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温延玉下

来福讨好地倒了杯茶，巴巴地凑上前，眼里的难过都要实质化：“少爷，能不罚月钱吗。”

        他摸摸宝贝荷包，不舍极了，委屈巴巴。今儿个还给出去三文钱呢，要是再给罚了，他啥时候才能娶着媳妇儿。

        “少爷t∧t，来福再也不敢了。”

        端坐在书桌前的少年捧着书卷，袖口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

        “哒哒”的声响敲得来福紧张不已，暗中观察，后知后觉少爷是真要给他个教训，险些“哇——”得哭出声。

        再见了媳妇儿。

        来福闭着眼睛一副不忍心看的样子，心下一狠，咬着牙，一鼓作气扯下荷包：“少爷，给！”

        温延玉抬眼撇了眼他，当着他的面将荷包倒出来，目光一扫：“少了十三文。”

        来福一脸心虚，梗着脖子道：“买，买鸡了！打听消息也要钱！”

        “哦？”温延玉挑了挑眉，指尖敲击桌面的速度都快了几分，见来福满脸的心虚都要溢出来了，狗狗眼弯了弯。

        “鸡的钱我早已经算在内了，至于打听消息”他停顿了片刻，看来福一副试图吸干空气的紧张样子，眼底划过一抹恶趣味。

        “依着你那守财奴的性子，最多给人三文，这剩下的十文在哪儿呢？”

        说着他目光检查来福全身，从上到下地扫视。来福紧张得都快窒息了，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温延玉瞧他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模样，都看乐了，握拳遮掩几分笑意。现在可不能笑出来，否则这来福又得顺着杆子往上爬，定要耍无赖了。

        他隔空指了指来福脚上的布鞋，说道：“藏这儿了吧？”

        ！！！

        有个过目不忘聪明绝顶的少爷就是不好，任何事儿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一文钱也藏不住。

        来福挎着个批脸，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见少爷虎视眈眈，也明白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只得一脸肉疼地脱下布鞋。

        铜板“噼里啪啦”洒落一地，上头的光泽似是包了浆，温延玉脸色一变，低垂的狗狗眼里满是嫌弃。

        咦惹，呕！

        “不要了，拿走！”

        来福眼睛一亮，根本不知少爷这是嫌弃他，还泪眼汪汪地道谢：“少爷，来福就知道您不忍心。”

        “”是吗，他怎么不知道。

        温延玉清咳一声，问道：“打探到了何事让你这般火急火燎的。”

        来福虽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可跟他这么多年，也知道要在旁人眼中稳重些，这次这般慌不则神，定是真出了大事。

        说起这个来福就来劲了，又兴奋又有些恐惧，还夹杂着疑惑，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看得温延玉挑了挑眉，指尖敲敲桌面。

        来福一听“哒哒”声，瞬间回了神，递给少爷个讨好的笑：“少爷您有所不知，来福今儿个路过将军府都看到了啥！”

        说完还停顿一二，仰着头等着少爷问。

        “说。”温延玉揉揉眉心，颇为无奈。

        “嘿嘿！少爷，今儿个将军门口人来人往，且都是一品的高官贵人呢！”

        温延玉诧异了一瞬，翻书的手一顿：“威武将军不愧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

        来福嘴角逐渐咧开，嘿，少爷也有看打眼的时候，一下子尾巴都翘上了天。

        温润清朗的声音一停，将来福的神色收入眼底，若无其事地又说道：“光是这事儿想来你也不会如此惊慌，我猜这些人不是来找将军的，而是将军府的某个人。将军府数年来府内唯多出二人，柳星云年仅八岁，不过是个稚子。”

        他在来福逐渐离谱的表情下，端起茶水微抿，盯着杯中泛起的水波纹，勾起一个笑：“所以，那些个大人，寻得是新认将军府小姐，柳明月。”

        念及这姓名时他神色与一般无二，只是这三字声调各不相同，如曲调般朗朗上口，念起时平添一份亲昵。

        他将茶杯放下，发出的脆声如同预兆，或是暗示着柳明月这三字该铭记在心。

        “对吗？”明明是疑问的话，却字字肯定。

        来福倒吸一口凉气，连连点头。他早就知道少爷天资过人，往日在小城时只能遮掩锋芒，眼下来了京城，少爷就好像打开了不得了的开关。

        “是啊少爷，找得便是这柳家小姐，听那人说这柳家小姐还是神仙呢！”

        来福见少爷一脸茫然不解，莫名生出分优越感，得意洋洋。

        竟也有少爷不明白的事！

        他兴奋地搓手手：“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

        温延玉一惊，若真是皇上口谕，那怕是确有其事。

        谁不知这当今陛下乃是出了名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虽不禁止百姓求神拜佛，却将前朝留于宫中的佛寺清了空，还要求那些个免税的庙宇，通要补上税收。

        如今皇上亲自自打嘴巴，怕已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儿了。

        温延玉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颤，书中的文字看不入眼，一时乱了心境。

        温延玉自小过目不忘聪慧过人，三岁可识千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已是小有名气的天纵奇才。

        早些年父母尚在时，对他颇为宠爱。可好景不长，战乱起，贼寇猖獗，父母外出遭了贼人惦记，成了刀下亡魂。

        那时突逢变故，家中还留有些许家财与百亩地，只是奴仆欺他幼小，通是跑了，只有奶娘一家留下。

        后来家徒四壁，与那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亲戚们密切相关，那些个伪善面容以他年幼过继为由，将土地分刮一通。若不是他将大多数银票藏起，怕不是得饿死在那年冬日。

        那些亲戚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命他给那些个有钱老爷家代笔，为那家老爷的儿子打响名声，意图谋划皇子伴读之位。

        文不可辱，他断然不会做这般龌龊事儿，索性自砸了脑袋，佯装平平无奇。亲戚们三番五次的前来，监视了他前后余两年，见他许是真傻了，这才作罢。

        那两年战战兢兢，奶娘也病逝，家中只剩下他与来福两人。来福虽是他的书童，可于他而言，来福则是至亲。他自小便手把手教来福学文断字，盼来福日后与他一同科举，更是花了为数不多的银两，消了来福这奴籍。

        可来福从小就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教导许多年也只堪堪识了字，这人一看书就头疼一背诵就瞌睡，最终只得作罢，且让他做个快乐书童也不错。

        就这么不露锋芒地只待可科举的年纪，唯一一个意外便是前些年救了一老翁，那老翁为了报恩，便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任他百般拒绝后无果，那老翁又无坏心，只是看他家境贫寒可怜罢了。

        他本想着想着若那女子真是个好的，也不是不能慢慢相处。他虽一直韬光养晦，但日后定要走科举的路子，以自己的学识，拿不到状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云澜人才济济，可他眼中唯有林太傅是他的对手。

        但怎想那女子竟是个不知礼数的，尚未定亲时便见他面容姣好，试图动手动脚。他躲了回家去，那人竟还追到家中，孤男寡女意图不轨，活像个见着肉的狗，恶心得他一月吃不下饭。

        要不是来福将她打了出去，他指不定就将她掐死了，连带着那老翁一家子他都顿时颇看不过眼，还报恩呢，怕不是寻仇来了！

        原本他只待隔日便要去婉拒这“好事”，却怎样那疯婆子竟又来了，指着他便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死也不嫁他这穷小子。真真是看得他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后那老翁上门赔礼道歉，他严词拒绝后只当自个儿倒霉，这事便到此了结。

        来福是个爱凑热闹的，这乡里乡外哪家有点风吹草动，隔日便能从来福的嘴里听到。劳什子这家老爷养了外室，那家公子有痔疮，稀奇古怪地一肚子瓜。若换个角度来说，来福也是个人才。

        突得某日，他从来福口中得知那疯婆子离了家，甚至还偷了她爹娘的棺材本去京城攀龙附凤。气得那老翁卧病在床，家中妇人本想去寻人，奈何自身难保。

        他还因此唏嘘了好一阵，有的人尽善尽孝，有的人则是上辈子有怨，这辈子报仇雪恨来了。

        只不过终不过是过客事，后也渐渐忘了这事，眼下最重要的可是科举。

        “少爷，少爷，少爷！”

        来福见少爷目光盯着不远处直勾勾地，似是陷在思绪里，眸光黑沉。来福瞅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温延玉回过神，摸摸手中书页，不言不语。

        如他一般的农家子还有无数，他虽在坎坷中长大，却也是个幸运的。比起那些终生识不了一字，只能种地养家的人来说，他已然该感到庆幸。

        他的手不自觉攥紧，将书页险些攥破了去。

        神仙温延玉心中乍起波涛骇浪，那股子复杂的思绪如墨般沉入眼底。

        来福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件事：“少爷！我还听官府说柳娘子研制出了失甜症解药！”

        温延玉猛得抬头，大喜，狗狗眼里似是坠落了星子，亮晶晶的。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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