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惜断弦知交莫如此（下）

“诶？上哪里还去找…会说话、会走路、还——”还能听懂琴心的，“的桃树呐？”季七将中间几个词偷偷藏在了心里。

        “嗯？”江吟晴却仿佛听到了她的弦外之音。桃林花树千千万万，能懂我琴中深意的人，只眼前一个。

        即便这些想法都未曾说出口，江吟晴还是掩饰情绪一般补充道：“你若是能制出更好的琴弦，再将它们带过来…为落霜重新用上便是。”

        “听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此琴名唤霜落。”季七感慨道，“你的琴音，真真就像是月夜之下的飞霜一般。”凭白生出之时是冰雪般的清冷，融化，却又是别样的宁静和温柔。

        江吟晴的琴艺卓绝，从小到大自然没有少得过夸奖，她却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纯粹的赞许，不像长辈期盼着你做得更好的夸奖，也不像旁人带着钦羡甚至嫉妒的抬举，只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其他目的的欣赏。

        吟晴不语，季七便继续道：“有吟晴的鼓励，我会夜以继日研究制弦之法。就算不为别的，也要为了你这份断弦的情谊。”

        “为了你的情谊”几个字落到心头。江吟晴一怔——

        这人…惯会说一些骗人的话的。这句话…也一定是她那张轻浮的嘴胡乱说出来的吧？

        江吟晴心中忽而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微妙感觉发了芽。这种感觉，让她迷惘、又让她有些说不出的心动，脸上的温度莫名其妙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微凉的手指攒紧衣袖，江吟晴甚至萌生出了就此撂下这油嘴滑舌、轻浮浪荡的人就此离开桃源后山的想法…却因着心里那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没有动作。

        幸而在月色之下，吟晴又特意偏了脸，季七看不太清人家的脸色，只是觉得她侧脸的轮廓愈发柔和了，倒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惹得佳人含羞了呢。

        话都说出口，季七也觉得“就为了你”有些引人浮想。方才…难道又触发了“撩妹情话一千则”么？季七同样迷惑、慌乱，最终只能将其归因于老季留的奇怪程式。直到此时，季七才突然想起，自己在谈笑间，已经亲昵称她为“吟晴”了…

        迟来的紧张和惊讶还没来得及沉淀，季七就意识到…吟晴竟然丝毫没有抵触诶？！莫名的兴奋和激动，愣是把季七那颗“冰冷“的假心脏又给跳错了好几下，控制中心两个大红色的“心率失常”警告弹出来，季七连忙在吟晴看不到的角度捂住小心脏。

        她、她这颗铁打的心，可是头一回心律失常！一定是、是近来伙食太差，身体又超负荷运转，触发了老季程序里的bug！嗯，一定是这样！季七只能将无法理解的状况都归咎于系统故障。

        琴都毁了，自然也无法再继续听下去。但与吟晴多说了几句，季七莫名舍不得就此离开，小心翼翼瞧了吟晴一眼，见吟晴也没有当即告别的意思。该怎么做？总不能就这般尴尬静默地坐着，任凭心率继续失常、脸色继续升温吧？

        季七受不了这般安静的氛围，目光落到手中的琴弦，连忙将话题引到正轨上化解自己的小紧张：“此琴的琴弦…每一段粗细都非常均匀，蚕丝质量会有所影响，这弦丝的色彩却透着幽幽的蓝色，这个是上等的蚕丝么？”努力找着话题，免得人家觉得尴尬，一甩衣袂就将她丢在这里了…

        微妙的感觉这才被正事儿给稍微掩盖，江吟晴低头伸手扶起霜落琴上剩余的几截断弦，凝眉仔细看了看：“霜落的琴弦，与蚕丝弦弹奏出来的弦音不同。”她思忖片刻，“这…嗯，确实不同。若是我没有看错，霜落琴弦，应是用一种名为皎树的树木所生的树丝制成。”

        “难怪，吟晴的琴音总会有一种清冽出尘的感觉，与普通的弦音不同。”季七还算机灵，连忙就补充道，“当然、这、这肯定是与吟晴的琴艺技法有关…不能、不能全归因于琴弦材质。”

        江吟晴听着她言语间“机灵”的急转弯，心下好笑，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波澜：“桃源后山便有这样的树，你跟我来。”说罢毫不耽搁，当即起身，迈步就下了山间小径。

        诶？这么果决？季七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将霜落琴弦视若珍宝一般好好收起来，飞快跑到她身边。

        季七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倒不是因为担心凶美人以及她的手下会突然出现将她抓起来重罚，而是因为…这还是她和吟晴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离开无我秋心亭呢。

        与吟晴并肩而行，明明就只是与她并肩而行而已…她每一下生香莲步却都好像踏在心湖之上的凌波微步一般。让季七这“充满bug”的心脏忍不住就是一阵砰砰乱跳。

        “充满bug”的心跳程序大有又出问题的趋势，季七连忙落后了半步，又舍不得落下太多，只是让她衣袂间那种沁人的幽香若有若无萦绕鼻息…这才稍微稳住了即将崩溃的程序。

        两人一路沿着小径走到桃源尽头，月隐，光线变得有些昏暗，季七的双目随时可以切换成夜视能力极强的模式，吟晴却好像洒脱惯了，只偶尔见她提过笼灯。大抵人家从前也不会如现今这般在任何天气都出门来弹琴，并且留到这么晚的吧！

        还没走几步，江吟晴只感觉前路突然被一种暖光照亮，是身后人带来的光。她在季七看不到的方向扬起唇角，不知为何稍微又放慢了脚步，将她们之间的距离不着痕迹拉近了小半步，却没有回头去好奇探查季七是带了什么便携的“小灯笼”。

        两人离开小溪，直到飞泉溪流的声音渐渐停歇，只剩下树叶被风拂动留下的簌簌声响时，终于来到一片幽林的外围。

        江吟晴停下脚步，正发呆痴痴观察人家的季七差一点就多走了一步，直接将那幽香撞个满怀，幸好脑子里一阵警告提醒，让季七惊醒过来，连忙刹住脚步。

        江吟晴又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侧后那人“无礼”的目光，若是放在以前、换了别人，这绝对是一件令她十分厌恶的事情，但为何此刻…她除了一些小小的不自在和局促之外，并没有觉得生气，反倒有一种奇怪的小心情在心底深藏呢？

        “就是这里了。”江吟晴并没有因为心绪的变化而乱了她淡然从容，只是又往前走了一步拉开距离，稍微停顿片刻，便转身对季七道。从语气上，依旧是古井无波、滴水不漏，一点也听不出她此刻心里有些错乱的节奏。

        季七假装以咳嗽声化解自己的紧张，收了手上小心藏起来的“光源”，这才顺着吟晴说得地方看过去——眼前是一片幽林，林间除了一些高大的乔木之外，还生长着一种十分奇怪的树木。

        树冠上的树叶在月光下呈现一种犹绿如蓝的神秘颜色，树枝干茎之间，竟然隐隐流动着一种在暗夜之中带着微光的蓝色，和霜落琴的琴弦十分相似。

        也不知是种植的年头不长还是本身就受限，它们的树干比较纤细，高度也不过只比身形修长的季七和江吟晴高了一些。是季七从前从未见过的神秘树种。

        江吟晴上前一步，在一棵树前站定，伸手小心牵过一条细枝仔细观察，枝叶的盈盈蓝光映照在她本就白皙的面庞之上，真是将冰肌玉骨几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确认之后，江吟晴道：“这就是皎树。它们的树干里生着一种很细的树丝。”

        季七错开目光，回归到正题之上，立刻调出控制中心里的植物识别软件用她那一双“慧眼”将眼前的神奇树木扫了一遍，扫描的结果却是三个大大的问号…显然，此树是她从前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的神奇树种。

        “树丝？”季七上前一步，小心观察了片刻，又很快放开，“看起来，是和霜落琴弦的颜色十分相似。”再无其他动作了。

        江吟晴点点头，却道：“明日，你便将工具带来，伐树吧。”

        “伐树？！”季七大惊，这、这可是凶美人的地盘…吟晴让她伐树？

        季七小心翼翼问：“这、这是凶…我是说，这里是潇湘音主的地盘，我随意将她的树伐了，是不是、不太好？”幸而没有在吟晴的面前，在“凶美人”几个字说出来，她们二人可是很要好的朋友的，虽然…性格截然不同就是了。

        江吟晴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摇头道：“无妨。一棵树而已，你若是需要足够的树丝，就算是…将整片林子都伐了，她…潇湘音主，也不会生气。”见季七还是犹犹豫豫，江吟晴又补充了一句，“我明日，就将此事与潇湘音主道明，这皎树林里的皎树，你可随时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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