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阳升起又落下

高二，赵西西未能如愿进a班。

        有缘的是，她和那位文艺前桌一班，还成了同桌。

        在许梓越和他同桌的几个日子里，他将沉默贯彻到底，半年没见，他依旧沉默寡言，正合西意。

        他倒愿意跟西西聊天，虽然很尬。

        “你是不是喷了血腥味香水”

        “被你发现了，鼻子真灵。”

        “我好困，又睡不着。”

        “我也是。”

        这样相处了一个月，随洋逐渐话多，这里的话多是相对于之前而言，他现在平均每天说十句话，比以前多五倍。

        随洋听闻这个比喻，说你算错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计算能力，西西开始记录，又过几天，甩过去本子。

        他还说你算错了。

        西西收拾东西，懒得和他计较。

        休息日。

        沈烨那边备好零食点心，她把奶奶烙的饼炸的金箍棒拿过去，“看什么电影？”

        “你随便抽一张，那边都是没看的。”许梓越说，迅速拿了根金箍棒塞嘴里，向旁边两人点头。味道不咸，尤记得上次吃西西带来的小点心，舌头要腌没了。

        西西调好声音，坐在欧阳淼右边。

        “我姑来家，我得回去一趟。”沈烨看了眼食物，恋恋不舍地将手放在嘴唇，印出一个吻。

        这是个外国悬疑片，前期看得很爽，到打斗场面，赵西西手伸向桌子，烙饼解决完了？许梓越擦着嘴，她忙收回视线，撕开一包薯片。

        西西瞪大眼睛，一个人快死了，另一个男人把他扶进怀里，对额头轻轻一吻。天哪天哪，这也可以？！她看另外两人的反应，没反应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回到家，她开始补课，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同性恋这个词，在她现有的认知里，和男人在一块的只能是女人，反之亦然。殊不知这只是大多数，有人天生性向不同。她惊叹过后陷入一种悲哀，最好的小说家该是造物主。

        有些悲剧出生前就埋下伏笔。不过随着思想的开放，悲剧会越来越少吧！

        她这几天陷入胡思乱想中，到家就逛各种论坛。

        手机响，“赵西西，开下门。”

        西西对镜子捋捋头发，抬脚通过猫眼看他老实站着，随性惬意。

        许梓越回家发现锁着，钥匙忘房里了，打沈烨电话，他说在体检，过几个小时能来，这热天气，他来到西西家。

        “我爷爷奶奶在睡觉。”

        “哦。”许梓越用气声，接过一瓶冷藏的水，贴在脸上凉丝丝的。一个小男孩扒着门看他，他笑着招手，男孩扭捏着，抱住西西的大腿。

        房间干净整洁，许梓越躺在一张床上睡一觉，醒来外面黑了。一个软软的身子在自己身侧，他一下不迷糊，心怦怦跳，那轻轻的呼吸声，突然没勇气转身。

        “哈哈……”

        许梓越坐起身，有些愤怒地看赵西西，哈哈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干嘛呀！”

        对天发誓，刚刚赵西西进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睡得香甜，觉得很想笑。一笑就叫出弟弟的名字。

        “在这吃完饭再回去。”

        两位老人热情挽留，西西打开门，快，快跑。仿佛是百米赛跑加油，他三两步跨出去。西西在后面追上他，眼睛扑闪扑闪，“问你个问题，诚实回答。”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许梓越先是笑，她怎么突然问这，难道前些天看的电影……赵西西脸色收着，很认真地在等回复，目光直直看向他，“你说呢？”他给西西整整头发。

        “哦，我就是好奇。你回去吧，再见。”

        西西表情淡淡的，脚下却生风。

        许梓越松下表情，不知沈烨那边怎样了？

        高二快结束，每天晚上教室后面都很乱，几个调皮的混混你追我打，为了不被碰到，上厕所西西都是绕到前门。

        一些人很浮躁，觉得高二再不玩就没时间了。

        与后面形成对比的就是他们这，下课一人捧一本书，修身养性。

        “新买的？”西西对男生的审美是从这时开始建立，她的同桌随洋买了男性时尚杂志，身材是真好。

        随洋和她一样，在衣服页停的时间很短，到模特就很长。

        “好同桌。”两人心里暗赞着对方，真是贴心，世间仅有。

        铃声一响，西西就冲进厕所，晚些就没位子。洗了把脸，风吹干，进班看到座位那挤几个人，她心里莫名慌，加快步子。

        一个男生的手搭在随洋肩膀上，随洋甩开，男生使个眼色，两个人拉起他，把他按到桌子上，男生手又要挨过去。

        “干什么呢？！同桌，外面有人找你。”赵西西把那些人扒拉开，拉着随洋就出去。

        西西的手是发颤的，她看到随洋的眼神，绝望恐惧。

        “我想好好学习。”他说。

        “嗯，再过几天就放假了。”

        随洋提前回家，来考试时送给西西一本新杂志。

        高三随洋成绩过于优异，破例转到a班，赵西西虽有进步，但还在全校百名外，依然留在这，从高一下开始她成绩就如野鸡坠落，又狼狈又寒酸，分析原因，那股拼劲松了。

        还有一年，她握紧拳头，又想起站在楼边的情景，她摇头，看到一群笑着的少年在往前走，一个少年背着光，说：你可以的，赵西西。

        欧阳淼和沈烨出国留学。那个房子许梓越一人住着，西西很少去了。

        快走的前某天，欧阳淼看爱情片上头，文艺地感慨，五年后，我们会成什么样？她悄悄擦拭眼角，自来卷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

        会成什么样呢？

        “我先来，成为一家公司的老板。”

        “发现好多颗星星，把你们的名字都写上去。”这观天的兴趣他最近才有，却很快说了出来，他自己都挺惊讶。

        “我拍的电影上映，得奥斯卡奖。有可以喜欢的人。”

        “西西，你呢？”

        “我啊，有车有房的富婆，把喜欢的男生追到手。”

        “说不定我就是今年的黑马。”西西自立城墙，杀气腾腾。

        她拼命地学，看着模考分数一点点上去，压力却越来越大。

        于是她每天晚上去操场跑步，到大汗淋漓，躺在塑料草坪上，看天上的星星。

        一天的压抑情绪和疲惫都随着汗水挥洒出来。

        这一年，在赵西西印象中，过得很快很单调，随便捡一段内容不是学习，就是吃喝拉撒。

        好在有美好的梦想支撑下去，一切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倒计时100天，50……1。

        做梦一样，收拾东西，又是一场六月飞雪。

        走进考场，西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自信，谨慎。

        全部考完，天上下着小雨，心中前所未有的轻松，大脑空荡荡的。

        有记者守在外面，“同学，考完感觉怎么样？第一件事是准备做什么？”

        她说：“歇一歇。”

        沿着路途走，雨水淋在肌肤上很清凉。

        一个女生追过来，挡住了她：“赵西西，之前对不起。”朱悦心把一大包零食塞在她手里，“都是苏沫撺掇的，她这人很不简单。”

        “苏沫是谁？”赵西西随口问，目光越过朱悦心，出来的考生脸色都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朱悦心看西西淡然的表情，拉住她的手说，“她一直在观察你。”

        “哦。”赵西西笑了下，如夜间盛开的昙花，很快收起，她把零食塞到朱悦心手里，背了句台词，“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如此，她的高中生活才算谢幕。

        西西在家待了十多天，没有和朋友们联系，半夜成绩新鲜出炉。

        她兴奋的喊叫声把家人惊醒，弟弟吓哭。

        “咋了？”

        这分数可以上985，她擦着眼泪。

        “睡吧，接着睡。”爷爷奶奶开心地呵呵笑。

        她钻进被窝里，对着手机发呆，上面是一串号码，她咬着嘴唇，犹豫十来分钟，最后点击。

        很快就接通，很慵懒沙沙的声音：“大半夜发什么疯？”

        “你查成绩了吗？”

        “嗯，意料之中。”

        “明天见一面呗，好久没见了。”

        “好啊，来我家吧。我家。”

        “你……家？”

        “晚上六点，bye。”

        手机屏幕映照着赵西西开心的脸，在床上发了会疯，她纠结地想，他家唉，明天穿什么好呢？

        赶紧睡觉，留个好气色好精神。

        嘿嘿。她捂住脸在床上滚了几圈终于心情平静地睡了。

        明天一切都摊开，包括她的谎言。

        他会原谅自己的吧！睡梦里，她向上天祈祷。

        许梓越挂断电话，去冰箱拿了罐冰饮，要开始了吗？他忍不住笑。

        他买了身衣服，换了发型，看到一个项链很喜欢，她戴上很合适。

        到了下午四点，他打电话：“妈，我同学今天来，你多做些好吃的。”

        那边似是没听见，“妈？”

        “梓越，你回来一趟，爸妈有事跟你商量。”

        “哦，马上。”他纳闷，心里慌慌的，回到家，爸妈坐在两边笑着站起来。

        “什么事？”

        “考得不错。”爸说。

        许梓越笑了下，“你们今天好奇怪。”

        “梓越，你也长大了，成年人的事情要告诉你，我跟你妈想着瞒你到高考完，我们也相信你能接受。”

        许梓越脸慢慢冷下去。

        “我和你妈离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初二。”

        “那个女人是做什么的？”

        “你不需要知道。”

        许梓越又问了一遍，几乎是吼出来的。

        “花店老板。”

        “哦。”他走出去，骑着电摩一个个花店看。

        “买花吗？送给女朋友。”

        看到许梓越，女人脸僵了下。

        “都要了。”他说。

        “好的，这就给您装起来。”女人亲切地笑了笑。

        “离开我爸好不好？”

        一朵花掉在地上，女人有些愤怒，“孩子，你在说什么？我和老许是情投意合，为了不耽误你身心健康我忍了多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求你。”许梓越跪下来，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要去接女儿。”

        他拦住，“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我报警了！”

        他依旧不动。

        罗娟无奈地坐下来，看时间迟到，女儿会自己回来。

        手机响了，看到号码罗娟心惊，“喂……”

        许梓越看着她倒下去，拾起电话，一个念头，完了，全都完了。

        赵西西穿着长长的碎花裙，堵车，她担心迟到，跑过去的，好不容易化的妆花了，她拿纸擦，许梓越的父母急匆匆出来。

        “叔叔阿姨。”

        “是你？”许父认出我，发动车子。

        “许梓越呢？不是约好的。”

        “在医院，我怎么生这样的儿子！唉。”

        “都怪我们。”许母在副驾驶痛哭，汽车呜咽而过。

        赵西西把包捡起来，“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

        她的手冰凉，到医院，她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他。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吓我一跳。”赵西西喘着气，松一口气。

        他笑，那笑让赵西西渗得慌，她后退到墙角。

        “你骗了我！”他脸在抽搐。

        赵西西脑子里闪过刚才的信息，明白过来，眼睛里不自觉染上怜悯。

        “对不起。”

        “有用吗？”他逼近西西的脸，手捏着她的肩，她的后脑勺撞在墙壁上。

        “对不起。”赵西西从没见过许梓越失控，他像个恶魔。

        “我恨你。”许梓越把她脸上的碎发挂在耳后，手抱住她的脸。

        “许梓越，你别这样！”

        她眼泪流出来，咫尺的那双眼睛冷得像冰，他好陌生。

        自己真的错了！

        他的唇印上她的，她紧闭着，他说：“你后悔过吗？”

        她的眼睛告诉一切，“没……”

        嘴唇被堵上，这不是吻，是一场仇恨的撕咬。

        他们两个都在哭，发泄。

        西西怕了，挣扎着，要窒息过去，血腥味，汗味，泪水的味道。

        她终于推开他，捂住脸，“我们怎么会这样？”

        他笑着说：“你不是一直想吗？你骗我想得到的就是这吧！”

        声音加大：“早说不就好了吗？我给你啊！赵西西。你想听什么？我喜欢你？”他笑起来。

        “混蛋。”赵西西伸手甩了他一巴掌，身子下滑，蹲在地上。

        这个夜，好多人不眠，他们各占一角等着消息。

        她曾多次幻想过这爱情，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说出。

        赵西西出去看情况，她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罗娟的孩子出车祸。

        罗娟的孩子叫朵朵，经舅妈的人情，她初中毕业的暑假里给她补过课，所以很熟悉，那是个可爱的孩子，穿着一身粉红色，头上扎两个团团，很爱笑。

        她从朵朵那知道她的家庭，还曾看过“一家三口”的合照。

        在那个酒店，她问许梓越的父亲：“听说您有一个儿子，为什么不告诉他？”

        许父叹口气，“我了解他，他一直住在我和他妈妈为他建造的乌托邦里，城堡塌了，他现在还承受不住，会头破血流的。”

        她想起那天晚上，许梓越坐在后座上，脸上灿烂的笑容。

        如若有人要毁灭这笑容，那他一定是魔鬼。

        她按着手机上的暂停键，做了一件改变两人一生的事。

        ……

        “要不是他拦着我，我就能接孩子，就不会撞到了。”

        赵西西一方面觉得她可怜，一方面又恨她，凭什么把罪责推到他身上，这是个意外。要不是她撒谎就不会有这事？要不是他爸遇上罗娟就不会有这事，要不是，要不是……

        可……他会放过自己吗？

        赵西西捂着心口，那里很痛。

        手机响，她接：“妈，我在同学家不回去了。”

        他们各自发呆，急救室上红色的字变绿。

        许梓越走过去，站在一旁。

        “医生，孩子怎样了？”大人们拥过去。

        “命是暂时保住了，能不能活下去看这几天情况。”

        “我的孩子，都是你！”罗娟打许梓越，赵西西过去，被推倒。

        许父拉罗娟，罗娟倒在他怀里痛哭，许母擦着眼泪，看儿子一眼，想拉他走。

        被甩开，许梓越逃跑了，赵西西下意识去追赶他。

        外面下着雨，赵西西不知哪来的勇气，八爪鱼似的抱住他。

        “你是我什么人呐？啊？”他声音很冷，赵西西抱得更紧。

        “朋友。”

        安静了一瞬。

        “呵。是朋友就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别再让我看见你。”

        赵西西感到心被狠狠刮了下，她仰头，雨落进眼睛里，轻松地说：“行啊，只要你不堕落，好好活着。”她放松身体，使劲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许梓越。”

        大雨下，两人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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