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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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梁沉刚喝完了酒,虽然没醉,但是也有些微醺。他提着一包干炸蘑菇,正要回山上去,还未到山门,只见前面乱哄哄的一片。他揉了揉眼睛,“让开让开!都瞎嚷嚷什么?!你们有手有脚的,堵着门做什么?!”
众人皆回头看去,只见这少年身穿广袖鎏金袍,腰间玉清红梅扇,身段颀长,气质不凡。那白头婆婆虽然老眼昏花,但却一眼瞄到了他脸上的流火纹,突然一拍大腿爬了起来,“快!快捉住他别让他走!这小兔崽子定是个仙门贵公子!”
???
梁沉摸不着头脑之间,几个青年就要上前把他围住,他平时骄横惯了,哪里见过这等不恭敬的人?只见他把扇子一开,正色道,“你们都是谁派来的?谁给你们的胆子、要你们在我面前放肆?!”
“谁派来的?”老婆子一笑一脸皱纹,“哼哼,瓜娃子,老身倒要问问,你是谁派来的?欺负完我们虞蔷,就要提上裤子走人?也得问问她族人愿不愿意吧?!”
“……”梁沉火了,“你这老太婆胡说八道些什么?谁欺负虞蔷了?你又是她的谁啊?我告诉你,你别嚣张也别信口雌黄,你以为小爷我不敢打老太婆么?!”
“呦!瓜娃子还敢打人呢!”老太婆捶胸顿足,“儿啊!孙儿啊!重孙儿啊!快去大街上喊人来看看啊!这不光是湘灵打人,瓜娃子也要打人啊!”
“你…”梁沉气得冒烟,他却也轻易收拾不了这等难缠的老太太。他想了想,抬高了嗓音道,“在那儿看阵门的兄弟!你们开开阵门啊!还没到亥时,关什么山门呢??!”
“梁公子!恕罪了!您现在外面站一会儿吧!”可怜的家仆扯开嗓子喊道,“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家主了!这是闹事!家主一会儿定会派人来的!”
“还派人?!”一个满头金玉的中年妇人掐腰道,“我们还怕他派人么?!”
梁沉定睛一看,只见十几个庄稼人打扮的男子手中竟然都提着木棍、锄头。他更加看不过去,却也无形间猜到了七七八八,“你们是来要钱的?”
“哼,不要钱要你的命么?!”白头老太婆道,“欺负完清白人家的姑娘,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么?!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么?!”
“你再造谣?!”梁沉冷笑,“信不信我再多给你一笔丧葬费?!”
“你…”老太婆睁大浑浊老眼,“你这个死娃!我我…儿啊,把棍子给我!看我不把这个瓜货打到尿裤子!”
“你来啊!”梁沉把小蘑菇一扔,“来来来,你们一起上!给你们包个山头、修个陵园的钱我都拿得起!”
一伙人听了,自然上前龇牙咧嘴地推推搡搡。梁沉正要还击,只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呼,“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我小姑姑呢?!陈叔叔,你帮我把山门打开!”
是虞蔷。
梁沉心里一惊,说话之间虞蔷已经自己打开了山门大阵。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那群人见她出来了,纷纷指着那姑娘的鼻子骂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你爹娘生出你这么个赔钱货不说,如今大了,竟还学会自己去勾搭男人了!”
虞蔷一边躲,一边想把梁沉拉出来。闹闹哄哄之间,只听得不远处家主的声音突然传来,“虞蔷,回来!”
戚疏桐还算是声如洪钟,一下子镇住了场面,闹事的人见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带着剑的修士,便也慢慢寂静了下来。
虞蔷拉着梁沉,慢慢退到了山门里。
那老太婆突然带人也要往前挤,家仆正要起阵,戚疏桐抬手,“慌什么?人家要来做客,哪里有拦着的道理?你们几个都给我站好!摆出咱们湘灵教人宾至如归的样子来!”
一言一行,家主的威仪尽显,梁沉突然有些对戚疏桐刮目相看。
就这么两句话之间,几个原本气势汹汹的年轻人明显瑟缩了一些。唯独那老太婆定了定心神,“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家主带路,咱们堂上说话?”
“请——”
戚疏桐站姿如松,一抬手,那老婆婆也安分了,低着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赶。梁沉别别扭扭地混在其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虞蔷道,“究竟怎么回事?!”
虞蔷没回话,眼睛却开始泛红了起来。
湘灵会客堂上。
戚疏桐款款落座,戚夫人相伴一旁。
不一会儿,戚澄和戚无染也赶到了。
戚无染看了一眼梁沉,又看了看那几个中年妇人,心里便差不多明白了一些。虞蔷一言不发地立在家主身后,神色凛然。
老婆婆从怀里扯了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来,扔到了地上。
扯了半天,梁沉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虞蔷昨日差人给住在西城郊的小姑姑送信,那信到得很快,可是小姑姑正生了风寒躺在床上,便让别人念给她听。
信上虞蔷写到让姑姑不必为自己的婚事操心,自己已经找到了心意相通之人,还说那是仙门贵公子。
虞蔷自幼父母双亡,来湘灵之前,一直被寄养在族人处。她的童年比较冷清,唯有这位沾亲带故的小姑姑还算关怀她。
不曾想,这信的内容竟被不慎泄露到族人处,才有了这么一出闹剧。
“虞蔷刚上山的时候,你们来过一次,为的是讨钱。”戚疏桐淡然接过茶盏,“那个时候,我记得我们湘灵已经把这姑娘的衣食住行费、生产费,还有什么劳作费都一并结清。那到了现在,你们还吵吵着要什么费?不如也说说?”他回头放下茶盏。
“来,小染。”
“在,叔父。”
“去,寻个账本子,记下来。以后就算闹到官府里,也得有凭有据。”
“是。”戚无染应声而去,梁沉怕他心中多想,终于忍无可忍,“家主,关键是,此时与我真的无关啊?!”
“快闭嘴!”戚澄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别说这种话!”
梁沉一抬头,发现虞蔷似乎正强忍着眼泪。
是啊…这个时候该怎么办?要是他上来就撇得一清二楚,那虞蔷岂不就成了自作多情的空想症了?可是…可是他梁少卿实在冤枉啊!此事跟他真的无关啊!
梁沉叹了口气,“那你说吧,死老太婆,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老太婆牙尖嘴利,“各种数我们可早就算好了,你堂堂仙门贵公子,可别不认账!”
“放心。”戚疏桐冷笑,“这小子若是不认账,自有人会打断他的腿。那账,就让我这个做义父的出!”
老太婆眼睛一眯,“家主此话当真?”
“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众人一惊,原来是门外传来一声坦坦荡荡的少年声音,“家主莫怪罪!晚辈不知有客到了,这才来迟了?”
“你又是何人?”老婆子道。
只见那人着一身云山海纹袍,腰佩上古鱼肠剑,俊眉修眼,气度不凡。他健步走上前厅,行云流水般一礼道,“在下东海苏念予,倾慕虞蔷姑娘已久,诸位夜安。”
梁沉满腹狐疑,不等他开口,只见那苏念予正色道,“让这位梁公子蒙冤了。虞蔷姑娘信中之人乃是在下,还望诸位明鉴。”
“……”
老太婆狐疑,几个中年妇人也面面相觑,一个精瘦的妇人开口道,“你是仙门嫡出?”
“正是。”苏念予礼数周全,“在下出身扬州东海阁,父母俱在。家中嫡系,唯我一人,不知诸位刚才所说一事,该如何算?”
几个妇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会儿,这一会儿的功夫,梁沉看看戚无染,看看戚澄,又看看虞蔷。虞蔷眼里含着泪,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苏念予,苏念予也望着她。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算!”
那老太婆一提算账,连驼背都要伸直了。戚无染默默提起了笔,只听那老太婆道,“彩礼五百两。”
“不。”苏念予抬眸,“虞蔷姑娘乃是湘灵义女,万两彩礼也不足表我心意。只是彩礼一事理应交与姑娘双亲,可如今她双亲早逝。愿出白银万两,一部分为虞蔷姑娘父母修缮陵地,一部分捐给姑娘故乡周济贫困,一部分便送与湘灵家主与夫人。如此,才算是安排妥当。”
“你…”那老太婆气得直瞪眼,上来就要发作,旁边妇人见状赶紧拉了拉她,“三婆!大局为重!”
三婆咬牙切齿道,“我们抚养这丫头一场,本来说好要许给族中他人的,如今许给你,你要交误人费一百两!”
“误人费?”苏念予依旧正色,“还望婆婆指明,是谁误了谁?如此一说,那虞蔷被你们浑然不觉就要许人,此中周旋,误了多少清白名头?这么看来,竟是双双相误了,这样,我付给你们一百两误人费。还要请你们付给虞蔷姑娘误人费一千两。毕竟,怎么算都像是虞蔷姑娘的清誉更值钱些。”
“苏公子…”虞蔷终于忍不住走到他面前,“别跟她们争了…没有用的。”
“姑娘莫着急。”苏念予还在端着一副贵公子派头,“此事有我,就不准你再受委屈。”
老太婆听得清楚,索性也不住口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梁沉还听得什么过路费、屋檐费、床铺费、衣料费,不禁开始感叹,要不是苏念予脾气还算好,要是换了自己…那他应该早就开始打人了。
一通乱七八糟地费用算下来,也才不过三百两银子。苏念予听着听着就笑了,“戚公子,都记好了没有?”
“记好了。”戚无染点点头。
“好。”苏念予招了招手,两个家仆抬了个铁箱子进来,那箱子一打开,几个见钱眼开的妇人几乎把持不住了,“乖乖哦!这里面究竟有多少钱啊?”
“不多不多,也就五百两。”苏念予缓缓道,“连本带利,一次偿清。那就请三婆先去签字画押。”
老太婆很机警,“签字?老婆子我可不会写字!”
“不劳烦您老。”苏念予又招了招手,“刚刚让下人在门外的男子中选了一选,碰巧还真有会写字的。”他寻了个椅子坐下,“进来吧,戚公子,给他一只笔吧?”
戚无染点了点头,便把刚刚的账收了,把地方让给了那个年轻汉子。那汉子很瘦,穿着粗布衣裳,不像是个机灵的,倒像是念过几本书的账房先生。不知道是屋子里氛围太沉重还是怎样,那人接过笔的手还在发抖。
“写吧。”苏念予往后一仰,手臂便抱了起来。“什么?不会写?好,我说着,你写着。”
“你就写,如今,我族已收到东海阁白银五百两,以后必要谨小慎微、全族上下好好做人---哦对了,若有人再敢纠缠虞蔷姑娘一次,全族必遭灭门、不得好死。”
“你!”三婆气得直捂胸口,“小瓜娃子!你说什么呢你!”
“这不怕你们被灭门么?”苏念予斜斜瞥了她一眼,“老婆婆,我们扬州地大物博,我族虽然远居东海,但我毕竟乃是族中嫡系独子,你以为,敲诈到我头上,是笔好买卖么?!”
“你哪怕是伤我一根小指,依照这九州律法,灭你全族都不为过。”他转头厉声喝道,“写啊?!怎么不写了?!既然想拿钱还怕什么?!不就是诛九族么?!这多出的二百两,就是给你们全族的下葬费!”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毛笔便掉了。他赶紧扑通一声跪倒,“公子…公子息怒!小人不敢写!此事…此事与小人无关啊!”
“与你无关?”苏念予冷笑一声,“那好,你去外面找找,此事究竟与谁有关?拉过来,让他来写!”
那人跪着不敢起身,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老婆子见事态不好,还嘴硬道,“你…你少骗人!我不信!这里又不是扬州!你算什么?”
“哦,对。”苏念予起身,向戚疏桐一礼道,“家主,这人刚才是不是辱骂我来着?瓜娃子是不是渝州话里拿来骂人用的?家主,我们中原四仙门一直同仇敌忾,哪怕是国主来了,也得礼敬三分。这老婆子竟然明目张胆地骂我,该当何罪啊?”
“对对对,她刚才也骂我瓜娃子来着!”梁沉连忙补上,一时之间竟觉得苏念予有些变了。苏念予冷笑一声,“哦,这我知道,四仙门被你辱骂了两家、得罪了三家。不用想了,死罪难逃,你们几个,准备寿衣吧。”
戚疏桐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那戚夫人看得更过瘾,恨不得当场就拍手叫好。那老婆子两眼一翻,竟然突兀地昏死了过去。苏念予正想补刀,却恍然间看到虞蔷已经泪流满面了。
“虞蔷姑娘…”他看不得女人哭,“姑娘…别…”
不等他说完,虞蔷一抿唇,便直直地冲出门去了。苏念予见状,也不管老婆子,也不管银子了,赶紧就往外追。梁沉担心有什么不好,也立马追出了屋子去。会客堂乱做一团,戚澄打了个哈欠,“爹,娘亲,你们困不困?”
“倒是有些困乏了。”戚疏桐舒展了下老腰,“夫人,请吧?”他又回头道,“小染,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戚无染一礼,“叔父叔母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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