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5章

        天色亮了之后，戚无染一个人踏进了深林里。

        他还未跟洛瑶前辈告别，可是当下他只想去寻找戚飞声与戚飞蓬，如今自己已经不见了整整一天一夜，这中间还过了个鬼节，那二人怕不是要急坏了吧。

        小公子穿过一片密林，发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他寻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小姑娘在发脾气。

        那女孩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精工银铠，柳叶长眉，肤若凝脂，单看模样自然是个俊俏的丫头，可这丫头正气急败坏，“叫你不听我的！我就说过不要牵马不要牵马！你非要牵，现在好啦，马中邪了，拖着法器跑没影了，咱们还能拿什么打蛇？拿嘴皮子么？”

        这姑娘牙尖嘴利，戚无染看着她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雪凝公主么？话说这陆雪凝乃是齐州国主的小女儿，不过被她骂得那位也不省事，那少年乃是扬州灵修大族东海阁的嫡公子，东海苏氏，苏念予。想来陆雪凝的母亲正是苏念予的亲姑母，所以这对表姐弟同时出行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两人从小就不怎么对付，东海一族信奉神龟，苏念予身上却也没有半点儿神龟的涵养与敦重。

        更何况这个表姐顽劣成性，从小酷爱在他家蓝色的家袍上画鲶鱼。苏念予不甘示弱，“马跑了怎么了？跑了倒正好！要是不跑，你还能等着被它们咬破天灵盖不成？再说了，没有马的话，前半程你是要飞过来么？你驮我还是我驮你？”

        “你——”小公主撸起袖子就要打架，苏念予虽然小上两岁，但也毫无惧色，两个家仆赶紧拼命地去拦。四个人搅成一锅粥的时候，戚无染已经从林子里出来了，他端正行礼，“苏公子，雪凝公主。”

        “”陆雪凝理了理满头乱毛，苏念予也赶紧扯扯衣服，两家仆终于长舒一口气。

        三人见面各自问清缘由，原来这几人今日一早就已经进谷，奈何马跑了，刚刚也起了小小内讧，戚无染没提落月宫的事情，只是问道，“那洛族长可曾嘱咐过你们关于什么家族旧址之类的禁地？”

        四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戚无染心中疑云更重，可当下却也无解，几人正要起身时，却突然感觉气氛骤然一变，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局促的摩擦声。

        “有妖气。”戚无染刚想拔剑，却发现自己手还在软着，看来破阵时留下的冲伤还未好全。好在一旁陆雪凝与苏念予各自拿起了宝剑准备抗敌，戚无染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地面开始在发出细微的颤动。

        莫非…还是那只牛角巨怪？

        还未思索出什么，转瞬之间一个庞然大物，从汹涌的河水中，几乎是破空而出！

        是三头巨蛇！

        三头巨蛇，蛇如其名，它长着三只巨大的脑袋，每个脑袋都凶神恶煞，吐着粗长的血红信子跃跃欲试，此蛇浑身漆黑，乍一看就像一个蠕动的巨大影子，如果说怪也分三六九等，那么此三头巨蛇无疑是极为难对付的一种——此蛇心智低微，不通人世，尚无灵识，可是生性又极为残暴嗜血，专门以捕杀活人为食。

        陆雪凝和苏念予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就算打怵却也不敢讲出来，即便是进谷时所带的家仆已经是修士中顶级的高手，可是之前马中邪跑路，带着诸多法器消失了，此时几个人身上除却各自佩剑，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的法宝了。

        戚无染勉强握住青霜，可是根本就无法聚力，那蛇锅底大的眼睛虽不敏捷，可嗅觉却是惊人。不巧，今日进谷前小公主没有将身上那一身杜鹃花水香气彻底洗去，蛇怪三个脑袋都咧开了嘴，伸头就向陆雪凝探去。

        那小公主毫无惧色，把翠痕剑一扬，就要御剑去刺。那蛇也不躲闪，任凭剑直愣愣地冲到了自己脑门上，只听“当”得一声金石作响，那剑根本就没刺进去！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苏念予在蛇后方气急败坏，一边奋力劈向蛇尾，“你那剑跟个螳螂腿似的！给它挠痒痒么？！”

        “闭嘴！”陆雪凝一边迎战，一边往树上爬，“你行你上啊！”

        这时，三头巨蛇也并不狂躁，饶有兴致地追逐选定的早饭，苏家两位修士见状，从袖内伸出两段金色的绳索。

        那绳索飞得极快，仿佛有灵，顷刻间就将巨蛇所在之处拐弯抹角地转成了蜘蛛网，此绳便是锁灵绳，落月宫前穿起那一大串三清壁咒的也是与此类似的绳索，三个孩子都还没到能够御剑的年纪，只能在地面上尽量躲闪。苏家二位修士御剑登空，齐心念起缚灵咒，须臾之间那绳索骤然收紧，转瞬就把三头巨蛇捆成了扭曲的蛇粽子。

        “厉害啊！”陆雪凝抱着树枝不吝赞美，“喂，那个叔叔，这绳子多少钱？要不你卖给我吧？”

        “呸呸呸，周叔，别理她。”苏念予还在躁狂，“这绳子被她收去，谁知道会不会哪天恶念一起，把大活人绑成麻花吊着玩。”

        周叔倒也和善，没关心小孩子们吵吵，他从怀中摸出符纸与朱砂，准备现画镇妖符，另一位家仆捡起陆雪凝的剑，“陆小姐，您快下来吧，那树上不干净，似乎藏过山鬼。”

        戚无染见事情算是要平息，便也把剑收了回去，苏念予听到宝剑入鞘，方才想起这个人来，“戚公子，你是来看戏的么？”

        “你——你怼他干什么？！”陆雪凝又生气了，“人家一没当逃兵，二没帮倒忙，你在这儿汪汪汪说什么风凉话？”

        戚无染：“”

        然而，还没等陆雪凝从树上下来，周叔的符纸刚刚贴上三头巨蛇的外鳞，那蛇突然“嗷”得一声扭起了身子。

        蛇身本就擅长钻营，那锁灵绳按说压根就不是篱笆，怎能轻易困住这种级别的巨怪？刚刚不过蛇怪尚未全醒，一声长号过后，中间那个脑袋突然向前猛一伸，直接把树下的家仆咬成了两段！

        那骨头碎裂、鲜血飞涌的场面直接把苏念予吓得瞬间学会了御剑。他手中的宝剑乃是上古名剑鱼肠，此时那剑剑气激涌，一击就刺进了巨蛇的尾巴里，巨蛇痛苦长啸，只一使劲，就钻出了另外两个脑袋。周叔正想挺剑去刺，那蛇的尾巴摧枯拉朽般使劲扫过，那可怜的家仆连人带剑飞出去好几米远，若非是戚无染拼命把苏念予拖走，那小少爷可能会被直接撞断腰！

        蛇怪回身，吐着信子就朝两名少年处张开血盆大口，尾巴上还插着苏念予的鱼肠宝剑。可这两人一个吓得腿软，一个压根就使不了剑，苏念予跟着小公子跑出去几十米后终于连带着小公子一起摔倒了地上，巨大的蛇脸登时就出现在了眼前，小公子心一横，摘下青霜剑竖直地狠狠向前一推，半个身子几乎都探进了蛇口中——可也算是起效果了，那蛇口被卡住了！

        可是卡住一个，还有剩下的两个在发狂蠕动，这时大蛇却突然转头，原来是陆雪凝使劲全身的力气在朝这个方向扔石头，边扔边喊，“来追本公主啊！欺负小屁孩算什么本事？！”

        那蛇原本就想先吞掉这位小公主，当即就转了头，苏念予急了，“怪物！你那么听她的？！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追娘们算什么本事！有种继续跟爷打！”

        蛇怪似乎真有种，当即又转了头，苏念予当下又“哐”摔倒了。

        戚无染想拉他也拖不动，只能全力一推让他躲过了蛇牙，那小少爷又摔了个狗啃泥，差点儿就着坡滚下了河。

        戚无染平常就表情寡淡，到这个时候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惊慌之类的神色，蛇怪吐着信子相当有耐心地跟这位风华无双的小公子对峙，戚无染静静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那蛇头突然猛然一探，小公子矮身一躲，整个人都摔进了一片金银花丛里。

        那沾着血腥的大嘴在自己眼前瞬间放大，戚无染几乎要停滞了呼吸，尖锐的蛇牙却迟迟没有落下，小公子睁眼一看，蛇怪居然…不动了？

        那漆黑的蛇皮上，赫然插着一根木箭。

        戚无染抬头，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正收起弓箭跳下树来。

        梁沉还是那个面色轻松的样子，一边是蛇怪岿然不动，一边是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把小公子从蛇牙的威胁下半拖半抱地拉了出来。

        戚无染刚刚站稳，梁沉又探入另一蛇口，把青霜剑取了出来擦擦才交给了小公子，那小道长的黑发有些凌乱了，家袍也撕破了几处，梁沉没轻没重地扳过他看了看，“没吓傻么？伤口是不是扯到了？过会儿我给你重新包包。”

        戚无染没回话，看了看那根神奇的箭。

        梁沉笑笑，“忘了跟你讲了，我之前有位厉害的朋友叫做神夜，这箭是他送的，专杀蛇的。”

        他张口撒谎，小公子却没有多问，实际上谁会送给南洛族人专杀蛇的箭呢？那箭只是普通的箭，只不过是箭头涂了白泽将军的骨灰，当年白泽将军以尸骨镇妖，封印被神夜捅破后，就取了一些骨灰交给梁沉——嘱托他能帮便帮，梁沉十二年来第一次踏出光牢，首先惦记的也不过就是华亭谷这只大蛇怪，只是这其中的因果，谁能赎干净呢？

        大战过后，除了梁沉外所有人都异常狼狈，周叔醒来之后先是收拾了惨死的同僚的尸身，又赶紧往蛇怪身上贴镇妖符。

        陆雪凝和苏念予帮着周叔在巨怪所处之地画了封妖大阵，可是几人谁也没有灵元再去催动阵法，这时，密林深处却寻来了两个人——竟是戚飞蓬与戚飞声。

        二人喜出望外，小公子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会面过后，两人准备起阵封妖，梁沉却突然想起，“小道长，你的剑是不是还没有开刃？”

        戚无染道，“算了，使不了剑了。”

        “这好办！”梁沉闻言兴致勃勃地抽出青霜，“你看，你喜欢哪个头？就这只，这就是刚才吓唬你那只！我帮你砍！”

        说着，他提剑去砍，周叔赶紧拦住，“小爷，这个使不得，万一给这怪物疼醒了，咱可都完了！”

        戚飞蓬道，“小少爷，这开刃也就是个礼，并不是字面上那个开刃，您这么一砍，还能算是我们戚公子的开刃之礼么？”

        陆雪凝偷偷笑话了他几声，梁沉想了想，感觉确实是自己孤陋寡闻了，赶紧又把剑帮小公子放回去，“嘿，原来是这个意思，那这回真是对不住了，害得你没法开刃。”

        梁沉以为那小道长又不打算搭理他，结果那人似乎抬眼看了看自己，以一种还算正经的语气回应了句。

        “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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