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唐漪定了定心神，又顺了顺九殿下的手臂，这才几乎是毅然决然地先踏出了殿门。他怕被人认出来，便低眉顺眼地弓着身子候到了一旁。九殿下缓缓地走到了院子里，莺莺跟在身后，手指有些颤抖。

        “冯源大人。”九殿下气定神闲地开口，“别来无恙。”

        原来，闯进来的这些人都是羽衣阁的侍卫，为首的年轻人乃是奉刑台监察大人冯源。那冯源本来就与茂奉等人沆瀣一气，如今茂奉出了事，疑点又落到了这个备受冷落的长明殿，四殿下那伙儿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九殿下日安。”冯源一脸敷衍地行了个礼，“怕耽误殿下的事，那小人也就长话短说了---羽衣阁茂奉大人已经失踪多日，此事，殿下可知道什么隐情？”

        “不知。”楚攸言简意赅。

        “不知？”冯源的尾音拉得老长，他转了转眼睛，抱起了手臂来，“茂奉失踪那日曾进了长明殿，劳烦殿下说给小人听听，那茂奉找殿下所为何事？何时离开的？”

        “无可奉告。”楚攸的神情分毫未变。

        莺莺不敢抬头，手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冯源眼力过人，一丝一毫的细小的变动都被他尽收眼底。他冷笑了一声，招了招手。

        一个狼狈不堪的老妇人被从后方推搡了出来。

        “田嬷嬷。”冯源转了转手上的银戒，懒洋洋道，“九殿下记性不好，忘了何时跟茂奉大人打过交道，要不，你替殿下回忆回忆？”

        “是…是！”那老太婆哆哆嗦嗦地跪稳了，这才开口道，“小…奴才是个寻常的清扫宫墙的。那日…”

        “哪日？”

        “大人恕罪！”老人家吓得慌忙磕头，“四日之前，天已经完全黑了。奴才正在长明宫对面的点翠宫外清理宫墙…”

        “说正事。”

        “是！”老人家慌忙点头，“奴才亲眼见茂奉大人进了长明殿！”

        唐漪心中一惊，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开来。

        “呵。”冯源冷笑了一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个并无表情的殿下，“还有呢？茂奉进去后，可曾出来？”

        “奴才没看见。”田嬷嬷诚惶诚恐地摇摇头，“那日院墙上长了珍珠草，本就难打理，奴才白日做不完，入了夜还要赶工…咱们这些宫里做事的哪个敢看不见大人呢？茂奉大人若是出来了，那奴才定是要行礼才是…可奴才见有人出来，却不是茂奉大人，却是十殿下…”

        “啰嗦！”冯源麻利地踹了她一脚，那老嬷嬷痛苦地滚翻在地，又赶紧爬起来跪好，哭着嚷嚷道，“九殿下！奴才真没看到茂奉从长明殿里出来啊！”

        九殿下没说话，喘息声微微重了一些。

        冯源眯了眯眼睛，“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荒谬！”楚攸缓缓抬头，“区区一个宫奴的一面之词，就能成为你构陷本殿的证据么？”

        “这说来，似乎也牵强。”冯源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九殿下让个位置，小人们且将这宫殿翻上一翻，翻出什么来，自然就有证据了。倘若翻不出什么，殿下不也就清白了么？”

        “放肆！”楚攸的声线突然凌厉，“王家宫室，也是你们这些下人说搜就搜的？！”

        “所以呐，殿下莫急。”冯源拍了拍手，一个羽衣卫端着一口镀金的宝剑缓缓上前，“太子殿下锦披剑在此，此剑一出，如其亲临！”

        莺莺一看那锦披剑，不由得扶住了九殿下微微发颤的身子。唐漪眼神一定，太子亲政了么？

        “父王…父王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楚攸一下子乱了分寸，“冯源，你告诉本殿下，为什么锦披剑到了太子手中？！父王他…”

        “九殿下！”冯源突然笑了，“您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先惦记惦记自己吧！”他转身，“都给我进去搜！搜不出什么东西来，拿你们问罪！”

        “是！”

        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几乎让莺莺有些站不住，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九殿下徒劳无功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被过路的谁一推，摔倒在地。

        “啊---”

        他一声惨叫，来不及收回的手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少年的皮肉细腻，冷不丁被这么一踩，竟然听到“咔嚓”一声毛骨悚然的骨头错位声。唐漪下意识冲了过去，“殿下---来！小人扶您起来---”

        “慢着！”

        冯源突然一声冷笑，“藏得还怪结实啊，残废，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穿着羽衣阁的衣服？”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霎时间无数的刀剑对准了他，唐漪咽了咽口水，将九殿下扶起来站好，又帮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这才松开了手。

        莺莺愣住了。

        “九殿下，您这院子里，还真是不干净呐。”冯源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手，“羽衣阁里向来不招残废，您是弄了个什么东西给这长明殿守门？喂，小子，私自冒充羽衣阁侍卫可是死罪---把他给我拿下！”

        唐漪心知不妙，正要往怀中去摸烟幕丸，却听得九殿下几乎是用他从未用过的语气，毅然决然、斩钉截铁地一声，“谁敢！”

        羽衣阁的侍卫们纷纷停住了。

        唐漪转头看向他，见那少年神情冷冽，眉眼之间似乎是化不开的冰原。他没来由地突然一阵心疼---九殿下从来不知道他唐漪什么身份，却还是愿意护着自己么？

        “九殿下，您又糊涂了？”冯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长明殿如今背上了嫌疑，您宫里又出了这么个假侍卫---殿下，您护着他，就等于承认你们也是同伙了？”

        “住口！”唐漪突然忍不住了，“区区一个下人，有你这么以下犯上的么？！九殿下这儿再怎么冷清，他也是堂堂皇子！你们---你不怕遭天谴么？！”

        “呵呵，死到临头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冯源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他拿下！”

        话音刚落，便有人冲上来要将唐漪制服。唐漪心知不妙，闪身一躲，袖中的烟幕丸本来畅快落地，却感到后背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拉，“阿方，小心！”

        “砰”得一声闷响。

        莺莺爆发出了一声惊呼声。

        那小小少年明明看不见，却下意识帮唐漪挡住了身后一击。坚硬的刀鞘狠狠地砸到了少年的脊背上。九殿下身子一软，便站不稳了。

        唐漪心性大乱。

        下一刻，他浑身已经被蜂拥而上的侍卫们结结实实钳住，挣扎不开，动弹不得。

        冯源伸了个懒腰，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

        莺莺扶住了小小殿下，正哭得稀里哗啦。冯源轻蔑地瞥了一眼，便伸手抬起了唐漪的下巴。

        “脸生得倒是不错。”他左左右右地晃了晃手指，“天生断眉，倒还是一副难得一见的面向---不过可惜了，右手残废，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唐漪没回话，听见莺莺的哭声，胸口起伏大了些。

        “说话啊！”冯源伸手便是一拳。

        “说什么？”唐漪舔了舔嘴角的鲜血，“我走投无路来此，有幸被殿下收留做了侍卫。长明殿从来清清白白，我无话可说。”

        莺莺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

        “谁管你走路无路还是有路。”冯源的声线冷得可怕，“茂奉失踪，不会是你小子搞出来的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的眼珠转了转，“给我打！”

        “是！”

        院落里扬起了久违的尘土，唐漪的血从口鼻处渗出来，滴到了地面上。

        他没什么恐惧---他挨得打太多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每当挨打的时候，便会变得无情而麻木。他明白，眼下的境遇纵然艰难，只要他不说出来什么---那还是有路可走的。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不断有血从前额留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唐漪的知觉有些麻木了，却听见九殿下几乎是细细弱弱的哀求声，“别…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

        落在身上的拳脚当真慢慢停下来了。

        冯源饶有兴趣了看了看这对主仆，突然开窍了。

        “九殿下果然体恤下人啊。”他扯了扯嘴角，“都知道殿下的生母虞夫人冰肌玉骨，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只可惜属下们进宫晚，没几个能有幸目睹的。”冯源探了探身子，捻起了那少年的一缕黑发，“不过如今殿下长大了，听说您越来越有美人母亲的神采，要不，如今就赏个光---”他斜着眼看了看满身狼狈的唐漪，“有好风景，藏在这衣袍下，岂不太可惜了？！”

        “你…你们要做什么？！”莺莺拼了命地尖叫了起来，护住了她家殿下。

        “来两个人。”冯源不耐烦地扬了扬手，“替九殿下除了这一身碍眼的东西，让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长长见识！”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便扔下了刀，伸手就要扯那少年身上的常服。九殿下双目茫然，无力反抗，莺莺几乎疯了般哭喊道，“住手！都住手！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能如此侮辱我家殿下！你---你们快滚开！”

        “撕拉”一声衣袍破碎的声音，唐漪堪堪回神，目光所触及之处少年白皙的锁骨裸|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睛里。他突然热血冲头，一声大喝让所有人回了头。

        “是我干的。”

        莺莺愣了一下，冯源得逞般地摸了摸下巴。

        唐漪重重地喘了口气，几乎是毅然决然地补了一句。

        “我认，是我干的。”

        “阿方…”九殿下终于开口，“你没有做的事情…不要乱认！”

        “殿下！”莺莺终于忍不住了，“殿下！您为了护着莺莺，受了太多苦了…莺莺在这儿跟您磕头了…”

        “莺莺…”少年有些焦急，“你…你不要做蠢事！”

        冯源眯了眯眼睛，突然恍然大悟地打量了打量这方小小的宫院，原来这主仆三人竟是串通好的？

        院子里乱成一团，莺莺的哭声弄得唐漪心乱无比。冯源瞥了一眼一身狼狈的九殿下，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什么人如此大胆？！九哥！九哥你怎么了？！”

        冯源一回身，便接住了重重一脚。

        十殿下带着人，怒不可遏地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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