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份

华奇珩在强烈的阳光下眯眼望天，以他的经验判断，现在应该是未时三刻。

        女人踩着一双帅气的短靴从他身边走过，和他没有任何交集，似乎刚才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一切，此刻都应该随风飘撒，他们不是一个追一个躲的欢喜冤家，他们本该形同陌路。

        “女侠！”

        华奇珩想了很久，总算是想到了一个与女子身份相符的称呼，女中豪杰，行侠仗义，说的不就是眼前人吗？

        “哼？”

        妙龄女子转身，轻蔑地质疑了他。

        这女人美而不妖，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与她的美貌与年龄极不相符，这气场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是让人不能轻易靠近的狠角色。

        “女侠这个词，在我们博物馆的字典里能够找到。”

        她一双修长的腿与肩同宽地霸气站着，一身的黑色皮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自带bgm：钻石钻石亮晶晶！若是在战场上，身后再加上件披风，华奇珩定要认为她是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

        “呃，朕实在无法找到更合适的称呼来叫住你，所以只能尊称女侠。”

        他学着少时在宫殿偷看的戏本子里插画的模样，作了个略带江湖气息的揖，以表谢意与敬意。

        女的不太领情，扭头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杀手步伐，远远地甩出来一句话：“跟我走，去把衣服换了。”

        华奇珩收起现在的这套礼节，看看身上的皇家狩猎专用服，又看看前头她那身把身体包裹得玲珑紧致的黑色皮衣，好像，是不搭哈。

        华奇珩跟着女人跨越了两个街区，在车水马龙间一路避让，过斑马线时为了躲避速度极快的小毛驴，一度造成交通瘫痪。

        女人回身寻他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旋转，他跳跃，他闭着眼，他还在一道道白杠杠之间打滚前行，引来路人一阵嘲笑——傻逼。

        女人藏在人群中，冷眼看他的精彩表演，终于在交警进行了道路疏通以后，等到了从20米之外艰难靠近的华奇珩，用如刀子一般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表演完了？”她冷冷地问。

        华奇珩不解，“表演？朕如此辛苦才从一堆不知为何物的铁皮怪兽中穿行而来，实属辛苦，何来表演？”

        女人要是有刀，一定捅死他了。

        “从现在起跟紧我，一刻都不准松开！”

        女人毫不客气地牵起了华奇珩的手，100米之外的斑马线清晰可见，她不希望明天自己与他被几百部手机拍下送上头条新闻。

        华奇珩仿佛全身通了电，不自觉地抖了几下，长到这个年数，敢这么放肆和他有肢体接触的女人，除了他亲娘金珠皇后之外，这女人是第一个。然而，这种感觉竟然……很奇妙？

        “啊——哎呦——”

        奇妙的感觉没有享受太久，华奇珩就被一股大力拖拽前行，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位样貌撩人的漂亮女人，力气不比男人小。

        星级酒店外部用钢化玻璃筑造而成，在阳光直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乍一看上去，和他登基前住的宸阳殿上头的琉璃瓦一样光彩夺目。

        “进去。”

        女人和他没有太多语言交流，说什么都是冷冷的命令语气，这一句也不例外。

        华奇珩想，好男不跟女斗，何况这个世界里没有他的禁卫军和都督将军，聪明人不吃眼前亏，他忍。

        酒店大堂富丽堂皇，华奇珩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由上到下从左至右把大堂欣赏了个遍，惊叹到连嘴都合不拢，比他更惊叹的是酒店大堂的住客和工作人员——哪家精神病院的电网又松了，居然让病人成功越狱？！

        电梯到达1楼时“叮”地来了一句提示，随后一个柔和的声音从电梯里传出：“让您久等了。”

        华奇珩吓到退后几米远，摆出临战的姿势对着梯厢怒问：“什么人？竟敢躲在暗处以声偷袭！”

        皮衣女人紧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对着他的腚猛踢一脚，“你的废话太多了。”

        华奇珩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待遇。

        汽车、电梯、小毛驴、杀伤力美女……所有的一切对于华奇珩来说都是无法抵抗的未知力量，这个世界他不是主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已经不是土地上的王。

        电梯到达29楼时，照例出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不过华奇珩这次已经没法再做出预警姿势，因为全程他都抓着电梯栏杆，紧靠在梯厢壁上深呼吸，电梯上升速度太快，他不仅耳鸣，还心跳加速，这要是换在荆朝，他早就把这个铁笼子给大卸八块了。

        “到了，出来。”

        女人叉手等了他半分钟，华奇珩终于战战兢兢地卖出步子，然而还没有到电梯口，他又被关了起来，上去了。

        电梯上上下下十几层，华奇珩再和女子见面时，吐了一地。

        女人满脸嫌弃。

        “我在2913等你。”

        她不打算再牵他了，起码三天之内都不会。

        女人精神抖擞稳步走到2913，开门关门，突然听到走廊里有个男人带着哭腔喊道：“哪一个是2913？”

        败了，女人自言自语地吐槽：“啊，对了，阿拉伯数字也不认识。我真是太tm的难了！”

        华奇珩的衣领被提起来拉进酒店房间时，他的胃液还在翻滚着，女人一用力将他甩到了窗边的沙发上，29楼的风景独好，天高地高，华奇珩一阵眩晕，又想吐了。

        “啊，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人把脚架在茶几上，“21世纪，再不是你的地盘。”

        华奇珩抹了眼角的泪，“朕知道。”

        就算他是个从小长在深宫里的皇太子，也明白当今这世道早不是他能左右的，别说左右了，微调他都做不到。

        女人审视了失魂落魄身体不适的华奇珩，忽然把脚放下，在房间内找了一整块白墙，在耳背后摸索两下，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两只眼睛忽然放射出两束蓝光，照在雪白的墙壁上，瞬间成像。

        华奇珩再一次惊奇到失语，瞠目结舌地接受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对自己无情地嘲讽。

        “这是你的王朝。”

        女人投放出来的影像，是荆朝建国立业时的情形。

        那时候□□开疆拓土，太宗大兴国运，他父皇高宗，虽然在位时间短短十二年，但是兴国政绩功不可没，这些被刻在祖宗牌位上的人名都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长刀一挥，便是千军万马的气势恢宏，看得华奇珩热血沸腾。

        “这是我的国家。”

        这些令华奇珩感慨万千的画面并没有感动这个女人，她面无表情地按下了耳后的机关，时光飞速流转，穿越千年王朝，直接来到了22世纪。

        华奇珩感觉她在变戏法，因为眼前的景象他连做梦都想象不出。铁皮怪兽已经不仅仅是在地上用两个或者四个轱辘滚动了，它们直接上了天，不用翅膀就能飞翔，奇异程度堪比凤凰。

        人与人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十分奇怪，除了握手之外，用眼波向十米开外的人问好也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方式，蓝色柔光不仅仅能够投影出皮影戏，它还能用来问候别人全家，然后双方再用云科技操作手段大干一架，不用流血挂彩就能让对方在云社区里曝光恶劣品德，堪称神一般的操作。

        关键是，臣民再也不用三拜九叩，华奇珩看来，这连裤子的布料也省下了，只是，他们的皇帝在哪儿？

        “这是我们的最高领导人。”

        画面上的男人和蔼可亲，亲自走到人民中间握手谈笑，看起来没有半点帝王的架子。

        “这……”

        “不用怀疑，已经没有皇帝了。国家属于国内的所有人民，他是领袖，也属于人民。”

        华奇珩：“……”

        “这是你的王朝演变成我的国家的样子，千年沧海变桑田，你可要看清楚了。”

        华奇珩眼不敢眨，看着他的国土慢慢变大，慢慢缩小，慢慢被列强分割，又慢慢地回到最初的版图，皮影戏上出现着不同朝代的名字，最终的最终，所有土地与岛屿尘埃落地，变成了一只动物的形状。

        “这是22世纪它的形状，这是现在也就是21世纪它的形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科技日新月异，生活早已经不是你来时的样子了。”

        “呜呜呜呜——朕的大荆，亡了！”

        女人完全没料到，当了皇帝的人，居然能哭得这么悲伤。

        “其实呢，你的大荆早亡了，你后头还有很多王朝，他们亡得都比你惨，所以，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

        女人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华奇珩面前，她开过战斗机下过潜水艇，在演习战役里迷过路流过血，虽然只是在游戏里，但是不妨碍她积累对付俘虏的经验。

        “别哭了，再哭把你扔下去。”

        “嗝——”

        华奇珩一声止哭，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从小俊杰到大，这道理无师自通，果断闭嘴了。

        “你好像对朕很熟悉，但是朕只知道你是从更远的以后来的，你又是谁，为什么到这儿来？”

        华奇珩用纸敷在面上，用古人的手法擦了脸，女人看起来颇是费劲。

        “卓其拉，22世纪的格斗手，因为肩部受伤，隐身成了游戏职业玩家。昨天充了10万游戏币，系统送我一部手机，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按下r键以后，被传送到了这里。”

        华奇珩没有完全听懂她的话，反正应该就是很厉害的意思，只在最后弱弱地提了个问题：“什么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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