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认错

圆形的淡碧色玉佩，上头雕刻了一圈套着一圈的圆环，每一个圆环上又稀稀疏疏刻着几个小点。

        在姜步光看来，那些小点毫无规律可言，好似谁人随手点出来的，不懂其中含义。

        玉佩垂下的淡蓝色络子退了色，看起来的确是有几分穷酸样。

        也难怪隔壁四娘嫌弃了。

        可姜步光不能这么说：“咳，那是她没眼光！咱们这玉佩多好看啊，圆润通透。能戴大圆者，体乎大方；镜大清者，视乎大明。”

        姜夷则扭起眉头，虽然知道哥哥又在瞎说哄她开心，可架不住她就是高兴。

        她忍不住露出细碎的笑，将玉佩包裹在手心中，不忍放手。

        接着，身边的景色疯狂倒退，眼睛一眨，眼前就变成了某个落雪的日子。

        姜家当时还没有扩建的大门前挂起了红灯笼，大雪簌簌落下。

        姜家里的争执声被大门挡在里头模糊不清，接着大门被人粗暴地推开，撞在两旁的墙上，檐下红灯笼在寒风里打转。

        “我走，我走就是了！不碍着你们的眼！”少女姜夷则从家门中冲了出来，她身上还穿着喜庆又好看的红裙子，但比裙子还要红的是她的双眼。

        她严重包着泪又满含怒气，冲下阶梯时还崴了脚差点摔在了雪地里。

        门内是姜易中气十足地骂声：“让她去！谁都别拦也别拉回来！”

        少女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夜里，独留下那块圆圆的玉佩被主人遗落在雪地里，刚换上的新络子在大红灯笼的照印下十分好看。

        姜夷则从梦中醒来，发现身上盖的毯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梦到了昔年离家出走，而对于那块她曾经十分宝贝最后却丢失的玉佩，却是半点记忆都没有。

        蓦然梦见丢失玉佩，不知为何心尖忽的一疼。

        这是她的感情吗？还是这具身体的感情。

        姜夷则摸着心口，百思不得其解。

        天光乍亮，姜夷则也无心睡眠，她起身打开房门，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傅。”萧疏想了一夜，早早就来到了鹿梦院外跪下，肩头发尾积了成片的露水。

        他神情憔悴，眉目间纷杂着愧疚沉痛和无助。

        姜夷则赤足走出来，弯腰去拉萧疏的手。

        冰凉凉一片。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她将萧疏拉起来，萧疏却倔强的不肯起身。

        萧疏不起，姜夷则也不动，就站在他面前，语气沉沉：“你做出请罪的样子又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恼了你不成？”

        她没有穿鞋袜，大半只脚没有裙摆的遮掩露了出来，就这般站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沾染了尘灰。

        萧疏意识到他一直跪着，师傅也会这样一直站着，连忙摇摇头，抬头看向姜夷则：“弟子有愧。”

        “何愧，起来细说。”

        姜夷则又一次伸手拉他，像是在哄劝一个别扭的孩子，好歹是将人带进了屋子里。

        她在塌上坐下，不在意脚上尘土缩进了裙摆底下。

        萧疏垂目站着，似乎在用沉默惩罚着自己。

        姜夷则揉着额角，隐隐有宿醉难受的感觉，可细细感受又似乎没有。

        “说吧。”

        萧疏“砰”的一下就跪下了，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连姜夷则听着都疼。

        他还觉得不够，又磕了个头，嗙嗙响：“弟子有罪，弟子早已知晓仙门城魔修的存在，却一直不曾出手处理，导致那魔修越来越厉害，害人无数。雷音宗来求助时，弟子更是对师傅知情不报，害师傅受伤。”

        没想到这小孩如此坦诚，三两下就交代了罪行。姜夷则揉着额角的手一顿，接着问：“为何？和那套飞刀有关？”

        萧疏撑在地上的五指缓缓收紧，咬咬牙还是说了：“飞刀上刻有萧之一字，乃是出自黎阳城萧家的法器。黎阳城萧家……是弟子的家族。”

        “我正是在黎阳城萧家被灭族的那一月里捡到了你。”姜夷则还是觉得脑袋不舒服，向后方靠去，微微皱起眉。

        这神情落在萧疏眼里，只以为师傅是在生他的气。他不由更加悔恨：“……是，师傅大恩，将从家中逃出唯一幸免的我救起，不然徒儿也活不到现在。”

        “所以？黎阳城萧家被灭门跟那魔修有关系？”萧疏并没有打算一口气说完，姜夷则只好耐心扔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话赶话。

        “那个魔修并没有真的参与灭门，但也脱不了干系。”萧疏的胸膛起伏几下，压下情绪才开口说明，“当年我太过年幼，虽然见到灭门凶手的样子，却无法分辨他们身上的气息和身份。弟子不能肯定是魔修，但…同魔修一定脱不了干系。甚至，甚至还有可能是魔族……”

        他的喉咙发干，说出最后几句话尤为艰难。

        从前天真的他以为家族覆灭就是魔修干的事情，可自从上次接触到度厄城的事情后，他发现自己从前的猜测都是错的，背后真相很有可能牵扯到更大的阴谋。

        度厄城的事情证明了魔族和妖族的存在，这两族依旧出没在五洲之中。那么，他家族的惨案是否也跟这两族有所关系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萧疏浑身发寒。

        从前他认定了魔修才是凶手，哪怕如此他也没有那个实力去报仇。倘若真凶是魔妖两族，连魔修都对付不了的他又谈何报仇？

        “倘若真如同你所猜测的那样，那这件事已经不是你私人恩怨的范畴了。”姜夷则细细思索，倔强如萧疏愿意到她跟前袒露事实，一是对她心存愧疚，二是变相的向她求助。

        小徒弟都开口了，做师傅的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魔修用不了灵力支配的法器，当年萧家被洗劫一空，大多数法器都被魔修带走作为战利品收藏。正是因为见到了那套飞刀，弟子才确认此魔修与萧家灭门有关系。”萧疏冷静下来，说出了更多细节，“就算不能证明当年这个魔修在场见证了什么，也能证明他与某个参与了此事的人有牵扯。”

        “可是这个魔修已经死了，”姜夷则满目复杂，“烧成了黑炭。就算想问什么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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