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夜（二）

当换完衣服的墨衫从盥洗室出来之后，巫医沉默了足足十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难以遏制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占，占卜家先生，你穿这套女士睡裙实在是，实在是太tm合适了！”巫医笑得直拍大腿。就连空气中因为诡异画作而弥漫的压抑气氛似乎都被冲淡了几分。

        墨衫无语地理了理身上白色的丝绸睡裙，脸色有些发白。

        “别，别闹了。”墨衫难得地有些磕巴了。这身衣服实在是令他有些尴尬。

        “好好好，不说了。”巫医笑得直打嗝，他勉强止住了笑意，看了看窗外。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准备睡觉吧。”他说道。

        墨衫对此毫无异议，他一直觉得，恐怖电影里的很多人会死，纯粹是因为晚上不睡觉非得跑出去瞎搞。

        只是要模仿画中的场景，他们两个要面对面入睡，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还好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巫医熄灭了屋中的灯光。两人躺在床上，面对面，合眼入睡。

        不一会，墨衫就沉沉睡去了，每天生活在黑暗中，全靠听觉，触觉生活是一件相当累脑子的事情。这样的每天度过之后，他的精神都极度疲惫，几乎是沾枕头就着。

        而且只有在睡眠中，他可以什么都不想，完全沉浸在令人安心的黑暗中。

        就这样，在一片黑暗中，墨衫轻轻地打着鼾，他的呼吸轻而浅，就像是害怕呼吸得太重会惊醒静谧的深夜。

        巫医缓缓地睁开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墨衫疲倦的睡容，就像要把这张脸死死地刻进自己的脑海。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墨衫薄薄的嘴唇上，那唇瓣紧紧地抿成一线，纤薄而近乎无色，就像它的主人苍白无力的一生。

        巫医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似乎是要帮墨衫抚平紧簇的眉心。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墨衫。随后，安心地合上了双眼。

        我终于找到你了……巫医心中，充满了无人知晓的欣慰。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踏实。

        夜晚就这样飞快的流逝，一切都很平静，直到午夜。

        “当，当，当………”响亮的钟声骤然响起，把昏睡中的墨衫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虽然这没什么用——正要起身查看一下有什么事情发生时，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把他轻轻地按回了床上，墨衫感觉到这只手的指尖凉得惊人。

        “别动。”巫医近乎无声地道：“有东西。”

        巫医的睡眠一向很浅，在钟声敲响之前，他就因莫名的原因惊醒了。恰好此时钟声响起，墨衫醒来。早醒来片刻，思维已经活跃了的巫医连忙按住还在朦胧中的墨衫，免得他仓促行事。

        “当！”最后一声钟声响彻古堡，余音久久不散。

        “十二声。”墨衫用口型道。

        午夜十二点吗……巫医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起身，正要查看屋子里的情况时，却又被墨衫一把拉住了。

        “听。”墨衫言简意赅地道。

        巫医闻言，连忙躺回床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他的耳朵没有墨衫灵，但很快，他也听到了异常的声音。

        他们门外的走廊上，开始传来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那声音忽近忽远，听得人很不舒服。

        在物体滚动的声音之后则跟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就像有什么人在追着那个在地上滚动的东西一样，而且追得相当卖力。

        突然，滚动声和脚步声戛然而止，走廊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然后———哐！

        剧烈的敲击声吓了墨衫和巫医一跳，猛烈的敲击声从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传来，就像有人在拿什么硬物疯狂砸击门扉，想要破门而入一般。而在敲击声中，还夹杂着奇怪的液体崩溅和滴落声。喘息声也又一次响起，但这一次，这声音中多了一丝惊恐绝望的气息，

        墨衫悄悄吞了口唾沫。

        敲击声很快又消失了，但这次它并没有让墨衫和巫医等太久，不到半分钟，他们就惊恐地听到，那剧烈的撞击声在他们隔壁的二号房门外响了起来。

        “我知道里面有人，让我进去吧。”一个阴柔的男声响起。这次，门外的家伙居然开始说话了。

        不出所料，二号房内并没有回话。

        二号……应该是那些女孩子们的房间吧。墨衫回忆着。同时他也在疯狂地开动大脑，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求求你们了，开门吧！”撞击声仍未停止，液体滴落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那个男声开始苦苦哀求：“女爵大人的东西丢在这里了，我只是想进去找一找。”

        二号房里依旧没有声音，看来女生们是打算装死到最后了。

        得不到屋里的回应，那个男声的主人明显急躁了起来，撞击声变得沉重，节奏也越来越快，力量之大，震得墨衫和巫医的屋子似乎都震动了起来，同时传来的还有瘆人的抓挠声。那东西似乎在用自己的指甲死命地抠抓二号房的房门。

        “快，快让我进去找！”男声现在几乎是在嘶吼了：“她就要来了！我如果找不到，她会杀了我的！”

        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啊？墨衫暗自思忖着，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手中，那东西呈球形，还不到拇指大，冰冰凉凉的，上面包裹着滑溜溜的粘液，它在墨衫手中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静止不动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摸着手里的球体，墨衫心中一团乱麻，他想把东西给巫医看看，可门外的情况实在诡异，他不敢轻易有任何举动。

        而门外，骚乱声越来越大，在男人的嘶吼与撞击之外，又多了一种声音：

        女人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咔哒声。

        那声音听起来离这里还极其遥远，但每一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踩在墨衫和巫医的心里。

        听到这个声音，门外的东西更疯狂了，它开始什么都不顾地狠狠砸着二号房门，抓挠声也越来越响，墨衫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木屑刮落的声音还有指甲断裂的咔咔声。

        “快把眼睛还给我！”那个声音咆哮着。那声音就像从干尸破碎的嗓子中生生挤出来的。声音时断时续，不时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干呕声和呛咳声，仿佛有肉块和凝血哽在它的喉咙，阻塞着它发声。

        眼睛！这个东西一直在找的居然是眼睛！墨衫的脊背突然一阵恶寒。

        他突然觉得，二号房的女生们不出声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了。

        再这么耗下去，那个高跟鞋声音一定会被吸引到二号房门口，到时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堵门，，二号房里的女生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骑虎难下，现在二号房的女生除了安静的装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突然，门外的嘈杂声又一次突然消失了，撞击声，抓挠声，嘶吼声都在一瞬间消失了。走廊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可怕。

        只有高跟鞋的咔哒声还在回荡。

        “实在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了。”一个柔和的女声轻轻地响起，和之前那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着就让人身心愉悦。

        而且这个声音还莫名的熟悉……女爵！？墨衫悚然一惊，他感觉到身边的巫医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女爵的声音还在说着：“仆人无礼，我已经惩罚过他了，但我的确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要进你们的房间找一下哦。”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

        “我到门口了。”

        “我钻到门缝里了。”

        “我到衣帽间了。”

        “我到盥洗室了。”

        “我进卧室了。”

        “我看见你们了……”

        女爵似乎在自顾自地宣告着，她的声音越到后来就越尖细，当她说到“我看见你们了”时，那声音已如尖针般刺耳怪异。二号房里响起三个女生各异的尖叫和咒骂，还有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而女爵却不再发声，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当！”就在这时，钟声又一次响起，这次是汇报凌晨一点的到来。

        也是在此刻，与钟声同时响起的，还有隔壁房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和女爵放肆的尖笑声。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次，它是朝着远处走开了。

        隔壁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和恐惧的呻吟。

        结束了……墨衫突然剧烈地喘息了起来。他空着的那只手在床榻上胡乱的摸抓着，就像一个溺水的男孩，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最终他握住了一只手。巫医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递到了墨衫的手中，他反手握住墨衫的手，沉声道：“别怕，冷静，都结束了。

        可墨衫依旧在颤抖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让他这么恐惧的，并不是今晚的诡异，而是一段突然浮现出的，似乎一直湮灭在他的记忆洪流中的画面：那是一个女人站在单薄的木门前，听着门外日渐狂躁的撞击声，她傲然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墨衫想不起来了。他也不敢想起。他肯定，那之后一定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也是在这莫名的恐惧中，墨衫想通了自己手中拿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从最开始就在走廊中滚动的，被男人拼命寻找的东西。

        女爵丢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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