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便宜三哥

深色的车帘中探出一只素白纤长的手，衬得越发亮眼，白玉般莹莹，指尖透粉的好似沾了胭脂，轻撩帘帐时露出白莲藕般的皓腕，怕是只有宝石美玉才可相提并论。

        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沾。（1）

        不知是哪个角落吟诵的诗句，众人无不赞同，不经屏息凝神。

        连手都这般好看，那人岂不是天仙般的人物。

        林清淮痴痴的望着，眼中霎时间被那一点玉白侵蚀，席卷着缭乱他的呼吸，这几日日思夜想，蚀骨般啃食他的心，密密麻麻心痒难耐。

        他也曾思考再三，怎会平白无故对一陌生女子一见钟情，好似上辈子的三生情缘，换这辈子的天作之合。

        一日不见便好似隔了几个春秋，抓心挠肺地，往日手不释卷的孤本都好似没了兴趣，可不就才见过一面吗？莫不是被下了毒？

        百思不得其解后，或许只有这个缘由才可解释，于是特请了御医，却怎想御医听后神色古怪，眼神复杂，险些让他以为得了甚不治之症。

        想到这儿林清淮不免有些羞涩，真是太失礼了。

        那御医话里话外的言外之意加上憋笑憋得通红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

        总结提炼后，无非就是：你林太傅没病，只是春心萌动，怕不是有了心上人，抓心挠肺也不是心脏有问题，是你林太傅在惦记人姑娘，你这身体健壮如牛！以后定能生十七八个的娃！

        不管当时如何羞赧，却还止不住的被话中之意勾起莫名的期盼来。

        他和月儿的娃娃啊，那女儿一定特别可爱吧，像月儿似的小小人儿，一想到缩小版的月儿就心潮澎湃。

        儿子也不错，只不过都说儿子肖舅，瞧星云那模样就得好好管教，该守礼才是。

        一想到这儿林清淮脸上爬上一抹红晕，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便弥漫至全身。

        柳明月站在他跟前，见他头顶冒烟的架势，觉得莫名，又有些担忧。

        不会热傻了吧。

        “林哥哥，你很热吗？”

        娇软的嗓音柔柔的，是昨日梦中的天外之音，语气里含着关切，酥酥麻麻勾得他耳朵根痒痒。

        月儿如此美好，还关心他，他竟在心中思索着肮脏事儿，他可真不要脸！

        林清淮！你下流！你妄为太傅！呸！

        好好在心中唾弃一番自己后，林清淮低下头，神色飘忽，却还止不住用余光去看她，抑制不住的羞躁灼热着他的心尖，好半晌才憋出个“嗯”来。

        月儿会不会觉得他好冷淡？

        怎么办怎么办。

        “唔。”

        林清淮睁大眼睛，口中被塞了颗梅子，酸酸甜甜的拂去了几分躁意，令人骤得冷静了许多，抬眼便是那张日思夜想的秀颜，虽是轻拧着眉头，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她真美，像书画大家笔下的仕女，像诗词歌赋里称颂的明月，像

        柳明月哪能知道这看着就是个老实人的林太傅，心中却在吹她彩虹屁。见他冷静些许后，欲再关切一二，口中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就被戛然而止。

        “明月，这是你三哥周南昭。”

        威武将军提溜着个少年，甩到柳明月跟前，丝毫不顾儿子挎着个批脸，随后转身去瞧瞧还睡得醉生梦死的小星云。

        周南昭蹲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散了架的疼，要不起他手疾眼快换了着陆姿势，否则定要受伤了。

        小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一不着调的爹。

        方才隔得远，瞧不仔细人，等离得近了些，还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就被他老子爹抓走了。

        周南昭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珠子一转。

        他倒要看看他爹给他新认的干妹妹是个什么货色，别是给什么贪图富贵的女人骗了吧。

        哼，就跟现在还死皮赖脸呆在他家不走的那人似得。见天哄着他娘，明明就一打秋风的远方表妹。

        隔了不知八辈远的货色，还成日摆个架子，真当自己是将军府小姐了，见天在他哥跟前晃悠，对他指三道四的管教模样，看得他险些吐出晚饭来。

        做得一副当小姐当他嫂子的春秋大梦，打得一副好算盘不知所谓。

        略显青涩的少年剑眉星目，极为出色的五官可见其长成后也该是一方人物，白皙的脸上沾了灰，蹲在地上像个小可怜，却也遮掩不了骨子里的矜贵。

        柳明月瞧着这便宜三哥有些可爱，像只傲娇的猫猫，得顺着毛摸摸。

        她蹲下身子，递过一张手帕，见少年颇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看她，也不恼，歪着脑袋露出个甜笑来，单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眨巴着的大眼睛里藏着星星。

        她嗓音绵软，像娘给的绿豆糕，带着一股子撒娇的甜味：“南昭哥哥，擦擦吧。”

        ！！！

        救命，她好可爱！

        这谁顶得住啊，我也想摆脸色，可她叫我哥哥诶。

        周南昭白皙的脸迅速爆红，一屁股跳起来，结结巴巴，手都不知道放哪儿才好：“谢，谢谢，谢谢妹妹。”

        小时候幻想中的妹妹轮廓陡然清晰，化成眼前人的模样。

        如果是她是妹妹，那他一定不会凶她的，合该捧着才是。

        周南昭心里美滋滋的，正欲拿过妹妹的香香手帕，却被隔空一只手插在中间。

        顿时火烧眉毛，气得当即厉眼瞧去，就见林太傅黑着脸，跟看媳妇儿包养的小白脸似得盯着他，莫名生了点心虚。

        林清淮挎着个批脸，闷闷不乐。

        怎得一日不见他就凭空多了个岳父？且她竟叫旁人哥哥！

        她都没送过他手帕！

        林清淮脸黑的能滴出墨来，心中五味杂陈，里头似是打翻了醋瓶子，“咕噜咕噜”酸得冒泡，一时酸涩难忍，险些酸倒了牙。

        莫不是方才那梅子的后劲？怎得这般酸且回味无穷，后劲可真大。

        他拦在中间像个黑面神，见周南昭愤愤地模样，态度冷硬，语气冷得似是能结冰：“陛下在宫门等候多时，周小公子莫要误了时辰。”

        虽是个正当理由，可周南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方才被他老子爹抓走，因而没注意到两人是旧识，小动物的直觉灵敏嗅到些不对，却寻不到理由，只能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

        周南昭偷偷瞪了眼林太傅，伸着脑袋看新鲜出炉的妹妹时却柔和许多，有些害羞，带着几分青涩的叮嘱：“陛下人极好，不必害怕，早些回家里来认认人。”

        柳明月一愣，心中划过一抹暖意，伸手用手帕擦擦他脸上的灰尘，“明月知道了，会好好听三哥的话哦。”

        周南昭只觉被一朵云拂过，轻柔的力度蹭在他脸上，略过鼻尖时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清香，月下梅里带着淡淡的茶香。

        林清淮夹在中间脸都绿了，北风那个凉，吹得他心荒荒，他还没尝到爱情的甜，就要先吃爱情的苦了吗？

        ——

        陛下特许柳明月一行人可行车入宫，小星云睡得如小猪一般哼哼哧哧，外头吵闹，偏他不动声色，小脑袋搭在阿姐腿上，时不时还蹭蹭贴贴。

        林清淮沉着脸，看那小子极不顺眼。

        半大小子怎可与女子这般亲密，都说男女八岁不同席，这都贴身上了！

        小星云睡梦中好似感应到什么，打了个冷颤，莫不是有贼人要害他？随后在柳明月轻拍中又放松下来，坠入梦乡。

        林清淮面上是不动声色，心中恨恨，本想着使一些小把戏蹭上车，还未说些什么就被早有防备的威武将军叫走，美曰其名“人手不够”。

        林清淮看了看一排溜的虎金卫，再看看笑得面容狰狞的威武将军，碍于其岳父身份，着实惹不得，无奈只得骑上马。只是与马车不远不近，时不时地瞥一眼，希望心上人从窗户中探出头来。

        威武将军：臭小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小心思！做梦！

        皇城街景繁荣，三两富家小姐结伴而行，打着绣花的扇子娇笑，走走逛逛至一处胭脂铺，指点胭脂试色。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人说说笑笑，最前头一个指着不远处的食肆呼朋唤友。

        这儿的人似是比京城外城的集市热闹许多，许是生活有滋有味，失甜症恶化成“失乐”的远比其他地界少。

        柳明月本看着热闹眉眼舒展，察觉出不对后不自觉的皱眉，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看来果真如皇上发布的那样：此症前期失甜，只失甜味，其余一切如常。后期失乐，染病者无喜，终日郁郁。越是生活匮乏受苦良多，越容易失乐。

        京城外城都尚且如此，那么远在权利中心的各地百姓，该是如何一副人间惨剧。

        路上人人如同行尸走肉，生娃嫁娶、高中买卖之后没有喜悦，只抑制不住的难过，直到最后郁郁而终。

        更别提那些农家子弟，甚至比小星云还小的孩子，都可能患上“失乐”。

        她撩起窗帘，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垂，似是透过那些个鲜活的少女少年看别物，目光悲天悯人地慈悲，遥不可及。

        她微皱起眉，抿着嘴。春风不忍她伤怀，温柔将她脸颊一侧的发丝扬起，轻轻挠着痒痒试图博君一笑。

        世人无常，爱那明月清高，又恨那明月孤傲。世人遇到太过美好的事物时，时常容易陡然生出份恶意来。

        林清淮身骑高马居高临下，目光沉沉，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恶意，似是要将美好深藏，火烧般的占有欲吞噬着心脏，最终化成再温柔不过的欢喜。

        罢了。

        明月皎洁，该远挂枝头，他终是不忍她触眉。

        世人皆称他陌上君子，可谁又明了他心中所思所想。

        柳明月似是感应到什么，与其对视，轻浅地笑开。

        林清淮勾起一个笑，见她诧异地一愣呆呆地歪了歪脑袋，笑得更是清风舒朗。

        她真可爱。

        罢了。

        往后她看众生，他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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