云跟司机去接就行了嘛！”

        严时瞥一眼古董挂钟，时间已经去到晚上八点，便关心地问:“妈，您肚子饿不饿？厨房里在准备了吗？没提前告诉厨房您今天回来，洪师傅也不知道准备了些什么菜？”

        白玲摆摆手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阿云知道我今晚回到，一早就吩咐厨房准备食材了！我刚才去看了眼，可丰富了！”

        “那就好。”

        严时在唐栗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她因为白玲在看着呢，脸上表情瞬间就不自然了，手心里也因为紧张出了些汗。

        他还贴着她耳朵低声问:“是不是饿了？”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饿倒不是很饿，就是紧张拘谨，感觉真的很像少女时期，家里突然来了个生客，然后那个生客拉着她问长问短，还要她才艺表演。

        白玲站起身，脸上还是笑着的，走路带风，边走边说:“我找阿云，催催厨房快点开饭。”

        女主人发话了，洪师傅做菜的速度快了很多。不多时，六菜一汤准备好，盛在成套的骨瓷餐具里，摆在铺浅灰色立体挑花桌布的长方形餐桌上。

        主客三人落座。白玲当然是坐在她专属的座位上，严时和唐栗并排坐在她的对面。

        唐栗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肴，那简直就是一顿盛宴。她先前在厨房看到的食材都用上了:白切黄油鸡、白灼虾、芝士焗龙虾、清蒸东星斑、菠萝咕咾肉、糖醋排骨，还有红枣莲子老鸭汤。

        因为白玲喝汤喝得优雅且慢，一直没动筷，唐栗和严时也就没有动筷。她放下汤碗，对二人说:“你们快吃呀！饭菜要趁热吃，汤也要趁热喝。”

        严时听了，便举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鸡肉，放到白玲面前的蘸料碟里，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到白玲的饭碗里。

        白切鸡和糖醋排骨，都是白玲出国前最爱吃的两道中菜。

        难为儿子还记得，白玲心里更加高兴了，乐呵呵笑了两声，再次劝他俩多吃菜。

        严时夹起一只虾，剥了壳之后送到唐栗碗里。唐栗腼腆地说:“我自己剥就好了。”严时又用勺子刮下东星斑上一块鱼肉，送到她碗里。

        她也许因为害羞，脸上微微地红了，显得她气色很好。

        餐桌上的气氛，就如头顶上水晶吊灯发出的橘黄色灯光，暖暖的很平静，有种淡淡的温馨。

        唐栗的紧张拘谨，似乎也随着食物，一点点被咽下肚子里。等到云姨把残羹冷炙撤走，给他们每人面前放一小碟饭后果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微笑着，跟白玲聊天了。

        白玲问了她很多问题，却都无关她的家庭背景和学历能力，而是关于她的平日生活，工作累不累，压力大不大，放假时有什么爱好，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等等。

        有些问题严时帮她回答了。

        后来三人离开餐桌，转移到客厅，围着茶几继续聊。

        聊到十点左右，白玲感觉困意渐浓，她今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早就该上楼歇息了。于是她笑着对严时和唐栗说:“我上楼泡澡睡觉了，你们俩继续聊聊。”

        唐栗连忙点头，站起身，目送白玲走向楼梯口，款款上了楼。云姨紧随其后。

        “好了吧？快坐下来吧。”严时拉拉她的手，让她坐下。

        她坐回沙发上，顿觉全身像失去了力气似的，骨头都软了。

        严时从侧面瞧着她的长睫毛，握紧她的手说:“你很紧张吧？我也没有想到我妈会突然就回来了，真是……”他笑了出声，又说:“不过看来，我妈挺喜欢你的，你可以放心了。”

        她有好几分钟不吭声，突然侧过脸看着他，缓慢开口:“可以让你家的司机送我回去吗？我很累了。”

        他一愣，马上问:“回去？你今晚不在这儿住吗？”

        他们哪次来这里，不是一起留下来过夜的？

        她摇摇头，疲倦地垂下眼睛说:“我不在这儿住了，我们还只是在交往阶段，不应该在一起睡的。”

        他不解地看着她，见她本来就很白的脸上更白，嘴唇又掉了口红，清澈的大眼睛都无神了，便想到她应该很累了，于是也不怎样坚持她一定留下来住，不过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便说:“不用叫司机了，我送你回去。”

        她不乐意，连忙说:“不，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他简直要瞪圆眼睛盯着她了。

        她勉强对他笑笑说:“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严公馆和星月半湾不在同一个区，开车要半个多小时。她不让他送，一来是不想劳动他，二来是不想给白玲造成一种假象，好像她就喜欢欺负他，一点儿都不心疼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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