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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霁月道长清风仙长


赏善冥官抖抖袖袍,那里面没了银子碰撞的声音,他敞开袖袍,道:“道友瞧,真没了。”

        “……”宗霁低声道,“难道你不是苍世敖派来分发银两的?”

        赏善冥官站起来,理了理衣袍,道:“可是贫道在此处等了好几个时辰,银两都分发给了村里的村民了。”

        宗霁咬牙切齿道:“你当我瞎吗?”

        赏善冥官道:“道友这双眼睛又大又亮,贫道怎敢当你是瞎子?可是,银两真的没了呀,道友把我扒光了也没了。”

        旁边的村民见二人剑拔弩张,忙劝阻道:“诶呀,那位道长都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想必忙活这么久也累了,这位道长就别逼着人家看了。”

        “是啊道长,那位道长也是好心,才在我们这村里分赏银两,道长也不是很有义务分给咱们呐!”

        宗霁并未理会村民言语,他沉着气,对赏善冥官道:“不给我,我怎么去雍都?难不成真要我一步步走着去?苍世敖只把我送到南北交界处,定是打算让我一路查探消息。岭南这些地方弯弯绕绕,就算你真让我走着去,我也不认路,到时候去迟了,那些东西闹出事,你可要负全责。”

        赏善冥官笑吟吟道:“差点忘了这个事,道友莫急,贫道这就给你想办法。”他还真仔细想了想,将腰间的囊袋取下,“这是贫道的所有家当,道友拿着它沿着这条河走,这条河流的流向与雍都是一个方向,贫道相信以道友的修为,不出三日,雍都便近在眼前了。”

        “……”宗霁抢过囊袋,里面竟只有一颗碎银子,他咬紧后槽牙,那模样,简直像要与眼前这个臭道士宣战,他只用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一两碎银子你也拿得出手,还有脸说这是全部家当?”

        赏善冥官诚恳道:“道友可别看不起这两碎银子,你在路上随便租个马车捎一程也可轻松不少。”

        宗霁无语片刻,将碎银子取出,随后,囊袋砸向了赏善冥官的头颅。

        赏善冥官早有防备,伸手稳稳接住囊袋,将其又挂在腰间,脸上三分怜惜:“道友别这么大火气嘛!我这囊袋又没惹你,随便乱扔这习惯得改改啊!”

        “……”宗霁冷哼一声,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余下的村民眨巴着眼睛,惊道:“那道长怎么突然不见了?”

        “好厉害!”

        赏善冥官对着河流流向的方向微微一笑,又戴上了斗笠,他架起木桌,朝着还留在原地的村民摆摆手:“贫道也先告辞了!”

        众村民也摆摆手,须臾,赏善冥官瞬间消失。

        月出西山,夜幕笼垂。

        宗霁确是听了赏善冥官的话,沿着河流走,不知不觉,他已行至两座深山之间。

        河流旁有一条大道,涓涓河流声使寂静的夜没那么死寂。宗霁一路来看出了点端倪,这一路上有极重的血腥味,是人的。想来,赏善冥官是刻意将他往这边引的。

        忽然,鸟叫声响彻山间,马蹄声跌宕而来。

        他向后看去,几辆运镖车在大道上狂奔,镖车上挂着几缕鬼魂,血腥味也是从镖车上传出来的。

        他们干这种活已不知多少次,弄得这一路都是血腥气,宗霁本来不打算管,人与人之间的这些事情,管了一处,另一处仍会继续冒出头。

        可是,待他定睛一看,竟发觉,那镖车上的鬼魂并非是挂着的,而是被什么阵法扣押着,而且,那几缕鬼魂,生前皆是修行的道士。

        这不得不让宗霁怀疑,他们送的不止是人的尸体。

        鬼魂可助厉鬼修行,他们送达的最终地点定有厉鬼,只要修行之人的魂魄,这厉鬼还挺挑食,宗霁想。

        不能贸然上前拦住他们,一旦拦住,厉鬼必定发觉,得想办法跟上他们的镖车。

        镖车停在了山间的一处破庙外,带头的运镖人扬声道:“先休息一会再赶路!”

        “是!”其他运镖人齐回道。

        十来名运镖人再次沉默,带头的运镖人年约三十,身形魁梧,额头上有一道伤疤,看起来凶煞得很。他一屁股坐在空着的那辆镖车上,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虽体态放荡,可那双眼中的戒备心丝毫不减。

        如雄鹰般的敏锐感让他察觉到了破庙中还有其他人,他很是不屑地“切”一声,随后吐出杂草,向破庙中走去。

        “哎哟!”宗霁坐在破庙中的板凳上,那板凳经风霜雨打,早就不结实了,他都还没坐稳,凳子直接就碎了。

        破庙外的人听见这声音,全都戒备起来,作势要拔出镖车上备着的刀,带头人却扬起手,示意他们别动。

        带头人跨进破庙,借着破庙上方扑撒进来的月色看清了角落里正揉着屁股的人,那人没意识到他靠近,只不停地揉着屁股。

        带头人扯了扯嘴角,沉声道:“这位小兄弟为何大晚上一个人出现在破庙中?”

        小兄弟明显一愣,他被吓到了,连忙站起身子,颤巍巍道:“我啊我,我是那个……我在山中追邪祟,结果让那邪祟跑了去,看见山中有个破庙,便打算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追邪祟?”带头人疑惑道,“你是修行的道士?”

        宗霁挠挠头:“算是吧哈哈……随便修着玩的。”

        带头人眯起眼:“道长在哪座山上修行?”

        宗霁摆摆手,道:“散修散修,没什么仙山。”

        带头人沉寂片刻,道:“道长所追的邪祟往哪个方向去了?”

        宗霁道:“雍都方向。”

        带头人脸色阴沉几分,宗霁问道:“敢问这位小,哦不大兄弟,你又是作甚的?”

        带头人双手环胸:“运镖的,道长可要我们捎一程路?外面的兄弟们手上功夫都不错,定能为道长减不少麻烦。”

        宗霁惊道:“大兄弟也要去雍都吗?”

        带头人抬头,顺着破庙上方的破洞看月色,他道:“更深露重,山里凶兽也多,道长随我们的镖车离开深山也能安全不少,你意下如何?”

        宗霁一拍手掌,笑道:“好啊,好得不得了,方才我在这破庙里也害怕得很,生怕来个凶兽趁我睡觉把我拖走。”

        带头人咧嘴笑道:“道长客气了,我们的运镖车刚好空着一个,你随我出去瞧瞧吧。”

        “不客气不客气。”宗霁拱手,先行跑出了破庙。

        破庙外十多个身形皆壮硕的男子盯着他,那眼神,杀气十足,宗霁却装作没看见,直接跑向空着的那两镖车。

        镖车上摆着一个空箱子,空箱子占了一半位置,他只能坐在旁边,若想躺着,只能横着躺,不过,他还是选择躺下。

        宗霁拍了拍身侧的箱子,道:“哎哟,大兄弟,你这镖车不错啊,就是这箱子有点占位置,要不,我给你一两银子,你把这箱子挪到别的镖车上成不成?不然我不好躺下啊。”

        随即,带头的运镖人也从破庙出来,道:“行啊,道长还是头一个不嫌弃我们这镖车不好躺的。”

        他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围殴而上,将镖车上的箱子搬去了别的镖车上。

        宗霁掏出碎银子,抛给了带头的运镖人:“呐,我一穷酸道士也只有这点碎银子了,大兄弟莫嫌弃。”

        带头人接住碎银子,五指攥紧,负于身后,道:“哪里哪里,本就是行个方便,道长给银子我还不好意思收了。”碎银子在他手中化为齑粉,齑粉散在暗夜中,“兄弟们也休息够了,上路吧!”

        “是!”

        马蹄声再起,宗霁安然无恙躺在镖车上,他将手枕在头下,对着天上的月色笑了起来。

        拖着这辆镖车的运镖人正是那位带头人,他忽然问道:“道长在外游历,可有什么名号?”

        宗霁却道:“名号什么的,那都是虚的。”

        带头人沉寂半晌,道:“我看道长腰上有个面具,那面具不想是一般人能得的,难道……道长真没什么名号吗?”

        宗霁拿起面具,盖在脸上,方道:“若大兄弟非要问名号这种虚的东西,那便唤我霁月吧。”

        “霁月道长?”带头人轻笑道,“这名号我还真没听过,道长不会是世外高人吧?”

        宗霁也笑:“哪里哪里,大兄弟谬赞了,我可什么本事都没有,山中那些凶兽我都对付不来,还不如你带的那些兄弟呢。”

        带头人道:“人各有所长嘛,道长能除邪祟,山中的凶兽却是要用武力解决,我那些兄弟虽不懂除邪祟,可对抗凶兽还是得心应手。”

        镖车上锁着好几缕道士的魂魄,言辞上却还这般遮遮掩掩,什么不懂除邪祟,山中的凶兽恐怕都没他们邪乎。

        宗霁盖在面具下的嘴角上扬,道:“还没问问大兄弟,你们这镖车运的都是些什么啊?”

        带头人身形滞住,沉默半晌后,带头人道:“道长难道不知道做运镖生意的,最忌讳别人问运的是什么货?”

        马车速度在沉默气氛中明显减慢,宗霁轻叹一声,手却摸向腰间,他只取下了勾魂链上的钩,钩子形如弯月,片刻后,弯月在他手中化作弯刀,刀锋锋利无比,正冒着冷气。

        他握紧弯刀,等着这些人出手。

        不料,这队人只是被拦住了去路。

        “车上还能坐人吗?顺带也捎贫道一程可行?”

        宗霁愣了许久,他恍然收回弯刀,取下面具后,看向大路中央凌然屹立着那位“道士”。

        月色淡泊,汇聚于白袍道长身上。

        宗霁暗骂道:“死白鸡竟也装起道士了。”

        死白鸡在冥界时说过,他也要前去雍都,只是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巧合还是……

        带头人来不及思虑眼前人是何方神圣,只见那道长看向他身后躺着的道长,道:“哦,还有点空位,看来是能顺带也捎我一程了。”

        宗霁只能装不认识他,他坐了起来,道:“这位道友看起来不染俗尘,定不能习惯这生硬的木板吧。”

        那道友回:“这马车是你的?”

        “……”宗霁道,“不是。”

        道友冷声道:“不是你的,你为何这副态度?”

        带头人见二人好似不太合得来,一开口便是一大股火药味。

        他忙打断二人,道:“能带能带,道长上来吧!”

        应戌在宗霁凶狠的眼神中走向了镖车。

        带头人连忙起身,他也不知为何要这般,只是觉得,这位白袍道长不是好惹的角色,得好生伺候着。他站起身后才惊觉,白袍道长的身量,比他还高了半个头,方才离得远,加上夜晚,看的不太清晰,便没发觉道长身姿如此挺拔。

        虽知道白袍道长不是善茬,但他并未担忧过多,反而露出了可怖的笑容:“两位道长便在这镖车上委屈一下,山路陡峭,可要扶稳了。”

        应戌没理会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张红布,他铺开红布,红布轻飘飘落在木板上,做完这些,他才坐上木板。

        宗霁:“……”

        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应戌则静坐在镖车上,二人一句话不说。

        忽然,应戌道:“道友给了他们多少银两?”

        宗霁冷冷道:“关你屁事。”

        带头人插了一嘴:“本来是顺路捎带霁月道长的,可他非要塞给我一两碎银子,这……”

        “霁月道长?”应戌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事,“原来道长叫霁月啊。”

        带头人问道:“那道长可有名号?”

        应戌道:“那位道长叫霁月,那我就叫清风吧,霁月清风,这多般配。”

        宗霁与带头人皆怔住,宗霁坐起来瞪着他:“这位道友的脸皮可真是比猪皮还厚。”

        应戌与他平视,挑眉一笑:“多谢夸奖,不过,脸皮厚点也未尝不好,霁月道长不就被我这厚脸皮惹得头上都冒青烟了吗?”

        带头人尴尬一笑,这两人分明是认识的吧,为何要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宗霁彻底无语。

        应戌挪了挪脚,差点就碰上了宗霁的小腿,宗霁先别开了腿。应戌微哂,又道:“既然霁月道长给你们一两,那我给十两。”

        带头人懵住:“啊……不用不用,这顺路,不用银两的。”

        应戌却道:“不行,若是免费的马车,显得我多廉价。”

        宗霁:“……”

        带头人:“……”

        话罢,不知应戌从何处掏出了一个囊袋,他仍向前方驾车的带头人,带头人本不想接,可那囊袋紧紧黏在了他的肩膀上,甩都甩不掉。

        应戌道:“打开它看看。”

        不知为何,带头人总觉得这位道长的语气不是建议,而是命令,是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带头人用手去摸才将囊袋取下,他吞咽一口唾沫,才打开囊袋,里面竟是一袋金子。

        “金子!”带头人惊了,“真是金子,道长可真有钱,您真要将这袋子里的金子赠予我们吗?”

        应戌轻笑:“不要也可以扔了。”

        带头人赶紧塞进衣襟,道:“要要要,真是赚大发了!”

        宗霁坐不住了,他满脸震惊看着应戌,道:“你当真给了金子?”

        应戌侧过头:“霁月道长是觉得我拿不出金子吗?”

        宗霁难以置信,道:“不是,你有那袋金子都可以买一个上等马车了,这镖车坐不舒服,睡不安稳,不值那么多金子。”

        应戌道:“萍水相逢即是缘,我与这运镖队伍有缘,给点金子怎么了?”

        带头人也扭过头插话:“委实委屈了这位仙长。”

        “仙长?”宗霁哽咽片刻,不就是十两金子嘛,改口都这么快。不过,他看死白鸡出手这么阔绰,定是不在意那些东西,倒不如与他示个好,说不定能搞到一二两金子。他直视应戌的双眸,道,“那你看看你与我有没有缘?”

        应戌幽深沉寂的双眸含上涟漪,须臾,又归于平静:“有缘,又待如何?”

        宗霁好不要脸道:“道友方才不是说,萍水相逢即是缘,你瞧我二人也有缘,也给我一二两金子呗?算我借你的成不成?你放心,我肯定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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