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芳华梦残音凝霜雪（上）

“我明白。”季七也严肃点头。心头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那所谓的“天门”了。

        当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季七，又等到众人入睡的时机，飞快穿过潇湘心湖、来到了桃源后山。

        站在心湖出口的岸边，季七无奈回望来路，她那昂贵的控制核大概都还没来得及决断反应，某人就已经以潜水机器一般的速度眨眼间就站到这里了。

        刚没走几步，果真又听见远处传来的袅袅琴音，季七哪里还记得原本定下的“来找出路”的正经目标，喃喃一句“听听也无妨”，脚步不受控制就循着琴声去了。

        不出季七所料，赤豹仙子正在飞泉石台之上抚琴，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在月色之下如同潇湘心湖一般柔和。

        这一次，季七没有刻意躲藏，也依旧没有开口主动打搅，只是如昨日一样放轻了脚步小心来到山石边上坐下。

        即便已经从五姐姐那里探听清楚了赤豹仙子的身份，季七也没有在心底改了对她的“代称”。

        赤豹仙子察觉“不速之客”，也只是琴音稍顿，便若无其事又继续弹了下去，只是琴音较前一刻听起来好像略有不同，指尖劲力添了几分，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季七想不明白，便也懒得探寻，只是单单纯纯欣赏她的琴。

        接下来的好几日，季七每夜都会“如期”去桃源后山，听赤豹仙子抚琴。完全将探查后山出路的事情先搁在了一边。

        反正…目前正是她回家的瓶颈期，唯一的出路就是“天门”，慢慢想办法去了解也不迟呢。

        飞泉石台边抚琴的赤豹仙子，也“如约”每日都出现在桃源后山，完全将每日都按时出现的不速之客忽略，只是专心抚琴，向山月花树诉说自己的心事。

        并无心思忖仙子倾诉的对象是否会有山石下的自己，季七只欣然做一个安静又虔诚的聆听者。

        季七没有察觉的是…赤豹仙子的琴声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治好了她的江湖不适应症，让她甚至…都没那么着急上火想回家了呢。

        如此的平衡持续了有十日，就在季七已经习惯了每夜都去桃源后山听赤豹仙子抚琴之时，季七也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来到桃源后山，却并没有听见琴声，飞泉石台上，也未见芳踪。

        她，今夜没来？季七有些莫名的失落。赤豹仙子不是云水潇湘的人，在这里逗留，想来只是拜访好友…此番，她是回到教主身边去了、还是又与那金面白衣的音主游历四方去了呢？

        季七心间一阵胡思乱想，站在溪畔林间，望着那空空的石台，没了琴声相伴，耳畔只剩下飞泉无情的流淌之声。

        在冷月的映照下，忽而有了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寂寥感，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将这一切奇怪的感觉归咎于老季胡乱加的那些不靠谱的感情芯片。

        季七却是心血来潮，绕到了山石前面，找到一条小径，便登上桃源小山，来到赤豹仙子每日弹琴的亭边。

        就见亭上一块小匾写着“无我秋心亭”几字，字迹自成一种寒梅傲骨，又始终不失婉约柔美，一看便出自一位女子之手。想来，应是赤豹仙子亲手为至交好友后山芳亭题写的。

        亭中栏杆木柱被擦得十分干净，红木在月色之下泛着盈盈光泽，每日白天应是有人特意维护打扫。

        站在这里，季七仿佛还能嗅到一种似有若无的冷香。就好像…浸润过清冽流水的桃花一般。

        亭外几步之遥的石台上，放着赤豹仙子的琴。

        “没有将琴带走么？”季七喃喃一句，几步上前，却没有大胆去坐赤豹仙子喜坐的小石台，只是与那位置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便席地而坐，借着月光观瞧那琴。

        她的琴琴身通体蓝色，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琴弦也在月光之下泛起幽蓝的微光，不似凡间之物。之前季七光注意抚琴伊人去了，倒完全忽略了她这把奇特的宝琴。

        虽然新奇又疑惑，季七却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思，没有上手去碰。

        哪怕这里再无旁人，她也舍不得惊扰这架古琴。静静看了一会儿，季七闭上双眼，静听飞泉带起的山风轻轻抚过古琴的声音，喉中哼出一个曲调，是这几日赤豹仙子都会弹的一首曲子。

        正靠回忆稍微抚慰失落的心情呢，就听见石台来路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季七睁开眼睛，转头一看，便对上赤豹仙子的目光。

        不再是隔着许多距离的仰望，季七此刻也才真正能将她完美的面容看得真切。那双折射着月色的眸子，似曾相识。仔细一思索，又寻不到踪迹。

        大概…看过月色与雪色的人，都会觉得她这双明眸无比熟悉吧…

        季七脑袋里叮咚一声，又“嘴欠”地吟诵道：“山中人兮芳杜若——”还没说完，倒吸一口凉气的季七立马抬手就将强行自己的嘴紧紧捂住。

        后半句强制触发的“撩妹情话”化作几声“呜呜呜”从指缝之间逃出来，幸而是什么都听不清了。

        季七气得瞪大了眼睛，“赤豹仙子”也凛然看着季七。玄色面具遮住了所有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反倒映衬出那双眼睛的明亮，即便此刻充满了懊恼惊讶，那也是一种与麻木、沉沦完全不同的明亮，带着宁静淡泊的智慧，是在其他弟子身上绝对看不到的。

        下一刻却听清季七的话，赤豹仙子移开目光，蛾眉淡蹙，眉间便生生蹙起几分冰霜般的疏离感来，眼中的疑惑和探寻只在一瞬间一闪而过，心中对季七眼睛的那一番不错的评价，也全数被那张欠打的嘴给推翻了。

        赤豹仙子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季七一般走上去，绕过呆愣的季七就在古琴之前落座了。

        冷香拂面而来，季七只觉脑压力顿时飙升，一阵乱七八糟的警报在脑中响起，季七莫名觉得坐下的石板都结出了冰霜，嗖地就从地上弹起来，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偷看人家的古琴被抓个正着，还与人家正面撞见！季七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激动的是今夜不必孤守古琴了，忐忑的则是当面“被抓包”恐会惹了佳人不快。

        却见赤豹仙子也只是垂眸静坐，看都不看旁边的“不速之客”一眼，似乎没有责问她的意思，又并未抬手抚琴，像是在用沉默赶走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季七可没有仙子那般冷若冰霜的定力，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是。虽然感受到了人家的“送客”之意，就此离去好像又会坐实了自己唐突可恶的形象、太过无礼…

        纠结片刻，季七将体温调高了两度来“御寒”，鼓起勇气主动开口为自己的唐突行为歉然道：“抱、抱歉，我只是今夜没能听到你的琴声，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就…就忍不住上来看看。”

        赤豹仙子没有抬头：“嗯。”她的声音，也如这山间总是承载着片片落英的香溪一般，虽然语气淡淡冷冷，却总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婉约，十分好听。

        惜字如金，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冷美人。

        季七被她这个意味不明的“嗯”噎住，捏着袖子小心道：“谢谢你。”算是为这些天自己的“偷听”正式道一声谢。

        赤豹仙子不语，却侧耳来，似是在等待季七解释突然的道谢。

        季七抿了抿嘴：“这几日，谢谢你的琴。”

        赤豹仙子沉默片刻，却道：“琴，不是为你弹的。”

        季七对她毫不留情的疏离并不介意，心里反而稍微轻松了些：“我知道。当然不是为我弹的，可我却厚着脸皮在这里蹭了这么多天琴声。你…就把我当成一棵会说话的…桃树！一台会道谢的机器。如果后山这些桃树飞泉会说话，它们恐怕也会向你道谢的。”

        赤豹仙子听罢，倒是被这人情急说出口的奇妙言语引起了些许说话的兴趣：“你每晚，都睡着了…不是么？”

        “这…”季七有些脸红，却不说谎，只如实道，“你别误会，不是因为你的琴声催眠…不瞒你说，我已经许多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听了你的琴，我却每每都能找到宁静。”

        季七叹息一声，也忍不住多说：“你的琴声藏着心事。就好像…我也有心事。所以我莫名就是觉得…你的琴，能给我极大的抚慰。”

        却见赤豹仙子表情略有一滞，目光从季七身上移开，看着随草甸而下的溪流，自语一般道：“心事…我…有什么心事？”

        季七无奈叹了一声：“每个人，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心事。我在你这里听了有…十几天的琴了。你每晚都会弹几曲不同的曲子。最终，却都又会以同一曲结束。那首曲子听起来…像是残音，并不完整。”

        赤豹仙子听罢，抬头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你，深谙琴艺么？”

        季七摇摇头：“没弹过七弦琴…但我会听。”季七不好意思笑了笑，“虽、虽然每每听到后面我便进入梦乡了，但你的曲子，我都记下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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