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风冷雪凄

烨国疆域广袤，南北纵横千里沃野，南方战火弥漫的临安城，堪堪告别炎夏的酷暑，北地的天岁城却已是霜冷九州，寒风料峭。

        北地素以荒凉著称，雪山连着沙漠一直绵延到旷野的尽头，烨国虽正值鼎盛时期，但即便是城高池深的天岁城，也完全不见军事重镇，抑或是贸易枢纽该有的繁华和富庶，而烟尘跌宕的城中大街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支商队，在驼铃的摇荡声中缓缓而行。

        “啊……好冷。”

        坐在毡帐不算太严实的一辆篷车中，沈欣瑶搓了搓手掌后往掌心呵了口气，然而这熹微的温度，能让她感到一瞬间的暖意，却终究没法和那源源不断透帘而来的冷风相抗衡。

        在坐进这架除了能挡点风，气温和外界别无二致的篷车后，沈欣瑶便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她的嘴唇正处于又干又冷的状态，于是她就会忍不住的伸舌头去舔，舔过后当时会蛮舒服的，然而只要把舌头挪开被风一吹，那种仿佛要干裂的感觉就会愈演愈烈。

        这样，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而这种体验，是沈欣瑶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

        在彤雨阁的时候，沈欣瑶一年四季都呆在春意盎然的净月湖畔，因此尽管修为只有能欺负下易小翔的程度，她也没有过任何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的经历。

        即使偶尔会被被二师傅恶作剧似的叫到归去崖上“罚站”，可一旦有了那么一点点“冷”的预兆，她就会大师傅啊，或者项源师兄啊之类的，随便找个怀抱钻进去，然后一边哭诉把他们的衣服直往身上卷。

        可是在这里，无论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法给她一个温柔而宠溺的拥抱了。

        大师傅远在雪山之上，而项源师兄，已经死了。

        实际上在离开忘川之畔后，沈欣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叶鸾的尸体带到了西北的雪山了——既然华藏宗有莲台斜月往生心法，这样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秘法，那么就必须先将叶鸾的身体保存完好，因为她的叶鸾可是光往那一站，就能将山光水色都映亮的美人啊，要是复活后缺胳膊断腿的算怎么回事。

        不过即使来到了雪山，沈欣瑶却并没有回彤雨阁。

        这大概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所独有的倔强吧，毕竟叶鸾不属于彤雨阁，所以沈欣瑶想凭自己的力量，而非依靠彤雨阁来解决他的事情。

        而这份倔强，同样也被她用在了潜藏在她体内的凤凰神力上。

        从忘川之畔到西北的雪山遥遥千里，在这期间，沈欣瑶有很充裕的时间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她想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事，包括项源的死，叶鸾的死，应当都是忘川之畔的掌门，也就是泠鸢在发现凤凰神力后一手布局和操控的吧——她先是派九幽冥蝶袭杀了彤雨阁车队，在将自己劫回忘川之畔后，又安排了叶鸾和自己认识，并借由叶鸾的死，令自己情绪崩溃使得凤凰神力爆发了出来。

        也就是说，害死了项源师兄和叶鸾的，除了泠鸢外，就是她体内的这凤凰神力了。

        所以即便这力量能够毁天灭地，沈欣瑶还是对它表现出了本能的抗拒。

        而这抗拒付诸到行动上，就变成了一种无论如何都绝不动用凤凰神力的执念。

        这“无论如何”的范围，不只包括在漏风的车中冷得双唇干涩欲裂，还包括用被冻得通红的手往雪里扒拉的时候。

        由于凤凰神力的觉醒，沈欣瑶经脉中那点浅显的彤雨阁修为已然被摧毁殆尽，若是不动用凤凰神力，此刻的她便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无异，你可以试着想一下，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女生，徒手在严寒的雪地上挖坑时会是一番光景呢？

        沈欣瑶记得当时自己是哭了的，一边哭还一边喊着大师傅啊，易小翔啊等等乱七八糟的名字，而且中途有好几次她都要放弃了，不过最后她还是含着眼泪坚持了下来。

        因为她要藏在这的，是此时此刻对她最最重要的，叶鸾的身体。

        在透帘而入的冷风中打了个哆嗦，沈欣瑶不由双手抱肩将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她是在将叶鸾安埋在雪山之后，在下山的途中，沈欣瑶就于冻土和荒原的交界处，遇上了这支从遥远的西域而来的商队。

        而这时候就轮到沈欣瑶那张脸发挥作用了，你想想啊，当一个容貌俏丽，却因为在雪地里走了不短的路，疲惫中略带狼狈的姑娘出现在你面前时，不管出于怎样的目地，你都不会任由她孤身一人，流落在这荒芜之地吧？

        于是在得知沈欣瑶是往东北大漠而去，做香料生意，同样是往大漠中的石国而去的车队，邀她同行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吧。

        而沈欣瑶自然也明白这此去华藏宗千里迢迢，光靠自己一个人走显然是不现实的，因此虽然这车队要到天岁城绕个远路，沈欣瑶却也没什么犹豫的就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不过，沈欣瑶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的找到华藏宗，毕竟华藏宗的圣地轩祗峰，隐没在那茫茫的沙海之中，她也仅仅是听说而已。

        华藏宗虽然是以佛法在这片大陆上负盛名已久，然而世人对其圣地轩祗峰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尊，甚至有传言说，轩祗峰坐落于北境的荒漠之中，唯有晨昏交替的刹那方能觅其仙踪，而有幸登上轩祗峰的凡人，则会在大乘佛法的教化下，尽形寿，知天命。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之所以没人知道华藏宗在哪儿，是因为找到华藏宗的人，都留在那当了和尚再没出来过？

        被自己得出的这个奇思妙想般的结论逗得笑了出来，稍微缓解了一下抑郁心情的沈欣瑶，想着在这儿干坐着发抖也不是个事，于是就披着毛毯边呵着白气边挪到了车窗边。

        已经出了城，车队行进的速度虽然并不快，但一路上却也还算平稳，从撩起了个缝的布帘间想外望去，能看到东方天际墨色渐染，与夕阳的余晖在闪烁的星子间交融成了一片。

        距离华藏宗，还有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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