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慕窈窕清辉月下逢（上）

“所以咱们泉中丁组不像泉中庭其他组的师姐妹那样，大家来历各不相同，我以前就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家里遭了强盗没落了，阿四以前是农家女，阿六则是富家小姐。庭主和掌事的师姐对我们仁慈，每月安排的任务量也不多。”

        五姐姐说着，领着季七进屋，将泉中丁组要干的活儿一一给她说了，无外乎就是一些绣工制衣之类的女红活计。

        季七听下来，对从绝音圣教上层到她们这些底层喽啰的构架有了认识，“同是天涯沦落人”，泉中丁组所有人都对季七十分友善，还仔仔细细将基本的针法教给她。

        五姐姐看阿七不多问、也不上手试，只是揣着双臂、像个看热闹的围观者一般，睁着大眼睛巴巴看她们讲完一遍，不放心地问：“阿七，看你…以前也不像是会做这些活儿的人，你学会了么？”

        “看阿七高挑挺拔的，身段也好，倒像是该去拿剑拿刀的侠客，教她捻花针，倒是大材小用了？”几番交流间大家已经熟络许多，有人都开起季七的玩笑了呢。

        季七讪讪笑：“我、我差不多学会了。”侠客？也不知是自己的模样太不婉约了还是气质太过冷硬了么？才给了姐姐们这般结论~

        众人忙叫她来试试，五姐姐为季七收拾出一方小桌，“检阅”她学习的成果。

        季七以前哪里做过这种活儿？但她只需看一遍，便将五姐姐的手法和每一步针法都快速存到了脑子里。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季七只能一边回放着脑子里存储的步骤，一边按部就班乖乖按照她们讲述的步骤还原，针法都是程式化的执行，难不倒她。

        看着阿七连一寸一分都没有落错，甚至丝毫没有生涩的模样，长指带着针线翻飞，众人目瞪口呆：“阿七…你、你之前真的没学过刺绣？”

        季七暂停了回放，抬起头来满眼的无辜：“没有。”

        “有了阿七，我们本月的任务大概也不必愁了。”几人啧啧称奇，围观季七一会儿，确认她着实已经完全掌握了技巧，便各自去忙活了…

        当夜，季七闭目屏息等待良久，直到确认所有人皆进入梦乡，她才悄悄从房中溜出来，一身黑紫色的劲装隐在夜色之中。

        泉中庭内没有守卫。听五姐姐她们说，只要不错了位阶、不去更上层廊桥的入口，泉中弟子在云水潇湘山岛底层各个公共区域的活动都是非常自由的。

        季七偷偷溜出泉中庭，假装是睡不着出来散心一般，尽可能避开了廊桥上巡逻的弟子，暗暗记下山岛底层的各个区域构成。

        陆上的廊桥只需一个时辰便摸清了，几处出口都有众内门弟子把守，自不是“跑路”之选。

        那么就只有…她绕到谷中最低处，往廊桥外探了探头，隐着廊桥的阴影小心跳进了湖中。

        云水潇湘内的这一面心湖面积不小，廊桥栈道也常年有人巡逻，数双眼睛盯着湖面。若是常人，饶有再厉害的闭气功夫，也根本不可能在这些守卫的眼皮子地下游多远。

        季七却可以，她干脆关了仿生的呼吸系统，沉在湖中很深的位置，细细探索心湖下所藏“乾坤”。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白日里，她乖乖迅速完成任务，夜里就来往各处假意在底层闲逛。也多亏了这一身不起眼的衣裳和面具，让她这个四（企）处（图）闲（跑）逛（路）的人看起来并不算十分扎眼。

        第三日，她便已经基本摸清了云水潇湘山谷下层的建筑布置和水道连通。

        第四日夜，季七从一条狭窄的水道潜过了潇湘心湖，欲去探索山岛外侧的地势地形。

        确认谷外并无守卫，季七小心翼翼从水中探出头来，只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只见岸边是大片的桃林，有几座小山如含羞的少女隐在桃林深处。山上似是有瀑布倾泻而下，在季七此刻的距离无法瞧见，却因为周围太过宁静，而能清晰听见飞流而下的水声。

        想来那瀑布落入草甸之中又变成了溪流。让一条蜿蜒的小溪曲曲折折婉转流连过桃林，带起片片缤纷的落英，通向季七游来的谷口。滋润了大片草甸山石，让桃林之下开满了各色奇花。

        明明没有湖水，这里却也仙雾缭绕，仿佛醉人的花香迷了人眼，在月色之下，充满了一种温柔又迷幻的美感。

        四野无人，季七上岸，将体表温度开到最高，乘着春风，只三两下便蒸干了全身的衣裳头发。

        季七沿着溪水走了一段，越走越沉醉于此间风光之中。若是泡上一壶好茶，在月下品茗，她估计能在这里待上一整天都舍不得离开的。

        想起好久都没能奢望过的好茶，季七在心头一阵嗟叹，喃喃道：“这么好的一片地方，凶美人也不说叫人来开发开发，难道就这样荒废了？”话音刚落，便听几声弦音从桃林深处传来。

        季七顿住脚步，有人…在抚琴？

        古琴弦音伴着飞泉溪流款款而来，只寥寥不过几下，便拨弄在季七心头，点燃了她心底浓浓的好奇。

        下一刻，脚步就好像不听她脑袋指挥了一般，快于反应便循着那琴音来处去了。

        季七很快来到山壁边，站在一处山石的阴影之下，连呼吸都几乎要完全屏住，生怕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音，都会打断了如此唯美动听的弦音。

        确认自己不会打搅那抚琴的雅人，她这才小心翼翼从山石之后往上望去。

        就见山壁之上，有一女子正端坐于一座小亭边抚琴。

        一条飞泉从她身畔倾泻而下，也将冷冷月色在她身上揉碎…翩然衣袂与长发在飞泉惹起的微风之下翻飞，一身素色衣裙，被染成了月华清辉一般的温柔月白。

        她没有佩戴任何颜色的面具，蛾眉婉约、双眸轻阖，朱唇带粉、肌肤如雪，季七从来没有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人，从眉眼皮肤到身材气质，处处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将将是最完美的程度。

        让人挑不出一丝的瑕疵。就连从前世界那么多或天生丽质或通过最先进的美容再生技术改造过的女子，都没人能达到这般境界。她…简直就是造物主的慷慨馈赠…

        也不知是不是月光和水雾的原因，让她的面容带上了一层迷离的光晕，如神圣的仙子，浑然自成一种让人只能仰望的疏离感…

        季七心里莫名就是图图几下，一连好几秒负责心泵和模拟血压的设备都生生卡错了节奏…

        那…那是赤豹仙子？即便只是塔楼中惊鸿一瞥，到此刻站在低处远远遥望，赤豹仙子那种不沦于浊世的气质，也让人见之难忘…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季七喃喃…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句下意识的呢喃，到底是出自那“撩妹情话一千则”，还是源自心底的感叹了。

        季七也无心去纠结这些，就见抚琴之人纤指一顿，琴声暂歇，双眸淡淡往山石边看了一眼，对上山石边上“不速之客”肆无忌惮的目光…

        季七也是一惊，竟…竟然…还是叨扰了人家抚琴！季七连忙捂住胸口心虚地错开交汇的目光，心里暗骂老季那不争气的，一定是给自己偷偷又加了什么花痴的程序！不然…不然怎么会？！

        那“赤豹仙子”，却只是与她稍微对视了不到片刻，便敛回目光，抬手继续抚琴，就好像季七根本不存在一般。

        距离有些远，连忙低下头去的季七自然看不到她在方才对视的片刻间表情的微妙变换。

        被打断的琴音完美接续…也不知是不是季七太过紧张而引起的错觉，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就连飞泉的水声都小了许多…

        “诶？”等待伊人发怒的季七大大松了一口气，又不知为何莫名有一种小小的失落之情浮上心头。小到连她自己都来不及察觉。

        季七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赤豹仙子一眼便快速移开目光，生怕多看一眼也会叨扰人家，又看了看来时的路…

        明明该转身退去，这动人的琴音，却好像声声的温柔挽留，让她着实迈不出步子。

        赤豹仙子的意思是…自己可以继续听琴？

        季七纠结半晌，若是赤豹仙子有心惩罚自己唐突，大概也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去…有了决断，季七干脆轻声席地坐在山石边上，也不再多看赤豹仙子，不想亵渎了仙子一般，只是闭目认真享受这山间月色、优美琴音的洗礼。

        赤豹仙子的琴，既带着一丝凛然的傲骨，又仿佛藏的是缱绻的柔情，如山间清泉，也如天上的月色，叫人分不清这到底是冷是暖？是浓是淡？

        一切都如潇湘的云水，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却也能化成挽留般的情网，叫人甘愿沉沦。

        来了江湖几个月，季七便过了几个月跌宕又劳累的生活、与她慢节奏躺平的理想完全相反的可怕生活。

        此刻听到赤豹仙子的琴音，她只觉得这些日子所有积压在心里的烦闷和不适都被抚平吹散，心灵终于得到了难得的平静和放松。

        只是，她的琴音，在傲骨与柔情之中，似乎隐隐藏着心事呢…

        能在云水潇湘后山肆无忌惮地弹琴，能与那金面白衣的广陵音主走在一起的她，地位，一定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可比…

        她…能有什么样的心事呢？季七突然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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