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凶光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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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国,新历桓未三年立秋。
烨国幅员辽阔,在得祈年殿襄助天下一统后,南有临安城,隔一条赤海道与望天楼遥遥相对,北有天岁城,坐落于万里雪山的寒风中自是巍然不动,一南一北,便将大陆中南部的广袤平原悉数纳入了疆土。
然而在夏末秋初,那一场令天地变色的彤雨过后,西南一隅的澶江城中却是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幽魂魅影,她们唱着九幽归尽的歌,跳着颠倒阴阳的舞,笑语嫣然中,轻而易举便将人世化作了鬼地。
仅仅三日。
由于烨国与祈年殿的目光,在前不久的东南一役后,皆被吸引到了为楚国及华藏宗所占的临安城中,因此当祈年殿往澶江城派出援军之时,这边陲之城已然陷落于鬼族之手。
鬼族占下澶江城后,便对城中的人类展开了屠杀,无论是誓要为烨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士兵,亦或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无一得以幸存,一时之间,人命微如草芥,城中尸横遍野,往日的生机尽皆变成了死气。
据说有居于澶江城外的猎户,曾亲眼目睹在殇歌阵阵,鬼幡猎猎的城头之上,有一身着血色霓裳的绝丽女子,在无数幽冥鬼蝶的拥簇之下,宛若信手而书般,御使黑雾于半空织就了“酆都”二字。
“此后,这座城便唤做酆都吧。”
而在一日之间,这酆都城之说,便沸沸扬扬的传遍了三界的每个角落。
据说万里冰峰上的听雪楼里,公孙晴在背后璃月染着酒色的笑容中,微微的眯紧了双眸,祈年殿的灵池中央,白发苍苍的阮明国师端坐于虚空默然不语,目光如常般宁静而深远,华藏宗的住持禅房中,则有一抹香灰,伴随着沉沉的钟声悄然剥落。
——与其说在预示,更像是在宣告什么。
至于东海之滨的望天楼,则是由掌门第一时间宣布了要召开会议。
当然,望天楼曾经的三弟子,在宋盛空战死后晋升为二弟子的欧阳宸,在得知此消息后并未对开会二字产生多大反应,究其原因,早就习惯了掌门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的节奏了是其一,他此时正专注于练剑无暇他顾是其二。
“太弱了。”
欧阳宸手执长剑,剑指长空间,锋刃之上有旋风涌起,眨眼间便如漩涡般流绕上了整个剑身,而这风并非无色无形,反而有紫金色的电光恣意的穿梭流淌于期间,发出宛如鞭炮炸响的噼啪锐鸣。
风,水,地,雷。
望天楼所修之天术咒法大体可分此四大类,这四系法术看上去是各成一体,但欧阳宸敢肯定的说,它们之间必然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打个比方来讲,就像是狼的爪子和牙齿,虽然每一样都足以致命,但若是爪牙齐上,则会令猎物死的更加干脆。
而根据欧阳宸的猜测,望天楼中已有不少人领悟到了这一层法门,掌门就自不必说了,他的师兄柳天仰恐怕也在其列,远的不说,光是在与九幽冥蝶的那场斗法中,柳天仰御使飞龙盘雷布雨的姿态,就隐隐有了几分雷水并用的雏形。
不过看柳天仰的状况,应当是堪堪摸索入门还未及融会贯通,但即便如此,欧阳宸却也比他差上了好大一截。
毕竟以欧阳宸现阶段的修为,连同时操控双系咒法都有些困难,而这也正是他说出那句“太弱了”的原因——这是一句嘲笑之词,而它所嘲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自不量力妄图蚍蜉撼树的,欧阳宸自己。
轰。
剑上的风与雷在滋滋的摩擦声中,终于在巨响中化作了一团爆炸的浓烟,欧阳宸没有躲,只是任由乱流将他的衣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剑插到了地上,同时像是要将什么碾碎般狠狠的咬紧了牙关。
“弱吗?”
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也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去实现他想要实现的一切。
这本该是望天楼内部一直奉行着的法则,却是在欧阳宸进望天楼前,准确点说,是在父亲的胸膛被闪着灼灼紫光的狂雷贯穿,滚烫的鲜血泼溅到他眼睛里的那一刻,就已毫不留情的主宰了他的全部人生。
而之所以说“毫不留情”,是因为当一个人变成“狼”后,留在他心中的便不再是“情”了,而是由“情”腐败变质后转化而成的“本能”。
“确实是,太弱了啊,哈哈哈。”
抬起手擦了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却因沾有硝尘而致使脸上多出了几道黑色的污迹,于是就连欧阳宸将剑从新拔出,紧紧的握在掌心后扬起的冷笑,也因此变得扭曲而狰狞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情绪表露欧阳宸是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就是了。
“欧阳啊,你今日可是来晚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欧阳宸第一眼就看见了坐于长桌末端,手枕着下颌一脸调侃之意的黑袍男子,而这也让欧阳宸不由心头一紧,毕竟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此时此刻,这位望天楼掌门应当是愁容满面的。
一个月前,三界内的五大门派,除彤雨阁外,其余四个都参与进了临安城之役中,而这其中,华藏宗和忘川之畔当属赢家,前者蓄谋已久趁虚而入,借楚国之名一举让临安城易了主,后者躲在幕后推波助澜,表面看来像是什么也没得到,但也应当是达成了某些暂未可知的目地。
而另外两个,也就是祈年殿和望天楼算是输家,首先两边皆阵亡了一名入室弟子,再者祈年殿损城失地望天楼折戟沉沙,而尽管望天楼的损失,看上去并未有祈年殿那么惨重,然而宋盛空乃是其三位入室弟子中,首席呼声最高的那一位,和在祈年殿中居于末端的戴信风,是远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在经历过这样一场惨败后,身为掌门的黑袍男子,竟还能露出如此不符合时宜的轻松神色,足可见其心机叵测讳莫如深。
“师父何出此言?”抹掉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欧阳宸一边将门带上一边淡淡的答道,“按时间来看,我应当是早到了一刻才对。”
“你比天仰迟,那便是到的晚了。”
手中握有一卷略显陈旧的竹简,黑袍男子用其敲打着桌案发出空脆的声响,一下一下似是随性而为,却又仿佛带着暗示或警醒的意味。
“是,欧阳宸知错了。”
言语间带着徒弟之于师父该有的遵从和敬畏,欧阳宸的目光不期然的落在了柳天仰的身上,后者宛如雕塑般静静的立于黑袍男子的身畔,只在他开口之时瞥了他一眼,便一直保持着冷然旁观不发一语的姿态。
“知错了吗,我看不尽然,”将那竹简放下,黑袍男子略带笑意的话音却透出了一丝森冷,“欧阳应是读过《唐书》吧,昔日,其太宗皇帝为夺帝位,曾于玄武门弑兄杀弟,此举以世人眼光来看,乃是那二人实力不济咎由自取,然而我却觉得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知欧阳以为如何?”
突然的发难,欧阳宸顿时感到自己的神经绷成了一线,并有沉重的压迫感恍如山岳般凌驾其上——从临安城一役后,欧阳宸就已料到迟早会有掌门问责的这一天,并且这一个月中,他虽然过得算不上提心吊胆,却也比平时更要小心谨慎许多,但真事到临头了,他却依旧难以抗拒对方那强势的威压。
他有些惊悸的抬起头来,却没法从黑袍男子那阴晴不定的深寂视线中,读出对方到底是真的知情还是在纯粹的试探。
而他也不敢去猜,他害怕生灵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他在猜测的途中露出马脚。
于是他便咬破了自己的唇,在疼痛的刺激下凛然而镇定的咬紧了牙关,控制得恰到好处的音量,也令人产生了一种畏惧而非心虚的错觉。
“我不知师父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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