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大长老纪平舒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平静，一脸震惊地看着文桂宛，对方所说的事，显然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都五百岁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文桂宛却是无比温柔地说着。

        “……”

        纪平舒终于坐了回去，面上闷闷的，“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这次真的是意外。”文桂宛笑着解释，“我结婴失败，加速了寿元的消耗，若不是用秘术维持，此刻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我不愿在你面前变老。”

        纪平舒深深地望着文桂宛，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该说的话早就说了，想做的事早就做了，就这么离开，也没有什么课遗憾的。”文桂宛温柔地看着纪平舒，忽然道：“说起来，什殷和木获这两个孩子，倒是很像当年的我们。”

        文桂宛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纪平舒大约是猜到了文桂宛在想什么，脸上出现莫名的红晕，嘴上说道：“木获是名门之后，继承我的位置没有问题，就是这孩子心思太重，将来怕是会出事。至于什殷，她的来历，那些人是语焉不详，似乎在隐瞒什么。”

        纪平舒顿了顿，接着道：“什殷把禁地看的太重，只怕会跟木获产生矛盾。”

        文桂宛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明眼人都知道，木获把什殷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什殷也是纵着木获，两人中间就剩一层窗户纸，迟早修成正果。”

        说着，文桂宛又是一笑。

        纪平舒却忽然严肃了起来，“说起纵容，我们是不是太纵着宗临月了？”

        文桂宛反问道：“这么做的，难道只是我们吗？”

        纪平舒哑然苦笑。

        文桂宛收敛笑容，正色道：“三千年了，一代又一代的禁地修士，豁出命去做的事，到头来如果只是——”

        她微微仰起头，“算了算了，不说这事了，我只能再坚持一会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我听着。”

        这个时候，千言万语，又能先说哪一句呢？

        “我——若有来生，我们来生，一定要再相遇。”纪平舒斟酌着用词，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眼里泪光微闪。

        “好。”

        文桂宛温柔地应了一声，随后，她的身体化作点点绿光，回归天地，而直到最后一刻，她脸上依旧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当文桂宛完全消失之后，纪平舒这才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扑到文桂宛消失的位置，似乎想要抱住什么。

        当然，纪平舒只能扑了个空。

        她想要让文桂宛安安心心地走，所以在文桂宛消失之前，她不能作出任何失态的举动，但是文桂宛消失以后，她的眼泪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落下了。

        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最后走的那一刻，总是要多承担一些痛苦。

        如果这是为了文桂宛，纪平舒不以为苦，她只是伤心。

        如果不是作为禁地修士，凭她二人的天赋，修炼到元婴化神以上，甚至最终飞升上界，都是可能的。

        那样的话，她们之间就不会只有五百年，而是一千年、一万年，甚至可以与天地同寿，活到时间的尽头。

        文桂宛之所以在最后关头尝试结婴，也是为了二人能多一丝可能，但是她失败了。个人，根本无法对抗这一处空间裂缝的法则，除非，这个空间裂缝彻底消失。

        文桂宛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纪平舒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

        空荡荡的密室中，只剩下眼泪滴答落在地面的声音。

        此时，在木获的洞府中，文桂宛和纪平舒提到的那二人，正陷入诡异的僵持。

        “阿殷——”木获轻声呼唤着对面的人，“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什殷垂着眼，木然看着脚下，一言不发。

        就在刚才，木获有意无意地提起了一个话题，就是关于禁地修士的命运是否合理，以及由此而来的，如果禁地消失的话，那么禁地修士该何去何从。

        对于前者，什殷只是淡淡的，但是对于后者，什殷的反应就很大，以至于气氛变得诡异。

        “可是阿殷，我真的，真的不想，不想我们之间最多只有五百年！”木获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声音轻轻发颤，身子微微前倾，视线完全落在什殷身上。

        她眼中，有恐惧，有期待，甚至还有那么一丝，疯狂。

        但是，什殷对此视而不见，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把头低下去，“对不起，你想要的，我可能给不了。”

        木获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什殷，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什殷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木获脑子很乱，目光闪烁不定，大脑飞速运转。

        是了，就是在巨型化的戊山剑斩开空间，什殷掉落到禁地之外，从那之后，她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所以，跟外面的世界有关。

        刚刚进入禁地的时候，什殷不过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是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表现出如此模样？

        以至于，对禁地之外的整个世界都产生了某种排斥情绪。

        这跟木获的计划，可完全不一样啊。

        “阿殷！”

        木获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了什殷，无论什殷说出什么样的话，她对什殷的一片心意，始终不曾改变。

        “阿殷，不要这样！”木获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不同于往日，此时的什殷对于这样的拥抱，没有一丝要反抗的意思，整个人木木的，好像一只木偶。

        “木获——”也不知过了多久，什殷终于再次呼唤对方的名字，言语之间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不想看你伤心难过的样子——”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了，木获的眼泪就哗啦啦地滚落下来。

        什殷感觉自己背上湿哒哒一片，眼中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别哭，别哭，木获，你别哭啊——”

        这时候的什殷，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没有回抱木获，而是试图把木获推开，然后看清楚木获的情况，不料这样更加刺激了木获。

        “阿殷——你是讨厌我了？”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什殷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放弃原来的计划，轻轻环抱对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别这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二人在不算长的时间里，迅速完成了情绪互换。

        木获虽然很激动，但仍然时刻注意着什殷的变化，二人贴在一起，连对方的心跳都不会漏掉一拍。所以，当什殷态度转变之后，木获也在慢慢收敛悲伤。

        “不行，阿殷刚才还说着伤人心的话，现在的承诺也不知道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什殷给与了肯定的答复。

        “你说算数就算数啊？”

        “……”

        什殷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等着木获继续说下去。此时的她，那种木偶般的姿态已经消失了七八成，眼中清亮，带着一丝懊恼和无措。

        短暂的静默之后，木获使了一个清洁术，把什殷和自己弄干净，然后离开什殷的怀抱，就在咫尺之间凝视着什殷。

        “如果，我想知道阿殷的过去——”

        这种程度的对视，首先受不了的，当然是什殷，她下意识地偏过视线，然后就迎来了对方的言语攻击。

        “阿殷说话不算数！”

        木获伸手去捧什殷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

        由于二人身高相当，这么做的难度也不大，就是难为了什殷，她突然觉得脸上烫的很。

        “木获——”什殷言语之间，已经有几分窘迫。

        而木获面对着喜欢之人近在咫尺的唇，只觉得浑身燥热，鬼使神差般贴了上去，堵住了什殷后面要说的话。

        什殷大惊失色，双手已经准备推人，潜意识里忽然想到这么做木获又该伤心了，于是生生将动作收了回去。

        但是，发现什殷没有反抗，木获反而更加过分，竟然想要探入什殷口中。这一次，什殷死死守住了底线。

        意识到无法继续，木获悻悻地放开了什殷，微微低下头，睁着明亮的双眼，狡黠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道歉的意思。

        “对不起，阿殷，我——”

        木获没有解释，她在等什殷的态度，但是等了很久，什殷都没有反应。

        这下轮到木获着急了，她闷闷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什殷那困惑迷茫的眼。

        显然，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什殷不反感。

        但是，不反感和接受是两回事，接受和喜欢又是两回事。

        木获想要的，可不只是这一点点。

        她已经等的够久了，最近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来说，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

        可是，她心里想的，和实际上能做的，永远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她要顾及什殷的态度，她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什殷，现在的什殷，又是怎么想的呢？

        木获已经急不可耐，眼前的人，却仍旧兀自思量着。

        “刚才，那是对阿殷的惩罚。”木获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说辞，“下次，我可要在这里咬上一口。”

        说着，木获抬手，左手食指从什殷唇上快速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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