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俩人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

        乔明飞想买一个能一直戴在身上，又不会给人感觉突兀的东西。

        李松照陪着他转来转去。

        好像个耐心的男朋友啊——乔明飞心想。

        最后他在一个柜台挑了一条手链。

        黑色牛筋手工编制，比小拇指稍微细一点，磨砂质地，接口处有一截儿一寸长的银箍，上面刻有简单的花纹。

        “这里可以选择不要花纹刻自己喜欢的字，您看需要吗？”导购指着银箍介绍道。

        “不用，就这样。”乔明飞把手链放回盒子，回头对李松照挑了下眉。

        李松照一边笑一边上前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导购殷勤麻利的包好，装进礼品袋，满面笑容的双手递上：“欢迎下次再来。”

        一出商场，乔明飞就把手链拿出来直接戴上了，包装盒和袋子顺手扔进回收箱。

        “怎么样？”他晃晃腕子问。

        乔明飞皮肤很白，身材偏瘦，手腕处青色分布的血管和突起的骨节，在黑色编制手链的衬托下透出一丝单薄的美感。

        李松照点头：“好看，你还挺会挑的，哎你是不是也给我买一个什么，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儿上？”

        “不买，”乔明飞似乎心情不错，他又晃了晃手腕看了看：“让你女朋友给你买。”

        “靠，”李松照笑着搭过他的肩膀，揽着他一起往公交站走去。

        赵祈枫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程南绝正好开着他的黑色猛禽拐过来停在路边，对着他按了一声喇叭。

        赵祈枫笑笑紧走两步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顺手把西装扔进车后座：“哥。”

        程南绝弯弯嘴角，递给他一瓶水：“品茗山那边的度假村弄得差不多了，先装了几个样板间，咱过去看看效果，行的话，这段时间就进场开始装修，争取年底前开业，老三说前阵子大价钱挖的厨师今天过来试菜，正好让咱过去尝尝。”

        程南绝戴了一副大墨镜，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扎起来，额角几缕发丝散落，他的脸是典型的模特比例，精致立体，□□镜几乎把他大半个脸都遮住了。

        他伸了伸腰，左胳膊搭在车窗上，单手打了把方向，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慵懒又不羁的劲儿。

        “哥，”赵祈枫思虑良久，喝了口水，拧上盖子横了横心说：“过俩月阿姨二十年的日子，咱们一起回去拜祭一下吧，临哥昨天给我打电话让再劝劝你，今晚老三估计也得跟你提这事儿。”

        程南绝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开出好长一段路都没再说话。

        赵祈枫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

        “哥，”他看着车前方的路，说道：“我们几个都知道这些事在你心里压了二十年了，说心里话真不愿意你一直这么压着，从8岁到28岁……临哥他也不容易，他真的想你能放下，人总得往前看。”

        程南绝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我不够往前吗？这些年咱们混的不都挺好的，还不够往前么？”

        程南绝往后靠了靠，松弛的靠在椅背上：“我快三十了，八岁的事儿不会再记着了，这就叫往前。”

        “哥，”赵祈枫捏着瓶子看了看他，又转过脸去，语气低沉：“今晚老三提这事儿的话，你别不痛快，没有你就没我们几个今天，但是我们也得记着阿姨和临哥的恩情，这个，一辈子不能忘。”

        程南绝几乎没对他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动过怒，但是那不代表他没有不能触碰的逆鳞。

        他的身世，就是这片麟。

        二十年前的某天，程南绝的母亲自杀身亡。

        当年八岁的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不愿再想起。

        程南绝的大哥程南临，前阵子为二十年祭的事把他叫去家里。

        他知道程南绝一向疼爱侄子侄女，便任由两个孩子黏在程南绝身上，争着要二叔叔抱，环着脖子搂着腰的亲昵的不得了。

        等程南绝被亲情浸润融化的差不多了，便把他叫进书房关上门商量正事，语气堪称请求。

        “算了吧，哥，”程南绝沉默了好久，最终吐出一句话：“你就当再心疼心疼我。”

        车开到山脚下的时候，程南绝拐进加油站给猛禽加油，这车油耗太大了，喝油喝的跟漏似的。

        赵祈枫下车活动了几下，他远远望着半山腰秀丽山水间错落有致漂亮的小建筑群，心情不禁松快了许多：“这地方真美。”

        程南绝也走过来站定，对着山伸了个懒腰，放下胳膊时顺手拍了赵祈枫一把：“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没什么过不去的，你们别老想着了。”

        程南临准备把度假村交给程南绝经营的时候，是提前跟他爸程烽起商量过的。

        程烽起虽然震惊倒也不意外：“你这当哥的倒是有情义，是想把我留给你的身家分他一半吗？”

        “爸，”程南临坐在茶台对面，用烫好的茶盏给程烽起倒了一杯：“你知道他能干好。”

        程烽起冷笑道：“那是，这些年你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不比我培养你花的心血少。”

        程南临说：“爸，南绝是个好孩子，你也曾经疼了他八年，你是知道他的。”

        “可谁让他竟不是我的孩子。”程烽起眯着眼睛盯着热气萦绕的茶杯，嘴角紧紧抿起。

        “你想怎么弄就随你去吧，反正你早就当家了，集团事务你自己做主，我现在就只管顶个名誉董事的名头，跟我那些老朋友喝喝茶钓钓鱼打打高尔夫。”

        “你一心拉着他不放，我也拦不住，我呢，也不想谈关于他的事，你只要记着，你这当大哥的管了他这么多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干涉过，我不是对他有情分，我是为你。南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你以前总说他也是你唯一的弟弟，身上流着一半和你一样的血……你重情重义，我其实是高兴的，爸爸也不想管得太多伤你的心……可是你妈当年造的孽，我实在是，没办法原谅。”

        程烽起长长的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沧桑无奈：“我知道这不怪那孩子，可是，打知道他是外面的野种那天起，我眼里就再容不得他了，他要恨我，便恨吧。”

        “南绝他不恨你，爸，他知道这些年我给他的一切都是在您的默许下，他其实很想这个家，想您……”

        “不必。”

        程烽起打断程南临的话，缓缓起身：“钱都是小事，你想把度假村给他做，就给吧，做的好与坏都不必告诉我。”

        程烽起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还是那句话，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我和他，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程南临刚拿下品茗山这个开发项目时，公司拟的是建成后以民俗农家乐的模式经营，但程南临考察以后觉得那样有点拉低档次，等于糟蹋了品茗山这个好地方，于是跟程南绝商讨后，拍板改成了高端会所模式的度假村。

        x市这些年作为省会，扩张势头迅猛，品茗山虽然离市区稍远了点，但是现如今交通四通八达，位置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里山水相间，一年四季景色绝佳，是省内周边不可多得的休闲放松好去处。

        城市里的资产阶层精英人士们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只等有长假了才能飞去外面的旅游胜地转转，平日里想放松一下，也就只能在市里的各大高档酒楼会所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

        品茗山这个项目，程南临决定把它建成以中产阶级以上人群为目标客户的度假式别墅酒店，主打品质，主营商务会谈、休闲餐饮、观光旅游等，将自然景观与人工设计美妙结合，让人得以短暂的远离城市喧嚣，享受既有现代设施齐全，推开门又是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的假日小憩之旅。

        几间大平层样板间装了不同的风格，程南绝转转看看挺满意。

        “三哥辛苦，”程南绝笑道。

        度假村从开工起他就让李无争跟着，李无争是个踏实干事儿的人，脑子活心思透，程南绝把事儿一应大小都交给他盯着。

        程南临了解他们，也很放心。

        李无争“啧”了一声：“哥你这话见外了啊，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李无争一边搭着白桃的肩膀引着他们四处溜达，一边介绍个不停：“这几间先装出来大概看看效果，后边就照着这个意思，每一栋都不同的主题，什么风格儿都有，餐饮也是中西分开，挖大厨可下了本儿了，临哥说这都算硬件儿，不能省。”

        程南绝一边看一边摸了摸兜，啥也没摸着，白桃见状麻利的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一手按打火机一手捂着凑到程南绝跟前，程南绝低头就着火吸了一口。

        “装修的设计和工队都是临哥那边全包，进度很快的，咱基本啥也不用操心，临哥说以后好好给他盈利就行。”

        李无争引着他们回了小楼办公室，又扭头对门口的小服务员说：“刘儿，去给拿点喝的来，然后等厨房菜上了你过来叫一声。”

        小刘哎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李无争把电脑打开点了几下，往程南绝面前推：“临哥让人把整体效果图都发过来了，说让你看看，成的话就直接定了，哪儿不行再改。”

        “大哥把关过了那就没问题了，枫林的设计团队都是一流的，”程南绝划动着鼠标，一边看一边问旁边的赵祈枫：“还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赵祈枫两手撑在桌边，一边看一边指了指：“嗯，我喜欢这个，日式原木风格，以后弄好了我来住一住这栋。”

        “你就喜欢这种简约的，空的跟样板间一样，”服务员敲门，李无争过去接过水转身给他们一人扔一瓶，说：“什么简约风格，我看就是单身汉风格，空荡荡风格，寂寞风格，你就是身边缺个人儿。”

        程南绝一边看屏幕一边没绷住笑了出来。

        赵祈枫笑着抬眼看了下白桃。

        白桃今天穿了个深灰敞领薄毛衫，下摆松散随意的扎进牛仔裤腰，脚上一双骚气的系带短靴，正坐在办公桌上，叼着烟坐没坐相的一只脚踩着椅子扶手，没心没肺笑个不停，弓起的腰腹在牛仔裤的包裹下仍能描绘出紧致的腹肌线条。

        他冷不丁的一抬头触到赵祈枫似笑非笑的目光，脑子里瞬间像“啪”的一下爆了个小火星儿，赶紧拿下嘴里的烟往旁边的烟灰缸里磕了磕，然后扭头假装打量别处。

        赵祈枫弯了弯嘴角，继续低头看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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