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往事1-家庭暴力

“你乖乖的，进屋子，我不叫你你千万不要出来！”

        “我不……我不要！妈！！”季子容用身体撑住门，死死拉着王岚的胳膊，余光里那个男人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随手抄起散落在地的衣架，冲着母子二人冲了过来。

        “草……臭□□，敢打我，我他妈今天打死你！”男人的脸一片赤红，由于酒精的原因说话也有些含糊，他捂着头上刚刚被打的地方。

        见状，王岚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已经满脸泪水的季子容。

        嘭的一声，房间的门被彻底关上。季子容虽然看不到，但能够想象门外正在发生的事情。

        玻璃破碎的声音、王岚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怒吼声充斥着季子容的耳朵。他想哭，但却哭不出来。没人会帮他，那个男人也不会停手。

        “你别打了……啊！”王岚的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求饶的声音。门外一片嘈杂，似乎是桌子被推翻，每一声都好像重重地打在了季子容的心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父亲本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小员工，一家人的生活说不上奢华，但起码是吃穿不愁，一家人和睦幸福，生活质朴而幸福。

        转折发生在他五岁那年。

        父亲的公司因经济问题迫不得已需要裁员，父亲因业务能力并不优秀，在这一次裁员潮中失去了工作。五岁，季子容面临的正是小升初，学费、兴趣班，经济方面的无数那里都不得必须要面对。

        一开始父亲十分积极地找工作，王岚也暂时性地扛起了承担家庭支出的任务，不断给予自己的丈夫鼓励。

        只是事情的进展并不尽如人意，父亲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岗位，心仪的岗位频频落选，收到offer的职业他却瞧不上。他经常声称自己好歹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拿着不到五千块钱的公司，去给甚至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打杂。

        王岚虽无奈，但也默许了他的选择，只是共同约定，她负责承担家庭的开支，他则要打理好家中的一切。

        只是这样的情况没能维持很久，父亲似乎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落魄才子，空有能力无人赏识，无法自洽家庭煮夫的身份，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让一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王岚一个女性在外面拼命工作。

        他开始赌博，但无疑是被赌场里面的老手坑骗，得到的一点小甜头吸引着他投入更多的钱，他认定了这样的方式能够一改自己的落魄，赢的一点钱就能让他相信自己输钱只是正常的运气不好，未来一定会有机会赚一笔大的，直接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一开始是几千块，后来变成了整个月家庭开支的全部，再后来卖了车子。

        季子容五岁之后关于父母的记忆，似乎大多都是争吵。

        “赌博？你是脑子出了问题吗，指望赌博能赚钱。人家都是计算好的，给你赢一点，骗的就是你这样的傻瓜赌更多的钱。”

        “我赚过钱，我算过那个赢钱的几率，你再信我，我能赢回来的，我能让你和子容过上好日子。”

        “多少人赌博赌的家破人亡，你也想吗？我又不是非要你赚钱，我可以去赚钱，你在家里照顾好子容，我没要求你赚钱啊，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个男人，我做一辈子的家庭煮夫吗？我要我出去面子往哪放啊！”

        “你想要的证明自己就去找工作啊！赌博算什么本事。”

        “我懒得和你解释，我能赢钱回来。”

        “你给我回来！再赌就离婚，我自己带着子容过！”

        ……

        季子容觉得，五岁前那个慈眉善目的父亲，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远。他的眉头总是紧皱着，神神叨叨地计算着能够赢钱的几率。每当被王岚或是其他人质疑的时候，就会一秒钟暴跳如雷，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那一套理论，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他也再也没有参与过季子容的成长，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这件事上。

        家里银行卡的余额越来越少，车子没了，房子也变得越来越小，经常敲门的也都是来讨债的。一年的时间，家里的情况每况愈下，父亲对赌博再也不抱希望，同时却也彻底变得自暴自弃，再也无法回归到原本正常的生活轨迹上。

        他开始酗酒，没日没夜，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劣质酒精的味道，垃圾桶里面也都是空了的酒瓶，他开口便是和人谈论自己的怀才不遇，被生活逼到了如此境地。

        王岚是个在工作方面能力极强的女人，但却在感情和家庭中没有主见。她一股脑地把所有钱交给自己的丈夫去打理，她一次次地劝自己的丈夫回头是岸，一家人踏踏实实地就能把日子过好，不求大富大贵。在他开始酗酒之后也没有放弃去拯救他，一边为他提供生活费，一边不断地劝导他。

        只是，这样的劝导不但没有能把他拉回来，更是让他把拳头对准了王岚。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周三下午，他放学回来，原本此时的家中总是寂静的，而那一次，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屋内的吵闹。

        “你凭什么说我不行，我只是没赶上好时候！”

        “你他妈的，凭什么骂我！”

        男人不断一声接一声地怒吼着，面色赤红，表情狰狞。

        季子容从未见过王岚这样的样子，她的头发凌乱，左脸上赫然是一个巴掌印，浑身无力瘫坐在墙角发抖。

        季子容冲进房间，一把推开了他的父亲，声嘶力竭地喊：“你不许打我妈！你不许打我妈！”男人愣了一下，推开了他。

        王岚已经吓得失了神，一直以来她总是自我安慰，丈夫只是一时昏头走错了路，总会好起来的。直到这一天，脸上火辣辣的疼和膝盖、肚子上的淤青似乎在嘲笑着她的愚蠢，他根本不可能回头的，只会越走越偏。

        “臭娘们！”他抄起酒瓶，丢在了她身旁的墙上，玻璃碎片哗啦一下散落了一地。男人点了一根烟，摔门离开了已经零落不堪的家。

        季子容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害怕得双手冰冷，甚至腿都在抖。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脱力一样瘫倒在了地上，狼狈地爬到了王岚的身边：“妈……你……你还好吗。”

        王岚没有说话，再也忍不住大哭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哭。二人抱在一起，哭得几乎失去意识，恍惚间季子容听到王岚在嘟囔：“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后来，父亲再也无法容忍王岚的任何否定，甚至是懒得再废口舌，只想从她这里拿到足够买酒和潇洒的钱，不给便会直接拳脚相向，最甚时拳头也会落到季子容的身上。

        季子容的记忆里，再也有关家庭的记忆，逐渐全都变成了黯淡而黑暗的回忆。父亲狰狞的面容、母亲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堆在茶几上的酒瓶，和满鼻腔的烟味。

        以及，母亲无奈的标签。她总是说，父亲曾经真的是个好人，他很上进，也对自己很好，只是走错了路，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会好起来的。子容，再相信他一次好不好，不要离婚，他会变回好爸爸的。

        ……

        一年多以来的回忆侵蚀着他的大脑，耳边是一声大过一声的求饶声。季子容再也无法忍受，推开了房间的门。男人背对着他，抓着王岚的头发向后拖。王岚的鼻子已经出血，裸露的皮肤上很多块肉眼可见的伤口和淤青。

        那一瞬间，他觉得妈妈好像真的要被打死了。

        季子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剩下嗡嗡的声音，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回过神来，四处张望看到了墙角的玻璃酒瓶，他径直举起，用尽浑身上下的全部力气，砸向了那个男人的头。

        酒瓶被砸碎，男人捂着头面色痛苦地倒地，刺眼的血红色从他的指缝中流出，他也放开了王岚。

        “妈，走，快走！”季子容拽起了瘫倒在地的王岚，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房门，重重地关上了门。

        “子容，去警察局，我们报警！我……要和他离婚……”王岚声音沙哑，哽咽着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再后来，那个男人，消失在了季子容的生活中。

        季子容并不觉得遗憾。

        对于大部分成年人而言，完整的家庭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季子容从不觉得，父亲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仇恨，他逐渐不再认为他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而是一个无能又让人恐惧的男人。心中所谓对父亲的爱，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耗的所剩无几。

        那一刻，季子容决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起码要是能够保护妈妈不会被别人伤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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