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第50章

        戚无染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来告诉梁沉，那上一任家主洛云轻的迁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换句话说，南洛马上就可以开阵请神了。

        梁沉听了，恨不得放一挂鞭炮来庆祝庆祝。

        只要开阵成功，能顺利把那神明放出来，自己说不定就有希望完全摆脱这青耕红线了！

        戚无染扶着梁沉回到云台殿清醒了一会儿，便听洛寒初细细阐述今晚的行程。说来也巧，今日正是七月十五，中原鬼节。

        中原鬼节，是一年之中人间阳气最衰微的时候。

        这一日天愁地惨，万鬼穿行，发生什么邪门的事情都不过分。所以选在今日开阵请神，无疑是最合适的时候之一。

        梁沉想了想，原来到如今，他终于跟小公子相逢整整四年了。

        四年前的鬼节，也就是他劈开了四面光牢，将自己从那漫长的囚禁中解放了出来。

        怎不让人记忆犹新。

        而这一晚，他们要请的神明，一点儿也不简单。

        东风之神，君倾，这是一位副神。

        所谓副神，也就是神属。副神一般不能在九重天上配享神殿。据古料记载，神龙第三子，战神嘲风座下有三位神属，分别是夜游之神，神夜；战戈之神，无衣；以及东风之神，君倾。

        三位神属中，君倾是唯一一位女性神明，也是唯一一位从华夏众仙门中飞升而来的神明。

        君倾飞升之后，那青城山一派才算是有了真正的规模。

        除此之外，君倾还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位春神，也是唯一一位在天界拥有神殿的副神。

        梁沉听了这一大片名头，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君绫姑娘房中曾看到的那个君倾的雕像。那一瞬间的动容感让他一直难忘，只是这么一位春神，为何会一直一直在小燕山被封印了那么多年呢？

        可惜岑荼也没说个明白。

        梁沉歇了一会儿，便跟着洛寒初去准备起阵的法器去了。这次起阵，洛寒初筹备了十八仙剑大阵，以睚眦破风剑为首，以青霜剑压阵，也算是下了血本。

        入了夜，众人便又上了小燕山。

        梁沉换了一身夜行衫，可是还是没等来岑荼。洛寒初倒是不在意岑荼在不在，寻到了当时方位之后，便利利索索地开始布阵。为了防止阴鬼来扰，洛寒初命人在小燕山四周布上了巨大的双向光牢。梁沉抬眼望了望夜空，天高云淡，满月当空，像是个请神的好日子。

        这是南洛开家一来第一次请神，足以载入史册，洛寒初早就安排了家族史官候在一旁。十八仙剑大阵已经画好，洛寒初带领众人走到自身方位。十八人同时向北坐成一个太极图案。戚无染坐定后，发现梁沉还在看着他。

        十八人之外，是二十四护法。

        梁沉展开玉清红梅扇立在一侧，只见洛寒初手势一起，霎时间万鼓齐动，钟鸣如雨。气势如虹的雄壮仙乐悠然从四方奏起，天地之间，如泣如诉。洛寒初又一抬手，只见当日岑荼标记之处被凭空撕开了一方混沌。那片混沌越来越大，一时之间似乎整个小燕山都要被吞噬殆尽。众人脚下的土地早已化作虚空，人人却八风不动。

        须臾之间，一个金光大门在众人面前徐徐现世。

        那“门”似乎存在，又似乎缥缈。

        整个门通体浑圆，一看便是太极双鱼环抱的模样。门内似乎有千秋涌动，门外众人屏息凝神，只听洛寒初一声“起！”。

        霎时之间，十八支仙剑被同时祭起。

        下一刻，众剑齐齐刺向了那金光大门。一时间剑气激涌，钟鼓长鸣。梁沉堪堪稳住心神，默默地盯着那门和剑的对峙，不久，风起云涌，万鬼嚎哭。霎那间似乎有千般鬼怪从门后奔涌而出，直直地冲向阵头的洛寒初。戚无染心中一惊，那洛寒初却毫无惧色。只见转瞬之间，扇风划过他面前。梁沉的身影如猎鹰般急速略过，硬生生把那冲上来的鬼魅撕成了两半。

        洛寒初见状，灵元又聚，只见他手势一换，口中念道，“疾！”

        那睚眦破风剑得了信一样向后一撤，继而金光大振，风一样直直地冲向那太极门的正中心。一时间风云激变，气浪排空。那太极门终于出现了一个裂缝，转眼之间裂纹爬了通体。

        一声惊天炸|响之后，便是金光万丈。

        太极门已经碎得彻彻底底。

        待那阵金光褪去，钟鼓乐声渐渐平息，混沌渐渐归于虚无。

        洛寒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召回了睚眦破风剑。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越来越淡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个女人的身影渐渐成型。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海棠熏风一起，那女人款款落地。

        梁沉有些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与君绫房中的那雕像几乎是分毫不差。

        她穿一身先秦风格的鹅黄色长布裙，脚上是一双木屐，她梳着同样先秦风格的发髻，低低垂落脑后，发髻上还插着三根重瓣绯色海棠钗。

        她的眼角还是那样微微垂落的样子，整幅面孔虽然称得上是倾国倾城，却显得冷淡又疏离。梁沉的目光滑向她的腰畔，发现那里绑着一只青色的小葫芦。

        所有人行问仙大礼。

        “南洛阖家上下，向仙家致礼。”

        洛寒初悠然开口，梁沉懵懵懂懂的俯下身去，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梁沉感觉那位神明的目光划过在场的所有人。

        “是何人唤醒我。”君倾缓缓开口，天地之间氛围如仙乐奏起，“所为何事？”

        “是小人斗胆布阵请神。”洛寒初的礼数还在，“族中有人听得神使岑荼言道，说仙家受困于此，遂斗胆破了封神阵，换一段机缘。”

        君倾没有回话，却向梁沉的方向走了几步。

        她停住，梁沉心里一惊，只听她幽幽道，“你是何人？”

        “在下…南洛梁沉。”梁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今日斗胆破阵，还请仙家帮一个忙。”

        君倾看了他许久许久。

        “你说吧。”

        她的声音意外地和缓。

        梁沉不疾不徐地把青耕红线的因果讲了一通。

        君倾听完，玉臂一抬，一只小小的白色小鸟不知从何处飞来，乖巧地停在她的纤纤玉指上。

        “去吧，白雀。”君倾声线如清泠，“去把红线都找回来。”

        白雀点点头，展翅而飞，它的小眼睛乌溜溜，先是围着梁沉飞了几圈儿。梁沉只觉得氛围一清，再看小指，竟有一根红线赫然缠绕着。

        红线凭空出现，另一端指向茫茫虚无，应该是系在君绫姑娘手上吧。

        那小鸟飞得低了些，衔起那根红线便啾啾几声。梁沉只感觉自己魂魄骤然一松，红线已经被解开了。

        小鸟把红线衔回了君倾手中。

        君倾手指缓缓划过，那红线上顿时出现了一些细细密密的红色光点。她的细眉微蹙，“白雀，去查查这只青耕鸟的来历。”

        白雀正要点头飞走，梁沉却赶紧开口，“多谢仙家搭救，可是如今我身上的红线除了，我朋友身上的红线还在，渝州还有许多人受着红线所扰，还望大人襄助。”

        君倾看了看他。

        片刻后，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也就是转眼间的功夫，数百只各有千秋的小小鸟聚集而来。君倾再一抬手，鸟群得了信一样分散而去。其中一只翠色羽毛的小鸟飞到了戚无染身边，将那小公子身上的青耕红线也解了。

        戚无染并无多少感觉，只是想来苏念予此刻定能放松一些了。

        这晚的请神足以让南洛名震天下。

        梁沉回去之后，终于扔掉了贴了许久的金风玉露贴，他活动了活动筋骨，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感。从云台殿回来之后，正要去找小公子吃点儿夜宵，没曾想路过长亭，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黯然缩在那里。

        “君…君绫？”

        青耕红线的效力不在了，梁沉大大方方，“君姑娘，你这大晚上不在客居待着，跑到这亭子里做什么？装鬼么？”

        君绫悠悠地抬起了眼睛。

        良久，梁沉听到她长长一叹。

        “梁少卿，我可能得花点儿时间忘了你。”君绫黯然垂眸，头上招摇的紫藤花头饰都黯淡了些，“我还没有适应不天天想着你的日子…梁少卿，你有毒吧？”

        梁沉愣了愣。

        “不是…”他有些猝不及防，“都是身不由己，您怎么还较真了呢？”

        “傻子…”君绫慢慢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这一世真真假假无数，你怎么知道自己是真的活着，而不是在做梦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你解脱了便解脱了，可我还没…还没走出来呢。”

        梁沉抬手揉了揉她前额的发丝。

        “姑娘觉得，我俩能有结局么？”

        “我不知道。”君绫的双眼在月色之下亮晶晶的，“那你觉得，我们会有结果么？”

        梁沉笑了笑，却遗憾地摇摇头。

        “我的心里住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那人金枝玉叶、顾盼生辉。”他端端正正地还给了君绫一礼，“所以还请姑娘迷途知返，莫要为我这撞不破的南墙，劳心费力。”

        月色如水，君绫倔强地瘪了瘪嘴，两行清泪划过她可怜巴巴的小脸。

        “坏死了。”她咬牙切齿地擦眼泪，“我要回去把那小金狗…做成狗肉火锅！”

        梁沉笑了笑，便送她回了客居。他看了看天色，心里却还是惦记着去陪小公子吃夜宵的事情。转过红墙拐角，周围的氛围却骤然一清，夜风微凉，几瓣海棠随风略过他的鼻梁。

        他回身一看。

        不远处，正盈盈立着君倾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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