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三年不见，喻壬长高了许多，她同他对视时还要仰着头。

        原先那点青涩的稚气和懵懂尽褪，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五官，分明的下颚轮廓，身量欣长，周身气质也更显冷漠了。

        同样在外三年的郝仁皮肤已是古铜色，可他仿佛较之前更加白皙，越发衬得头发乌黑嘴唇红润。

        似乎，越发俊美了。

        只是那双眼睛也更显狭长，冷漠分明的眼睛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排斥感，但笑着看人时，收敛了几分凌厉与逼迫感，显得格外专注，似是深情。

        唐芊芊认真将眼前的少年与印象中的样子一一对比，一点点细数他的变化。

        半晌，她笑道：“喻哥哥变化真大！”

        喻壬也看着她，浅笑：“你也是。”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更漂亮了。”

        唐芊芊扬扬下巴，得意点头：“那自然是！”

        另一边，肖容英和郝仁仍在打打闹闹，大都是肖容英以武力进行镇压，郝仁敢怒不敢言。

        唐芊芊看了会儿，道：“他们感情可真好。”

        喻壬似乎想到这对欢喜冤家历练途中是怎么相处的，没忍住笑了声，摇摇头：“一路上鸡飞狗跳。”

        唐芊芊好奇问他们在路途中遇到的事情，喻壬就耐心给她解答。

        他语句简练，三两句话就将所见所闻描述得如眼前重现般，可比郝仁那个婆婆妈妈的信要清晰明了，末了，她羡慕叹道：“要是我也能同你们一道去多好！”

        喻壬想了会儿，问：“徐峰主还是不许你出宗？”

        唐芊芊叹了口气，然后又平静下来：“其实也还好，听你们说也是一样。”

        她突然歪头笑了下，问：“喻哥哥已经回望岳峰了吧，温师叔怎样了？这三年都没见过温师叔，想要拜访也无从下手。”

        想起师尊的冷淡，喻壬敛了下情绪，说：“和以前一样，师尊确实不喜欢下山，你若有什么事我帮你代传。”

        唐芊芊笑：“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看喻哥哥外出，望岳峰只剩温师叔一人，就想着多去看看，却是我想多了，温师叔或许不需要其他人陪伴。”

        被唐芊芊点醒般，喻壬突然茅塞顿开，抑郁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师尊生他气是应该的！

        三年前他毫无征兆地离开，留师尊一人待在望岳峰，他窥见过一次师尊独处时的模样，稍稍一想便能理解师尊的孤独，此刻就越发责怪自己。

        他为了整理自己杂乱的情感，让师尊独自生活三年。

        真的太不应该了！

        三年里，他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以僭越，可每每夜间，他又迷失在一身红榅花的师尊身下。

        为了压制这种错乱的情绪，他冲进发狂的灵兽窝里连战了三月，累得他无暇再想其他，只是一觉醒来，每每见到红色，便不由自主想起红艳艳的红榅花，被碾成红色汁水的花泥，花瓣下若隐若现的白皙。

        他好像是疯了。

        疯得不可救药。

        直到十天前的一封来信，薄薄的一张纸，将捆住他三年的内疚与罪恶碾成齑粉，无数念头陡然兴起，平日里被死死压制的念想此刻仿佛爆发了一般。

        “想见她！我要见她！”

        “喻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吗？”唐芊芊盯着他突然问道。

        喻壬从思绪中惊醒，顿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修为还不够高。”

        唐芊芊垂眸顺了下头发，然后灿然道：“那我就放心了！”

        喻壬一愣，意识到她什么意思，正要说话，被郝仁咋咋呼呼打断，插进两人中间，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呢？对了唐芊芊，你记得要还我一颗留影石啊！”

        唐芊芊没好气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颗，扔他怀里：“给你给你，小气鬼！”

        提起这个就想起他的信，唐芊芊不由得吐槽：“你给我写的都是些什么信啊，乱七八糟的事情说一通，还不如喻哥哥讲得有趣，或者你干脆给我捎回留影石也成啊！”

        肖容英上前握住唐芊芊，英雄所见略同的共鸣感，叹气道：“你不知道我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好好写，就是没劝住。你也是辛苦了！”

        唐芊芊一把搂住肖容英胳膊，给自己找了个同盟，朝着郝仁道：“听到没，连肖姐姐赞同我的观念，”然后抓着肖容英小声感叹，“肖姐姐才真的辛苦了，遇上这么个傻子，也不知道他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郝仁望向喻壬找认同感，然而喻壬只沉默着，看着唐芊芊神色复杂。

        他又一瘸一拐地去找躲他们远远的谈少玉，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发表意见。

        唐芊芊不理会这几个男人，拉着肖容英同她说悄悄话：“肖姐姐喜欢郝仁是不是？”

        肖容英难得地羞涩了下：“被你看出来了。”

        唐芊芊理所当然道：“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也就郝仁那个二瘸子跟瞎了似的，”她叹了口气，十分不理解，“肖姐姐到底看上郝仁哪了？”

        肖容英咽了咽口水，说得比较保守：“郝仁看着虽然傻点，但优点还是挺多的，比如身材还不错，也听话，思想简单，相处起来也舒服。”

        这倒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了。

        她方才注意到唐芊芊的视线，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大鱼？”

        唐芊芊坦然道：“是啊！”

        她问：“你们在外面都遇到哪些好玩的事？有女子缠着喻哥哥吗？那女子有我漂亮吗？”

        肖容英回忆了下，有点气愤：“好像没什么人靠近大鱼，倒是靠近郝仁的不少！”

        唐芊芊不可置信：“那些女人眼睛都瞎了吗？喻哥哥那么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呢？”

        肖容英心想：也不是没人靠近，而是还没靠近，不是杀了就是被他的眼神吓跑了。

        这次后，几人又聚了次。

        主要是唐芊芊邀请的，期间郝仁本来还想炫耀下自己筑基期十二层的修为，只是一听说唐芊芊已经筑基大圆满就住了嘴。

        他忍不住吐槽了句：“你俩是夫唱妇随吗，大鱼什么境界，唐芊芊你也跟着什么境界！”

        喻壬皱眉，还未开口，唐芊芊朝郝仁扔了块糖糕，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说话是吧！”

        这次就他们三人，肖容英不在，也没叫谈少玉。

        郝仁将身上的糖糕塞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喝了口灵果汁，粗神经难得细了一回，犹豫了会儿才开口：“我昨天听说，姚师姐死了。”

        唐芊芊原本轻笑的神情一顿，随后笑意逐渐淡下来：“嗯，就在你们走后的三月里。”

        想起听到的传闻，郝仁不自觉皱眉。

        大家都说姚之遥是魔修，被人发现后在执事堂处死，许多修士前来旁观。

        有几个同郝仁熟悉的还道，听说姚之遥最疼爱的师妹唐芊芊一直都没有出现，所以大家更加认定，姚之遥就是魔修，被她发现了，所以才会如此避嫌。

        可他们三人之前因为这个问题多次争吵过，若是真的，唐芊芊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现，不然，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可以给魔修一次机会。

        郝仁问：“姚之遥真的是魔修吗？”

        喻壬转了转茶杯，淡绿色茶水晃了晃。

        因为唐芊芊的缘故，他们见过姚之遥，那是个温柔又坚韧的女修，无论如何，郝仁也无法将这样的女修和魔修相提并论。

        当时发生了什么？唐芊芊是不是知道什么？

        唐芊芊咬了下唇，端起茶杯抿了口，声音低迷：“是否可以给魔修一个机会，这个问题，你们还是觉得只要是魔修，都该死吗？”

        喻壬放下茶杯，淡淡道：“这是两码事。”

        郝仁也说：“是啊，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芊芊沉默了会儿，长长呼出口气：“我也不知道。”

        她解释：“那时我惹师尊不开心被罚禁闭，等到我出来已经是三月后，大家都说姚师姐是魔修，说她死了。”

        “我看了她的审讯留影石，她说……”唐芊芊顿了片刻，才继续，“她说她修过魔族功法。”

        郝仁捏了捏额头，无法理解般：“为什么要修炼魔族功法？太元宗的功法不好吗？姚之遥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芊芊抿了下唇，忍不住辩驳了声：“可是姚师姐没有害过任何人？”

        郝仁不再压制心中的怒火，从刚才提到这个问题时他就在考虑唐芊芊的情绪，刻意不往这方面提，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唐芊芊还是固执地认为，看待魔修应当同普通人一样。

        “唐芊芊，你知道太元宗每年因为魔修死去的弟子有多少吗？”

        “三千！通常都是炼气期的弟子，他们悄无声息地被杀，然后被魔修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身份，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尸骨又在哪里！”

        “那你知道太元宗外，有多少凡间的普通百姓被魔族迫害吗？”

        “我们路过了四百五十二个村子，只有少数村子太过偏僻，魔修不屑前往，单单被魔修波及的就有三百多个！”

        “魔族的功法大都邪恶至极，他们没有道德，手段残忍，身上背有无数罪孽，有的更是为了炼制法器，收集人命收集婴儿收集死魂，屠村屠城的事情都发生过。”

        他沉声质问唐芊芊：“这样的魔修，你还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唐芊芊纤弱的脖颈微微抬了下，又仿佛太过沉重，缓缓低下去。

        郝仁似乎在等待唐芊芊的回答，然而空气安静许久，仍旧没有人打破安静。逐渐，他望向唐芊芊的目光带着失望，一言不发起身，转身离去。

        喻壬沉默着，也想不出什么继续的话题，只起身道：“我也走了。”

        就在门快要被关上时，唐芊芊仍旧垂着脑袋，声音带着点希冀，小声问他：“喻哥哥也觉得，魔修就罪该万死吗？”

        喻壬只说：“郝仁说的没错。”

        最后一丝光线被挡在门后，轻纱法袍上的阵法逐渐寂静下来，唐芊芊在黑暗里静坐许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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