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黎明将近

黎明将近。

        在被体温捂得格外暖和的被窝里缩了一炷香的时间，又盯着篷顶上的千纸鹤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欣瑶终于磨磨蹭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做起了“穿衣服”这件冬天早上最痛苦的事。

        而会特意起了个早，可不是她相信所谓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健康理念，而是因为她和阡晓雅约好了早上陪她去看日出。

        其实也不是约好了，而是阡晓雅单方面做的决定——晚饭时候，阡晓雅指着远处一座将落日遮去了半个角的沙丘，丢下一句“姐姐明天再陪我去看日出吧我在那等你”后，就一溜烟的跑走了，连个反驳或质疑的机会都没给她留。

        就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重大机密一般。

        而沈欣瑶也确实想知道她搞得什么鬼……

        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特意挑了件扣子系带双保险的外套，沈欣瑶刚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感到了扑面而来令人脊背发凉的森然气息，这也难怪，毕竟到今天晚饭之际，已经有七个女孩子“无故失踪”了。

        死了那么多人，这种气氛算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是么？

        沈欣瑶都没察觉到她这想法中，充满了冷眼旁观的漠然之意，她只是从笼罩在车队上空的黑云下走过，借着月光走向了远处的那座沙丘。

        然而那里没有与她约定好了的阡晓雅，有的只是骨白色的月将沙地映照的一片寒凉。

        日出前总是最最黑暗和寒冷的，就这么在刺骨的风中站了一会儿，在被月光晃了眼的一刹那，沈欣瑶突然醒悟过来，那就是她可能再也等不到阡晓雅了。

        于是沈欣瑶便回过头，望向了离沙丘不远，四周都被黑沉之色笼罩的车队。

        从事态的发展，沈欣瑶已然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想——这个车队虽然号称是做香料生意，实际上，背地里却是在做着拐卖女孩子的勾当，车队的主人想方设法，将女孩子们带到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继而悄无声息的杀死她们，以满足其某些不可告人的目地。

        而这些，阡晓雅恐怕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车队里的女孩子们，算上自己和阡晓雅，应当一共是有九人才对，这也就表示，今天晚上将要死的不是自己便是阡晓雅了，而阡晓雅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约自己出来看日出，应当是在暗示自己借此机会逃跑的意思。

        然而尽管这车队的主人，也就是陈化舟，其修为和沈欣瑶的大师傅相比不值一晒，但要从这一马平川的荒漠上抓个人，却也是易如反掌。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能够拖住陈化舟，否则修为尽废的沈欣瑶，要逃出他的手掌心那纯属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沈欣瑶的眼眸突然剧烈的一颤。

        “那就让我，为了保护姐姐而死吧……”

        温软的笑靥，清透的音色，阡晓雅在说这话时的神态，清晰的浮现在了沈欣瑶的脑海里，也令她本就僵在了原地的步子，愈发的踌躇和凝滞了起来。

        逃走么？

        如此一来，才能不辜负这个阡晓雅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可是沈欣瑶做不到，她虽然已经可以漠视那些与她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们的生死了，但要她丢下就这么抛下阡晓雅，抛下这个叫她姐姐叫了这么久的丫头，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如果回去的话，那不是等于让阡晓雅的努力付之一炬了么？

        或许连沈欣瑶自己都未曾发觉，就在她内心犹豫和抉择之际，她的身体，已在本能的操控下朝车队的方向迈出了步子，而且是急促和迫切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沈欣瑶始终都没有想起，她体内潜藏着的凤凰神力。

        月悬于空，然而车队四周，却是难以窥见微光的沉沉黑色，因此沈欣瑶虽已猜出这车队的本质，但是当重新回到车队，却还是在从货箱间摸索而过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意。

        这时候沈欣瑶突然有点庆幸，庆幸自己穿的是件暖色调的灰白色外套，因为这样的颜色，让她有了种还未被黑暗吞噬的实感。

        沈欣瑶所居住的厢车是在车队的前端，沈欣瑶要抵达那里需要先穿越一排货箱，然而她刚走到一半，空气中的恶臭气息却愈发的浓郁了起来，甚至已经到了刺鼻的地步。

        那种味道，就像是暑热之气下放置了数日之久的新鲜肉类，在蚊虫的叮咬下腐败溃烂的不成样子。

        又像是跗骨之蛆，黏着在鼻腔中不消不散。

        知道这里面绝不会是啥好东西，沈欣瑶咬紧唇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这宛如墙壁般堆砌在两旁的货箱，然而当她走到大约是中间的位置时，却隔着木质的箱壁，听到了一个极细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就仿佛被囚禁的游魂在艰难的呼吸一般。

        可是游魂，不是不用呼吸的嘛？

        瞬息间转换了好几个念头，沈欣瑶顿时感觉脚下窜上来了一股凉气，因摸黑走路而下意识扶着车厢的手，也宛如触电般倏地收了回来，她双手抱紧肩，小心翼翼的加快了脚步，直到那白日所乘的篷车近在眼前。

        若是她走得再慢些，应该能看到刚刚有动静传来的那个货箱，被从内部破开了一个黑漆漆，阴森森的洞口。

        不过，当她掀开车帘时所见的那一幕，却远比货箱旁的情景要恐怖得多。

        车厢的地板上漂浮着一层诡异的红，并且正被污浊的黑一点点的侵蚀着，有形状不规则的物体散落其间，借着不知何时摔进室内的苍白月光，能辨认出那是一些骨骼，内脏，亦或是肌肉的碎块。

        而其中较为完整的半面颅骨上，还刻着两排狰狞的牙齿印。

        沈欣瑶难以置信的后退了一步，这一下险些让她直接踩空从车上摔下去。

        但这并没有让她忽略站在车中的那个人，他咧着嘴回过头来，整张脸看起来都有种亡人才会有的死灰之色，然而他那一双猩红色的眼中，却闪着怪戾而贪婪的凶光，就仿佛要把沈欣瑶生吞活剥了一般。

        看他的外貌，应当是车队的主人陈化舟没错，但他的神态，却是和之前的陈化舟判若两人。

        “啧……”沈欣瑶还在震惊着，陈化舟，姑且叫陈化舟吧，就先开口了，“这丫头的肉还是太嫩了，本来还想多养个几天的，没想到她却不知好歹，主动跑来当了你的替死鬼，没办法我只好先用她将就一下了，说实话，我还是更想尝尝你的味道啊……”

        陈化舟说着嘿嘿的笑了一下，这笑容如果放在几天前的他身上倒算和谐，不过此时此刻就有些可怕了，尤其是他一边笑着，一边有骨头渣滓从他黑斑遍布的牙缝中滑了下来。

        “你是说，你刚刚把阡晓雅，吃了？”

        沈欣瑶浑身颤抖着，那个“吃”字，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哦，原来她叫阡晓雅啊？她家大人把她卖给我的时候，我都忘了问她的名字了。”陈化舟站起来转过身，脸上满是连月光都没法净化的扭曲和丑陋，“不过她特意用自己的命，为你争取了逃跑了时间，你却跑过来自投罗网，这倒是替我省了不少事，我就姑且把她当成开胃菜，再来好好把你品尝一下吧。”

        舔口水的声音，在这诡谲的夜里格外的令人不寒而栗。

        “不要，别过来，不要……”

        这回是真的从车门处摔到了地上，沈欣瑶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后，就朝着与车门相反的方向跑了出去。

        按理来说，像沈欣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亲眼目睹了这等恐怖的情景后，会感到害怕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对于沈欣瑶来说，除了害怕外，她这样的行为还多少有些逃避现实的因素。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那个会扯着自己的衣服“姐姐姐姐”叽喳个不停，会叠一大串千纸鹤来说“姐姐我爱你”，笑起来清清甜甜宛如向日葵淡色花蕊的少女，已然在和她分开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地上那一滩残缺的碎尸。

        她宁愿相信这是个噩梦。

        可是——

        “哈哈，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掌心吗？”

        陈化舟吐掉嘴里的骨头，从被沈欣瑶撞了后还在吱呀作响的门中，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他看着已然掉头奔逃至货箱间的沈欣瑶，像是颇为自得的打了个响指。

        “嗷。”

        沙哑而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吼声中，那些个货箱接二连三的被从内部破开，接着，沈欣瑶就看到一只只仅剩骨骼的手，扒拉着箱壁，拖着在黑暗里辨不清形状的躯体，恍若爬行动物般自箱中“走”了出来。

        当然，“仅剩骨骼”并不代表没有别的东西，这不，就有污浊的秽物如黏液般滴滴答答的从骨架间流淌下来么？

        阴森得仿佛沾着腐败尸臭的咆哮声，与骨节扭动时嘎啦嘎啦的碎响此起彼伏，沈欣瑶虽然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受到了仿佛血液都凝冻成冰的恐惧，她想要继续逃跑，然而战栗的身体却让她再难做出任何动作。

        眨眼间，那四肢贴地“行走”的……姑且叫丧尸吧，已然从四周涌上来形成了包围圈——意识还是清醒的，沈欣瑶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又恐怖的场景。

        不，她想她是看过的，那是在和项源师兄一道下山遭遇九幽冥蝶之时，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感受到的只有恐惧，也不知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后她的胆子变大了，还是这个陈化舟尚未达到九幽冥蝶的境界。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陈化舟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惶然僵立的沈欣瑶，言语间仿佛油然而生了一种傲气，“我乃是忘川之畔的长老，负责统辖烨国以北，雪山之下，沙漠之上的这广袤区域，在这里，所有生灵与死尸无不以我为尊，从我号令，姑娘你能以身相饲也算是荣幸啊哈哈哈哈……”

        陈化舟说着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笑声干涩而嘶哑宛如破败的风箱，而那些丧尸也在得到陈化舟的默许后，拖着“黏液”恍如在沼泽行走般，姿态扭曲的朝沈欣瑶爬了过来。

        它们的牙齿早已参差不齐却闪着森森的白光，它们的眼睛和陈化舟一样写满了露骨的饥饿和贪婪。

        而此刻的沈欣瑶，虽然不再像上次遇到九幽冥蝶般，除了哭，就只会呆愣愣的看着师姐为了保护她而被吞噬了，然而修为尽失的她，在这丧尸群的包围下却是无能为力。

        她知道，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潜藏在自己体内的凤凰神力了。

        说来也挺可笑的，这个害死了项源和叶鸾的东西，居然成了她能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作者闲话：

        tat好像变成恐怖片了，这画风不对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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