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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莲子


  姬羌站在高高的拜月楼前,黑着一张脸,那凌厉的眼神几乎要把零露射到老鼠洞里去。
  “朕再问一遍,你师父真的被御膳房的人叫走了吗?”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零露听了却扑通跪地,连连认罪。
  谁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陛下,外表与内心是两个极端!
  “回陛下,御膳房的人没有叫师父,师父去了,去了御菜园。”
  对不住啊师父,徒儿也想帮你遮掩,奈何陛下“火眼金睛”,徒儿为了保命,只好先出卖你了……零露哆哆嗦嗦说完,心里还默默念叨,向尚六珈告罪。
  “真是好大的胆子!”姬羌“霹雳”一声,零露颤颤一哆嗦。
  然而跪地上缩成一团儿的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姬羌的发落。幽幽抬眸时,吃了黄裳一脚,“还不快跟上,陛下都走远了!”
  再看姬羌,已然踏上去往关雎宫的小道。
  关雎宫位于后宫最中央的位置,朝南正对紫宸宫,朝北正对御花园的水木自清。寻常,姬羌进出御花园从不走这条路,今儿因盛了心事,也顾不上走哪一条了。
  走了很远,她忽然驻足,疑惑的望望四周,些许的陌生感令她讶然,“这是哪里?”
  “回陛下,前面就是关雎宫。”零露指着一处宫墙高大、华丽的宫羽回道。
  关雎宫,姬羌垂了眼眸。
  她生在上林,满月回皇宫,入住的便是这关雎宫。
  这是父王的宫殿,是这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地方。里面,却异常冷清,在她为数不多的浑浑噩噩的早期记忆中,这是一座没有声音的宫殿,上至父王,下至宫人,人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所以,当她第一次看见秦食马站在树杈上,因顺利将鸟窝取下而放肆欢笑时,她几乎以为遇到了怪人。
  后来有一段时间,母君频频光顾关雎宫,这段岁月大概就是众人印象中,父王、母君相亲相爱的日子。
  只有姬羌明白,母君每次来,一不是为看她,二不是为见父王。正如众人所希冀的那样,她只是来做做样子,让群臣百官以为她与夫王重归于好。
  仅此而已。
  事实却是,父王与母君说不了几句话便吵的不可开交,母君每次都能把父王气的跳脚,偏偏父王“大度”,事后都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原谅母君。直到新的矛盾生成,新的争吵发生……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到了最后,俩人到了吵无可吵的地步,彻底决裂。
  而她这个看客,也早已厌倦了他们站在一起滔滔不绝的样子。
  再后来,她随父王搬到了落霞居,这关雎宫,就再也没有踏进过。
  “陛下,要不咱换条道儿?”零露知道姬羌不喜这里,小声的问。
  姬羌又赏了他一道淡淡的冷眼,“有这个必要么?”
  说完,抬脚继续前行。
  走至一片莲池处,似乎有什么声音隐隐传来,最初,君臣三人以为听错了,驻足留意,片刻发现,果然有什么动静儿,就在前方的莲池中。
  零露小声告诉姬羌,雨花池到了。
  雨花池,姬羌再次默然。雨花池连着雨花台,当初是商芄的住所。
  自慈悲殿等处落成,先帝的后宫们便集体搬了过去,譬如这雨花台以及前后的玉华宫、倚霞轩渐渐冷寂,像雨花池这等雅致小池也渐渐荒芜,姬羌想不到会有什么人或物突然光顾这里。
  突然“咣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池壁,三人神色一紧,纷纷上前。
  一个亮的能“发光”的光头赫然入目,小池中,商芄驾着一只小舟,手持一根粗粗的木棍,不知在做些什么。
  见到姬羌,商芄既没有大吃一惊,也没有一丝意外,他很淡定看了姬羌一眼,随后中规中矩的向她行了个佛礼,从前的尴尬,以及姬羌曾对他的种种嘲讽仿佛都不存在。
  姬羌便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淡定,且云淡风轻问道:“法师在此处做甚?”
  “回陛下。”商芄双手合十道:“臣在种莲子。”
  “此处已空无一人,待盛夏时节,纵然莲花满池,也无人欣赏,法师何必费这个心思?”
  “回陛下,臣种的是可食用的莲,待秋来临,这满池的莲藕成熟,食案上便可又增一道美食。”
  姬羌轻笑,带着惯有的不屑,“出家人也讲口腹之欲么?”
  商芄默了默,回,“正事良药,为疗形枯。”
  姬羌又笑,“好一个正事良药,为疗形枯,如此,朕便不扰法师修行了。”
  临走前,姬羌居高临下的扫视商芄一眼,心里忍不住冒出来一句:虚伪的和尚,荒谬的修行。
  随后她收起目光,昂首挺胸,大步离开。
  零露暗暗捏了一把汗,心里直叹,陛下每次怼完商圣君,似乎都心情大好。
  可这也正说明,陛下将商圣君“放”在了心上。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无论是厌、是喜、是恨、是憎,总要占据心情。
  零露正忖度着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师父,尚六珈脚下生风的追来了。
  尚六珈自知一切都瞒不过姬羌的眼睛,因此也没废话,到跟前直接老老实实的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认罪,令人意外的是,姬羌却没有罚他。
  “你与王圣君说了什么?”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姬羌问的认真,零露怔愣片刻,恍然大悟,原来陛下不仅没生气,反而也在期待师父带来的答案。
  方才那副几乎“吃人”的样子,大概是在掩饰吧,他家陛下真是越来越会虚张声势了。
  “臣只说陛下不喜人靠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尚六珈回的认真,就差竖起手指发誓。
  “说起圣君的反应,那可真是太奇怪了。”说实话,尚六珈到现在也没将王圣君那场大哭特哭消化掉。
  “怎么个奇怪法儿?”姬羌皱着眉,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尚六珈。
  “他,他哭了!”
  哭了?
  尚六珈面前多了三张目瞪口呆的脸,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就知道陛下会是这种反应。
  “对,哭的简直,凄凄惨惨,鼻涕一把泪一把。”尚六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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