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捉迷藏

《我捉到你啦》

        九面/文

        一月中旬，海川的天气预报已经发了几天的降温预警，但太阳显然还没有完全收到这份预警，和寒风比起来，阳光不管不顾，显得有些过分热情了。

        海川中心机场。

        林辰溪看了眼手机，航班预计到达的时间已经是在十几分钟前了。

        她并不着急时间，倒是比较担心，在那人一下飞机刚见到她时，自己有没有处于最好形象。

        那可是她喜欢的人诶！

        林辰溪拿起手机，对着前置相机整理着帽子和围巾，甚至连帽子边跑出来的发丝也有它最好的呆着的地方。

        围巾没有偏，也没盖住从下巴到脖颈那一小截流畅的弧线。

        口罩位置卡的刚好，刚好露出化妆后更显精致的眉眼和鼻梁弧度她最喜欢的那段。

        帽子没歪，发型也没乱，反倒是刻意露出来的那些碎发在帮她的刻意打着掩护。

        林辰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戴着隐形眼镜的眼睛有些干。

        林辰溪眨了眨眼。

        中心机场的暖气开的过于足了。

        “你好——”

        林辰溪刚刚还在疯狂眨眼，听到这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后立刻停下了动作，但看向面前的人时又松了口气。

        陌生人。

        等等，陌生人——

        林辰溪嘴角弯了弯，带着点笑意，从座位上起身。

        条件反射的礼貌反应。

        但还没等她开口，那背着包拉着行李箱的青年人就赶忙摆手：“不是，不用站起来，我……我就是想问……”

        林辰溪眼神静静盯着他，嘴角的弧度还挂着。

        但对方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停住了，几乎是同时，林辰溪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随之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辰溪。”

        林辰溪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几分，这才是那个人。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笑着回应了声：

        “原清。”

        男人拉着行李箱站在她侧后方，皮肤很白，眉眼和头发的黑色就更显得浓重，利落和可靠的气质，温和的神情还带着微微笑意，正派极了——看着就像各家妈妈过年最爱见到的女婿模板。

        林辰溪想，可不是吗，她妈不也挺喜欢他的？

        可惜。

        可惜了。

        她和原清认识这么多年了，原清有点毛病，她也不相上下。

        从原清回来，之前站在林辰溪面前的年轻人眼神就慌乱了起来，连脸颊都被暖气暖红了，他的视线在面前的两个人之间来回交错，收到了刚来的那个男人一个“你继续”的手势，甚至刚才的女人也同样又把视线挪回他身上示意他继续说。

        但看到面前站一起的男女，他哪里还会说出本来想问的话。

        年轻人迟疑着，终于把问题变成了：“我想知道出机场的地铁能到海川科技大学吗？”

        林辰溪愣了一下，和原清对视了一眼，笑道：“能，转个二号线，很快就到。”

        林辰溪打量了一眼年轻人，他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年纪其实和他们不相上下，林辰溪又补充道：“或者你直接去公交那边，坐108路公交可以直达。”

        年轻人点头，像是习惯——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把108公交这个关键词记下来，谁知道锁屏一开，蹦出的正是导航软件搜索去海川科技大学路线的界面。

        排在推荐路线的前两条就是刚才林辰溪推荐的。

        也不知道对面的两人有没有看到这个界面，反正年轻人是慌张地又按了锁屏，脸更红了：“谢……谢谢。”

        林辰溪点点头，直接和原清转身离开。

        背过身时，她的唇角才忍着笑意动了动，原清似乎也笑着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就算都错过年轻人锁屏打开那一刻的导航软件，也早就能看出他本来想问的不是“路”，而是微信姓名电话这一类的东西。

        经验使然。

        原清默契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是你的类型？”

        林辰溪抬眉，眼神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原清，也不说话，就轻轻笑了一声。

        原清看向别处，不说话了。

        喜欢的类型？

        林辰溪自己也不太清楚了，反正她是喜欢过原清很多年的，原因也很简单——

        原清长得好看。

        成绩很好。

        和她从大一就是天天见的同门

        还有，女朋友很多。

        以及，不可能喜欢她。

        “不可能喜欢自己”居然也是喜欢一个人的原因。

        很奇怪。

        但又很合理。

        至少林辰溪自己觉得很合理。

        这世界上有太多种人，但偏偏有一种人就是这样。

        别人的喜欢并不会让自己感到多么开心和荣幸，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也喜欢了很久的人，只要知道对方喜欢自己，都会在一瞬间下头，不受控地生出无数疏离和抵触的念头，把对方推走，越远越好。

        这些念头可能直到错过了对方才会消散，却又会变成更多求而不得的折磨——我和那么喜欢的人曾经距离“在一起”那么近。

        是最会让自己从“喜欢”中体会到痛苦的一种人。

        很巧。

        林辰溪就是这种人。

        “哦，对了。”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什么，林辰溪看着手机，上下滑着屏幕，“你的前女友前前女友以及去年国庆分手的不知道哪一任女朋友都托我给你转达一下问候。”

        “顺便。”林辰溪抱着手臂看着他：“我也想问问，你能不能别拉黑你的前女友们，省得她们都摸到了我这里。”

        林辰溪低着头，忙着把手机里所有消息已读，还不忘打趣道：“我是不是对外说也是你某一任女朋友，这样每年快到你生日我这边也能消停一点？”

        突如其来的沉默。

        林辰溪在这沉默中缓缓地抬头看向原清，看到后者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又放下了心。

        果然。

        原清开口：“算了吧。”

        “你这么说也不会有人信的。”他看向不远处出租车排队驶入的路口：“大家都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你。”

        林辰溪回忆了几秒，就得出两个字：

        确实。

        难过吗？

        有一些。

        但比起原清也喜欢她，比起那种连她对原清的喜欢都会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的时刻，好像他喜欢别人还只是难过一些而已。

        但和一众前女友们都能温和地面谈分手的人，倒也不用跟她说话的时候就这么直白吧？

        林辰溪本想给原清个白眼，但后者却正好低头看着手机，林辰溪无意扫了一眼，上面来电显示只有号码没有备注。

        原清蹙眉，几乎不避讳还有林辰溪在身旁，就接起了这个电话：“爸。”

        但很快，他的神色露出了几分犹豫，眉头也皱到了一起：“阿野……？”

        阿野。

        这两个字撞向耳边的时候，林辰溪有一瞬间的恍惚，就连原清朝她抬手示意要到一旁打完电话再回来也没有注意到。

        阿野。

        这世界上有多少个阿野？

        林辰溪这时才注意到原清转身走向另一边的背影，她脑海里一瞬间划过一个滑稽的念头——

        如果当初问她“要不要在一起”的那个人是他，是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原清，她会同意吗？

        这种念头只是短暂划过都让林辰溪心生恶寒，甚至不自觉的蹙眉看了原清一眼，然后看着原清的背影坦然一笑。

        还好原清不喜欢她。

        而这世上也会有很多个阿野。

        可能会在机场，会在学校的某个转角，会在她自己家的小区，甚至某位小区阿姨的口中，她都有可能听到一声“阿野”。

        名字里带野的或者小名叫阿野的，总不能遇到某个阿野后，她再遇到每一个阿野都刚巧是那个人。

        林辰溪告诉自己，这是时隔很久突然又听到那两字，自己一时不适应。

        大概她的神情太过复杂，很快就把电话挂断的男人此时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除了同门的关心再无多余。

        “没什么。”

        林辰溪笑着摇了摇头，快走两步和他并肩，看着原清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温柔侧脸，垂下头，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另一张神色张扬的脸。

        还好。

        还好她喜欢的，是不可能喜欢她的原清。

        -

        海川中心机场。

        刚刚问路的青年人，站在原地看着原清和林辰溪毫无留恋离开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软件，还是蹙起了眉。

        又失败了。

        有交谈声，就在他刚下机出来的那个口，有人似乎被随机检查拦住了。

        从青年人的角度，只看到了被拦住的那人顶着的银色短发，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偏偏被拦住的那位还朝他这个方向喊了句：“你，就是你，等一下！”

        青年人看了看左右两边，没几个在出机口附近停留的人，是叫他的没错。

        但他又看一眼那人的银发，下定决心，拉起行李箱就准备也只给对方留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

        但脚步刚迈出，就隐约听到“海川科技大学”。

        他这才犹豫了一下，又朝那银发小子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

        机场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随机检查，比如在下机口对详细证件的排查。

        这不，就让他们逮到可疑人士了。

        他们面前的这位“可疑人士”，其他的倒是都很普通，除了长得过于好看了一些。

        不过最张扬的还应该是他顶着的银发。

        被拦住的少年口罩已经拉到了下巴处，白皙的皮肤把五官对比度进一步拉高，明明长着的是老一辈口中的“正派长相”，却配了一头不羁的银发，还带着一股任性的劲儿，是无论第多少眼看过去别人都会被他吸引的那种人。

        原野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工作人员，报着自己的名字：“林原野。”

        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他的证件，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进一步确认道：“你再说一下，哪几个字？”

        “林原野。”

        “连理枝的林，原来的原，野孩子的野。”

        连理枝的林？

        连、理、枝，哪来的林字？

        工作人员冷笑一声，拿起手中的证件：“自己名字一共就两个字，你自己不知道？你还说这是你的证件？”

        工作人员打开证件，又和面前人对比了一下照片——证件上的少年稚嫩得多，黑发黑眸眼神清澈，都能让人想象出他微笑看向镜头时的乖巧。

        和面前这位极度不符的“乖巧”。

        原野愣住了，没想到回来后遇到的第一件难事竟然是报名字。

        更是习惯性地脱口了和那人打趣时说的“连理枝的林”。

        “原野，就叫原野。”他侧过头，这时候露出了几分烦躁，避开了工作人员的来回打量，“初中时办的身份证了，和现在不是一模一样也很正常吧？”

        原野干脆又把新的学生证也拿了出来，红色的学生证封面是“海川科技大学”几个大字，他目露嫌弃，这学校的学生证，不仔细看凸出的校名纹理，还以为是结婚证。

        学生证一打开，里面的照片一角压了学校的钢印，姓名处是“原野”两个字。

        居然是海川科大的大四学生？

        看起来实在像个放了寒假就闹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工作人员又犹豫地打量了银发少年两眼，才把身份证还给了他，放行。

        原野转身离开还能听到刚才检查他证件的工作人员小声和身边人嘀咕：“我想知道啊，最近海川科大的学生都这么个性吗……”

        原野眼神闪了闪。

        什么时候染个银色的头发也能算“个性”了？

        那有人可比他“个性”多了。

        原野看着自己手中的学生证，他垂着眼，把证件收起来，但还是扫了一眼写着校名的红色封面。

        他也想知道，海川科大的学生是不是都像她一样“个性”——

        不告而别。

        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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