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太子对顾栄的解释表示充分理解，并贴心地在宫中为他安排一处宽敞明亮,风景优美的温馨小窝。

        凡裸眼视力48以上，四肢发达且不担心自己摔断脖子，或已经在推销员忽悠下购买保险者，可以爬上门口的老歪脖子树，站在最高的枝杈上，瞄见太子寝宫的塔尖。

        然后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太子再也没召见过顾栄。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来交朋友的。

        刀光闪过，案板上的草莓瞬间绽开均匀四瓣，随即被顾栄近乎虔诚地安置于迷你水果塔上。

        这个穿粉围裙的煮夫满意地欣赏完自己的杰作，转头开始给刚刚出炉的猫猫头泡芙画上五官。

        但当他开口时，系统就知道他还是那个冷酷到不近人情的佣兵：

        “你在看什么？”

        “没啥，就是这些点心看起来好好吃，我想……“

        “不，你不想。”

        顾荣啪地合上餐盒盖子：“你搞砸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金属球在半空中沉了沉，电子眼有气无力地落下去，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好叭……那我能再听一遍计划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计划，他只打算摸清这片的地形，好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不过这个烦人的家伙沮丧起来只会更加令人心烦。

        权衡利弊，顾栄还是得像个试图把小孩从玩具店前拖走的贫苦单身妈咪似的，在不把倒霉孩子惹哭的前提下，尽量温柔地应付这小王八羔子天马行空的提问：

        “计划就是我提着小红帽的篮子在街头闲逛，对遇到的第一个太子殿下吹口哨，问他要不要尝尝刚出炉的点心顺便来我这坐坐，我特地穿了吊带袜什么的。”

        “……你真的穿了？”

        “怎么可能，那玩意又贵又不实用。”

        说话时，二人已经出门，踏上林间的石子小径。

        “不过这样真的能偶遇成功吗？”系统还在忧心忡忡，顾栄则不敢相信它还真信了自己胡诌的那套鬼话。

        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显然很不明智。

        顾栄环顾四周，浅淡的乳白色雾气幽灵般缭绕四周，风在暗色的草叶间簌簌滑行，卷起潮湿浓重的腐败腥气。

        有不知名的动物在草丛间飞快蹿过，十有八九是条蜥蜴。

        这顿时为他接下来的使坏打上灵感火花：“……听说过独角兽吗？”

        “独角兽？”

        他听见系统略带困惑地重复：“那不是传说中的动物吗？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不是哦，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顾栄压低嗓音，就像一位魔术师，正为观众缓缓解开幕布：“当皇室的先遣队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他们就发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并将它们献给了皇室。

        它们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美丽，聪慧，高贵，却也残暴至极——独角兽是活体贞节检测仪，就像传说里的那样，但凡非处者敢出现在它们面前，都会被它们用长角刺穿心脏，撕裂肚腹，然后把人的肠子像毛线团一样扯开！

        因此，我们伟大的皇室至今沿袭传统，嫁入王族的人在婚宴上都要骑独角兽……如果那个人是处子就皆大欢喜，如果不是的话，呵呵。”

        在这段真假掺半的恐怖故事末尾，顾栄桀桀怪笑，并期待着能收获点有意思的反应，比如听众的尖叫或者“拜托不要再讲了”之类。

        “……宿主，那您还是处子吗？”

        半晌的等待，只换来系统这么句干巴巴的提问。

        顾栄顿时无比扫兴：“不是。”他在语气中掺进了尽可能多的不耐烦，好让这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你问这个干嘛？”

        他说着，回过头去，却听见系统弱弱的声音：

        “我怕独角兽生气……”

        明晃晃的尖角就在离他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晃动，它就像是真正的银子铸成的，带着优美的螺旋，就像根华贵的标枪。

        再往下，是缎子般的淡紫色皮毛，长长的鬃毛仿佛流淌的月光。

        顾栄看不见它的眼睛，只能感觉到它温热的鼻息一阵阵扑在自己脸上。

        这个非凡的造物绕着他，无比热切地来回嗅闻，直到顾栄试着后退，才如梦初醒般地伸过脖颈，衔住他的衣袖开始向某个方向牵扯。

        顾栄耳边传来系统的低声惊呼，目光则顺着独角兽小心错开自己的长角，滑向它不断翕动的鼻唇：“我没事。”他对系统说：“它想让我们跟它走一趟——你来拿着篮子。”

        不等系统答应，他便将篮子挂在这金属圆球上：“回头要是让我发现奶油洒了，我就把你卖给回收站。”

        独角兽引领着二人在密林中穿行，不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顾栄发出咴咴低鸣，像是担心顾栄掉队，甚至顾栄动作稍慢些，都会收到它担忧的回眸。

        “宿主，你之前说的是不是在骗我？”

        系统提问时，独角兽正在鼓励地拱蹭顾栄，就好像他是头刚出娘胎的马驹。

        顾栄正想着该怎么圆谎，幸好有人及时为他解了围：“好马儿，你回来了？”

        有声音从不远处的橡树下传来：“你带人回来了吗？”

        这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挽成圆髻的褐发已经褪成棕白，面庞温柔，额头和眼角上都有细细的皱纹，让人一眼就能确信她是那种会给孩子念睡前故事的慈祥祖母。

        她穿着皇室女仆长的制服，上面沾着碎草和泥土，整个人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半趴在地上，腕子上的光脑手环裂成两半，看着就知道摔得不轻。

        确定眼前的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威胁，顾栄才安下心来，转头对系统吩咐道：“联系卫队那边，就说有位女士在林子里摔了，可能伤到了骨头，记得把我们的坐标发过去。”

        “啊，您就是……”

        “顾栄。”他在老人面前蹲下：“老人家，您上这来干嘛，还能起得来吗？”

        “唉，没办法，这头独角兽是由我负责教导的。”老人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坐起：“您就是那位和太子陛下匹配度很高的先生吧？今天皇宫里来了记者，他们都想见您，还有人提出要看您骑独角兽。”

        这老人坦诚得令他意外，让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他说：“方便说下为什么吗？突然一下子告诉我这么多，毕竟我只帮了您一点小忙。”

        “这可不是什么小忙，对我这个年纪来说，摔倒可是会要命的事情啊。”

        老妇人似乎将顾栄的怀疑误会成了谦逊，看向他的眼神越发赞赏，直让他心里发虚：“你可真是个好青年，也难怪独角兽会这么喜欢你了！”

        “啊，为什么？”

        顾栄已经无比窘迫，偏偏这时系统还要上前横插一杠：“好青年和被独角兽喜欢，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我只听说独角兽会攻击已经破了童子身的人——你看它现在还在偷吃我们的东西！”

        它大叫起着，试图将提篮里剩下的水果塔和泡芙从独角兽口中抢救下来。

        “独角兽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但有时独角兽会把人类处子误当作它们的幼驹。”

        老妇人耐心解释道：“对独角兽来说，在成年后依旧保持处子之身，卫生状况良好，饮食健康，作息规律，对烟酒或是药物都没有依赖，这样的人在气味上和独角兽幼驹十分相似，所以它们会将这些人当作小宝宝看待……当然，那个人还得心地善良。”

        最后一句话出来时，顾栄瞅见系统的电子眼短促地闪烁两下，想必它的电子元件已经为老妇人的这句“心地善良”纠成一团，疯狂颤抖。

        顾栄充分理解它的心情，毕竟他也就是个拿钱办事的佣兵，虽说也没念过两年书，但对自己是个烂人这样的基本认知还是清楚的。

        心地善良什么的，和他完全处在两条平行线上。

        唯一可能的交点，只会是自己像所有活不下去了的边缘星底层人一样，被人诱哄着染上那些把人拐进泥坑的玩意，最后堕落到要去风月场打混，按着老板的要求给自个立人设，典当掉自己的一切，然后又成了新的哄骗者，把下个一息尚存的人彻底拉下深渊——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愿他永远也不会落到那种境地！

        不过这样颇有正义感的话，让漂亮的公子小姐们说出来还差不多，要是从他嘴里出来，多少会有些不伦不类。

        所以实际上顾栄说的话是：“只要报酬给够，我不介意去演小白兔。”

        老妇人看向他，目光困惑，系统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长叹：“不愧是你。”

        下一秒，它再度发挥了它那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不过宿主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不是处子吗？可看独角兽的反应，其实你就是说谎了吧！宿主你为啥要在这上边骗我？”

        因为那会显得人够烂，而从来没人敢向烂人提这么多问题。

        不过碍于有长者在场，顾栄还是选择尽量压下火气：“你那种说法是古典主义的处子。”他尽可能完美地胡诌着：“赛博时代的处子之身，是按照是否经过身体改造划分的。”

        “原来宿主做过人体改造吗？那为啥我没看出来，您又哪里来的钱做改造啊？明明房子都被烧光了，只能到邻居园子里偷鸟食……”

        “我改的脑子，参与的生物实验人家给我倒贴钱的，可以了吗？还是说你希望我现在把你的外壳拆开现场演示一遍？”

        争吵没有持续太久，医疗人员及时赶到，将老妇人抬上担架，顺便也将顾栄他们领去了皇室的小花园——在那里，各大娱乐版记者们早已恭候多时。

        “请问顾先生真的和传闻中一样是太子陛下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请问您对来自兄弟的强取豪夺有什么看法？”

        “顾先生，您对帝国农业经济发展和娱乐影视界危机如何看待？”

        “您相信宇宙神明吗？有什么话要对帝国民众说？”

        “关于星网上您插足影帝杜清鹭和太子陛下感情的传闻是否属实？”

        自上百个喉咙里倾泻出上千个和他明面上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快门声如同暴雨中的鼓点，闪光灯白花花晃成一片，无数话筒成了跃跃欲试的长矛，持有者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在这场狩猎中将他分食殆尽。

        “还请各位遵守采访秩序。”

        早先将他接进皇宫的那位男仆语气轻柔：“顾荣先生，独角兽已经为您牵来了。”

        男仆拍拍被牵上前来的独角兽，后者打了个响鼻，避开与对方的第二次接触，但男仆却像是毫不在意：“因为时间仓促，我们没来得及给它装马鞍，真是十分抱歉。”

        有时间安排一堆记者进来，却没时间给马装鞍，那可真是“仓促”啊。

        顾栄面上保持着微笑，在万众瞩目中，走向那只被卫兵死死拽住的独角兽：“过来吧，小伙子。”他轻声对那头独角兽说：“刚才我们也相处得不错。”

        可随着距离拉近，他发觉这匹独角兽全身肌肉紧绷，鼻吻颤抖，电光石火间，一个不详的判断直击他的大脑。

        在周围的尖叫和惊呼声中，他侧身闪过独角兽的冲刺，一把攫住散逸的鬃毛，借力飞身上马！

        “闪开！”顾栄抓紧鬃毛，在剧烈的颠簸中强迫这发疯的驹子调转方向，避开四处逃窜的人群：“你这家伙——”

        一声巨响，一阵天旋地转。

        当顾荣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时，他看见太子从自己头侧上边的床探出头来，表情一口气串了好几个频道，大概就是把愤怒，震惊，困惑还有惊吓一起扔进破壁机开五档，再倒出来的玩意。

        看来独角兽是载着自己闯进了太子的小窝。

        “嘿。”他晕晕乎乎的，感觉有热水在身上淌，估计是血，但他现在只是对着太子那张脸不住地发笑：“你现在这张脸……比之前可爱多了。”

        说完，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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