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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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露跑去寿安宫传旨的时候,姬羌正坐在养元殿用早膳。一夜各种荒唐的梦境,头一次让她意识到,梦做多了也会使人饥肠辘辘。
用了几口,她打破“食不言”的规矩,扭头问尚六珈,昨夜都谁来了养元殿。
尚六珈立马将陆院判以及众御医的名字一一道出,本来姜鉴的名字已经跑到舌尖了,临时又被他咽了回去。
国师下了非常严厉的国师令怎么办?尚六珈从未这般纠结过。
绿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黄裳比较干脆,直接禀道:“国师也来过。”
这就对了。
她不再言,既没追究尚六珈与绿衣的吞吐,也没赞赏黄裳的“吃一堑长一智”,只一心回想自己的梦境。
如今她高烧退去,身体如常,头脑也和往日一样清醒。
虽然,昨日经历仍让她的心隐隐钝痛,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正常思考。昨夜,她一共经历三种梦境。
一种,极为荒诞,连父王在那梦里都成了冷漠狭隘之人。这代表着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身世极为惶恐,极为排斥。
紧接着,父王来到她身边,她不仅看得见,摸得着。父王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亲昵的拥抱,她均历历在目。但是,在那梦境中,她始终记得一个事实:她的父王,五年前已经离世。
所以,当她得知国师来过,立刻想明白,那定是国师的幻境。
国师创造幻境的法术有多厉害,她是亲眼见过的。捕杀姬虞那晚,若非国师的幻境,姬虞也不会那么快露出马脚,她也不会那般顺利,不费一兵一卒的收了兵权。
因此,这不难猜测,那看得见摸得着的父王,乃国师“幻化”而成,更准确来说,就是国师本身。
国师深谙“解铃还须系铃人”之道,于幻境中化身她的父王,温润如春,悉心开导,任凭她发泄,如此用心良苦,她除了膜拜与感激,还能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放下吧。
放下那些不重要的人与过往,重拾她的重任与前路,这是国师希望看到的,也是她重来一次的目的。
她重新回这一世究竟要做什么,她始终没有忘记。
国师离开后,她又经历一次梦境,或者叫她丢失的记忆更为准确。
记忆中,她已含恨离世,姬婳秘而不宣,紫宸宫上上下下被姬婳围的铁桶一般,莫说文武百官来探视,就是与她会诊的太医,也要经过层层把守的检查、盘问方能入紫宸宫。
王圣君就是在那个时候大着胆子假扮成太医,试图混入紫宸宫见她一面。
结果自然没有瞒过姬婳的眼睛,被以“图谋不轨”的罪名活活打死。
这段突然被拾起的记忆便是姬羌刚醒来就命人去宣王圣君的原因,母君坑这个男人太惨,她也谈不上替母君赎罪,只是不忍这位老实忠厚的亚父惨了一世,还要再惨一世。
……
零露引着王圣君进门,姬羌恰好用完早膳。当王圣君的目光扫到那些空碗空盘,表情极为惊愕。
得了急症的人,症状初消便用了这么多饭,抛开身体原因,陛下刚经历完心神上的大起大落……
“亚父可有用过早膳?若是没有,朕命人传些。”姬羌对待王圣君的态度,至少在她自己看来,与寻常无二。
对王圣君来说,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短短数日,二人之间发生种种天大的误会,尤其是他主动挑起的“大乌龙”,他自问,此刻再也无法用从前的心境去看待陛下。
“多谢陛下,臣,臣用过了。”王圣君莫名其妙的撒了慌,事后又忐忑不安。
姬羌丝毫不介意,命人赐座、奉茶,随后清空了养元殿。
大殿刚空下来,王圣君便猜测姬羌要与他谈论那些隐秘。
“朕的生父乃亚父一事,可是先帝在弥留之际告之?”
王圣君身子猛地一抖,他没想到陛下会这般直接。
略略沉吟,他点头称是,且头埋的更低了。
“亚父可知先帝为何撒这般逆天大谎?”
为什么?王圣君猛地抬起头,还能为什么?
桃桃觉得他好骗呗。
“一个将死之人,处心积虑的欺骗自己的枕边人,亚父可有想过,这并不合常理?”
“假设亚父如父王那般出身,那般心智,或许,先帝尚有可图。然而,事实上,亚父只出身江南一个殷实之家,且脱离家族多年,于朝政,对朕并无任何帮助,何况,此身份一旦公开,于朕,只有害而无利……既然如此,先帝为何还要撒这个谎?”
王圣君被问住了。
姬羌特意停上一停,才接着道:“朕猜,亚父曾在先帝面前流露出生死相随之志,不知朕猜的对吗?”
闻言,王圣君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极度的震惊于姬羌这种洞察事实的能力。
“看来,朕猜对了。”姬羌嘴角隐隐露出一抹笑,稍纵即逝。
“可是,先帝却希望亚父您,好好的活着。”
“人一旦撒手人寰,便无法掌控身后事,纵然生前是帝王,也是如此。”
“您欲相随,她却希望您安度余生……”
姬羌点到为止,并深信王圣君已经获悉她的意思。
虽然,他面上既震惊,又怀疑,姬羌却认为,他将她的话全部听了进去。
须臾,她又在以上分析中狠狠砸了一锤,坐实先帝的意图。
“其实,朕并不知晓先帝究竟对圣君如何,只知道圣君曾贵为四君之首,父王薨逝后,先帝默许这后宫之中,以您为尊。您也知道,近年来,国库一日比一日空虚,在朝廷越发艰难的情况下,先帝不顾群臣反对,大建寿安、寿康、寿宁等宫羽,难道为的不是让亚父们安度余生?”
最后这些话终于说进王圣君的心里,他抑制不住心绪,埋头低泣。姬羌十分理解,此般情况下,一个人何等的脆弱。正如她在国师的幻境中,抱着她的“父王”嚎啕大哭。
以上所言,全部都是她对先帝的猜测,究竟先帝真正意图为何,大概只有先帝本人知晓了。
姬羌却以为,先帝究竟是何意图,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尽力在王圣君面前对先帝所作所为进行描补,并使他听了进去,或许,往后余生,他能活的稍稍安然一些。
仅此,就够了。
“亚父究竟是什么时候对先帝的话产生怀疑的?”
姬羌耐心的等王圣君低泣了一会儿,并亲自给他递了一方崭新的帕子,待他情绪稍稍平静,才转了话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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